欲走還留

張子淵

留洋，曾經是中國足球的一個話題，那些在歐洲闖蕩的中國球員總能讓中國球迷找到歸屬感。如今，中國球員在歐美聯賽中越來越難以見到。中國足球的節節敗退，讓歐美俱樂部難以對中國球員產生興趣，而中超聯賽的優厚待遇又讓不少中國球員失去了體驗高水平足球的動力。

武磊，中超本土最佳射手；張稀哲，中超本土助攻王；張琳芃，中國年輕一代最優秀的后衛。中國國家隊未來10年的中軸線在這個冬天同時卷入留洋漩渦。在他們身前，有邵佳一、鄭智、孫祥這些不溫不火的留洋前輩，也有蒿俊閔、周海濱、于大寶這樣的留洋失敗者。自楊晨、孫繼海以后，中國球員的留洋之路越來越難走，這也讓三名小將不禁彷徨。

欲走還留，成了他們的選擇題。

在足協杯決賽前的新聞發布會上，張琳芃主動提到了希望去歐洲發展的想法。鄰座的主教練里皮臉色鐵青，半開玩笑地表示：“只要我還在這個球隊，誰也不許走。”

不知道里皮的一盆冷水是否讓張琳芃感到一絲寒意。作為中國足球乃至亞洲足壇的新貴霸主，廣州恒大有世界級的薪水待遇和亞洲級的驕人戰績，張琳芃寧愿放棄這些，去歐洲聯賽鍛煉，其好學的精神值得肯定。

加盟恒大以來，張琳芃的表現被里皮評價為“具備在歐洲頂級聯賽立足的能力”。

有理想，也有實力，但卻不能去更高的舞臺。廣州恒大不放人，還是為了俱樂部自己。畢竟，張琳芃是恒大主力陣容中最年輕的球員，也是恒大未來幾年的球隊中堅。

恒大奪得了亞洲冠軍，對于并不太懂足球的老板許家印來說，他的目的顯然不是一個亞洲冠軍。請里皮也好，聘孔卡也好，都是棋盤中的一步。這盤棋下得是否好看，與許老板和恒大集團的未來息息相關。張琳芃是一顆極有活力的棋子，還沒到放棄的時候。

張琳芃留洋的話題被里皮打斷后，便偃旗息鼓。畢竟，廣州恒大幾乎每年都有亞冠聯賽甚至世俱杯賽可踢，一名職業球員不斷奪得錦標并賺到足夠的金錢，才是最現實的。

同樣想走卻走不成的還有張琳芃在上海東亞時的小弟武磊。22歲的武磊第一次亮相中超，就拿下本土射手王，其能力著實令人刮目相看。

武磊是徐根寶崇明“十二年磨一劍”的尖端產品，12年前徐根寶就曾經說過，武磊一個人就能夠換回他在崇明基地的所有投入。以如今的行情看，徐根寶當年低估了武磊的市場價值。

在荒山野嶺中得遇名師，潛心修行12年，一朝出世征服武林，武磊的故事好似武俠小說般傳奇。年少的武磊確實需要到更廣闊的江湖里闖蕩。不過，徐根寶卻把武磊的想法直接扼殺。雖然武磊最終宣布留守上海東亞，但是諸多消息顯示，師徒二人多少有些隔閡。

老帥徐根寶的想法可以理解，畢竟武磊是他12年心血的結晶。且不說徐根寶是否真要借助武磊的身價換回當年的投入，就從上海東亞來說，武磊也是不可或缺的，更何況現在的武磊能否在歐洲聯賽立足尚是未知數。年輕人心比天高，老帥徐根寶可是能看出留洋門道的內行！

跟武磊并稱為國足雙子星的張稀哲又是另一番情況。在北京國安，張稀哲沒有廣州恒大那樣豐厚的薪金，更不敢說每年都有冠軍可拿。他沒有徐根寶這樣的“嚴師慈父”，國安也不是非得要靠張稀哲賺取轉會費。

身處國安，是張稀哲的幸運。國安歷來鼓勵球員出國，無論在球隊中是主力還是替補。楊晨、周寧、邵佳一、高雷雷、商毅、黃博文、譚天澄、雷騰龍……，這家被認為行為保守的國企俱樂部在輸送人才上的不遺余力，絕對是中國足球的表率。但是張稀哲留洋卻不像他的前輩和同齡人那么簡單。

張稀哲雖然是從秦皇島中國足校被北京國安梯隊發掘的，但也算是根正苗紅的國安弟子，頗得北京足球“小快靈”真諦，備受北京球迷喜愛。加上此前黃博文對國安的“背信棄義”，讓國安高層和球迷對于張稀哲留洋一事倍感壓力。

北京國安這支老牌勁旅正處在新老交替期，以張稀哲為首的年輕球員剛有挑起大梁之勢，如果這個時候送走了張稀哲，要想延續7年6次參加亞冠的好成績無異于自取其難，屆時俱樂部如何面對工體4萬多癡心擁躉，壓力可想而知。

張稀哲留洋，國安并不指望賺多高的轉會費，但是如果以自由球員出走，“國有資產流失”的罪名恐怕國安高層擔當不起。此外，他們希望張稀哲能成為邵佳一式的表率，在留洋結束后回到國安踢球或者任教，讓俱樂部多年花費的心血得到回報。

對于張稀哲來說，給國安和北京球迷一個承諾，也是理所應當，但未來的路誰又能夠保證？北京球迷向來愛憎分明，當年喜愛黃博文的程度并不亞于張稀哲，可是當黃博文“身不由己”地成為對手，不也是一杯可樂潑了出去！

張稀哲自己對留洋的信心似乎也不是很足，一方面怕國安向國外俱樂部索要轉會費成為留洋的阻力，另一方面對自由身加盟國外俱樂部后能否得到對方的重視也頗為擔心。

張稀哲的未來肯定是在國外，但恐怕不會是今年。種種跡象看，他將至少在北京國安完成最后一年合同。

三問留洋

武磊、張稀哲、張琳芃三人對于留洋的暫緩，一方面來自于俱樂部、教練、球迷的壓力，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們自己對留洋之路顧慮再三。畢竟自孫繼海以后，中國球員留洋再無成功者。

目前有三個嚴峻問題需想清楚。

Question1：什么時候走？

Answer：23歲以后最合適

過去，中國足壇有個普遍的看法：留洋要趁早。很多人認為，如果不能盡早去高水平聯賽，將無法提升自己的實力。事實真的如此嗎？

北京國安俱樂部董事長羅寧認為，年輕球員出國踢球，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踢得上球，如果是做替補，甚至只是陪練，那就一點學習的意義都沒有，反而會荒廢。持同樣觀點的還有國安隊主教練斯塔諾耶維奇，少帥以自己的親身經歷為例告誡張稀哲：要謹慎留洋。高洪波也多次表示，武磊出國如果打不上主力，反而虛度青春。

最有發言權的是卡努特。這位闖蕩歐陸多年的明星在退役之前認為，張稀哲還需要在國內再鍛煉一兩年，提升自信，讓心態更成熟，去歐洲聯賽才能夠立足。

同為1991年生人的張稀哲和武磊在中超聯賽和國家隊比賽中表現驚艷，但是在競技體育中向來有“二年級新秀墻”的說法，新秀的第二年會比第一年更難。22歲的張稀哲和武磊身體上還無法應付高水平聯賽的節奏和對抗，如果去歐洲面對人高馬大的對手，他們的技術在高速奔跑和強力逼搶下將大打折扣，甚至還有受傷的危險。

這一點，此前的中國留洋球員留下了足夠的教訓。即便是以身體素質好而著稱的楊晨、孫繼海、鄭智，留洋生涯也都毀于傷病。不滿22歲便出國留洋的于海、蒿俊閔傷病更加嚴重，直接導致了這兩名極具天賦的球員“未老先衰”。

通過日韓球員的留洋經歷，也不難發現同樣的規律，留洋越早并非成就越高。宮市亮、森本貴姓都是18歲之前就走出國門，但他們發展的軌跡卻在逐漸下滑，比起同齡的J聯賽球員齋藤學、大迫勇也等，沒有任何優勢。

什么時候去留洋才是最好的年齡？對比中日韓以往留洋球員的經歷，23到25歲最為合適。楊晨留洋時24歲，孫繼海加盟曼城時25歲，如今在德甲聯賽踢得風生水起的日本球員清武宏嗣、乾貴士、岡崎甚司、細貝萌等人也是在23歲以后登陸德國賽場。

球員年齡越大，其可開發的空間也就越小。但中國球員去歐美聯賽踢球，不是為了強身健體，更不可能提高早在18歲之前就定型的基本功，而應該是更好地吸取高水平聯賽的比賽精髓和足球文化，懂得如何“閱讀比賽”。

楊晨在24歲之前只是北京國安的替補，登陸德甲后迅速開竅，成為中國乃至亞洲足壇的一流前鋒。長友佑都24歲加盟意甲弱旅切塞納，攻防意識迅速提升，如今已經是豪門國際米蘭的正選邊路。25歲才去荷蘭踢球的李榮杓更是從邊路苦工變成了韓國足球的一代傳奇。

可見，二十四五歲去歐洲踢球不但不晚，而且由于身體完善、技術穩定，反而攢下了更多本錢。

Question2：去什么聯賽？

Answer：二流聯賽中游球隊最靠譜

冬季轉會期，AC米蘭迎來了盼望已久的本田圭佑。日本球星在米蘭不會感到孤單，他的同胞長友佑都已經先他多年在米蘭城落腳。

亞洲球員在歐洲豪門效力，甚至成為主力，這在10年前不可想象。2005年，韓國球員樸智星捅破了這層窗戶紙。而今，來自東瀛的香川真司、長友佑都、本田圭佑步其后塵。

人比人，氣死人。中國足球職業化以來，留洋球員能在歐洲聯賽打上主力已經不易，楊晨所在的法蘭克福、孫繼海踢球的曼城和李鐵加盟的埃弗頓都是各自聯賽的中下游球隊。中國球員效力的俱樂部名氣最大的是蒿俊閔加盟的沙爾克04，但是蒿俊閔在隊中根本沒有位置。幾年以后，蒿俊閔回到中超，在山東魯能的替補席上庸庸碌碌，而曾與他一起枯坐在奧夫沙爾克球場板凳上的內田篤人已經成為沙爾克04的主力。

對于留洋舉步維艱的中國球員來說，登陸頂級聯賽豪門球隊已經是奢望。從日韓球員的發展軌跡來看，中國未來一代的留洋球員要找準自己的落腳點。

日本隊核心本田圭佑的例子最值得參考。2008年，22歲的本田圭佑離開名古屋逆脊鯨登陸歐洲，首站選擇了二流聯賽荷甲，加盟小球會芬洛。當年芬洛隊降級，本田沒有急于離隊，反而隨隊征戰荷乙，在36場乙級聯賽中打入16球，成為荷乙聯賽最佳球員。芬洛打回荷甲后，本田圭佑并未接受荷蘭三大豪門的邀請，而是隨芬洛隊在荷甲又踢了半個賽季，確定了自己在隊中的核心地位后，才離開荷甲，轉會到莫斯科中央陸軍隊。

論實力，中央陸軍隊跟荷甲三強相近，但是荷蘭屬于足球強國，本土年輕球員層出不窮，外籍球員立足難度較大。相反，莫斯科的環境相對寬松，2010年前后，隨著一批財團的介入，俄羅斯聯賽水平處于上升期，急需引入外籍球員提升水平和號召力，這便于外籍球員的立足。

在中央陸軍隊的三年，本田圭佑每年都以主力身份參加歐冠聯賽，并且在俄超開始品嘗冠軍的滋味，成為一名具有“贏球DNA”的球員。以此為跳板，本田圭佑最終順理成章獲得五大聯賽豪門的邀請。從22歲在小球會芬洛踢球到27歲加盟AC米蘭，本田圭佑5年留洋路走得無比扎實。

日前，有消息稱丹麥霸主哥本哈根看上了武磊，蘇超霸主凱爾特人俱樂部甚至派出球探來考察張稀哲，并且表現出濃厚興趣。張琳芃表示，留洋目標首選意甲。

傳聞中的留洋目標對三名中國球員來說并不適合。哥本哈根和凱爾特人雖然不是歐洲頂級聯賽球隊，但都是二三流聯賽的霸主，陣中半數以上是各國國腳，武磊和張稀哲的競爭壓力巨大。意甲聯賽雖然早沒有了“小世界杯”的風采，但仍是世界上最講究戰術素養的聯賽，張琳芃身強體壯但意識一般，即便在意甲中下游球隊立足也很艱難。

其中凱爾特人因為曾有多名亞洲球員加盟而值得參考，鄭智29歲時在凱爾特人并非主力，杜威23歲時作為中國隊主力中后衛加盟凱爾特人，沒有獲得一次聯賽出場機會。就算是后來大紅大紫的中村俊輔，加盟凱爾特人時已經27歲，此前在意甲小球會雷吉納已經浸淫3年。

對中國球員來說，低起點不代表失敗。在小球會中用一兩年的時間適應歐洲足球氛圍和比賽節奏，然后逐漸選擇外援壓力小、曝光率高的球隊作為跳板，最后向五大聯賽進軍，可能是最穩妥的選擇。

Question3：是不是以自由身出走？

Answer：花錢了才會用新

困擾中國球員留洋，還有轉會費的問題。隨著廣州恒大炒高了球員的身價以后，國內俱樂部越來越吝惜自己的球員留洋。畢竟經濟壓力都不小，好球員為什么不多賣幾個錢呢？

羅寧日前透露，中超俱樂部為張稀哲的開價是5000萬元人民幣（約600萬歐元），這個價格對歐洲球隊來說意味著什么？2013年夏天，皇家馬德里球員、西班牙前國腳佩德羅·萊昂轉會赫塔菲的身價就是600萬歐元。

一家歐洲中小俱樂部如果用600萬歐元去簽下一名中國球員，一定會被認為瘋了。可是中超俱樂部為什么放著600萬歐元不掙呢？尤其是上海東亞這種幾無財力支持的球隊。于是，中國球員都希望以自由身加盟歐洲球隊，這樣更容易擺脫國內俱樂部在轉會費上的阻力，當年的周海濱、馮瀟霆、黃博文等人就是例子。

但是，當他們以自由身份離開中超后，發展都不順利，最后只能再回到國內，拿著不錯的薪水，把當年出國學習先進足球文化的理想拋到九霄云外。

合同到期后以自由球員身份離開，確實減少了阻力，但母隊吃虧，國外球隊卻占了大便宜。

在歐洲，大部分球隊的財政預算非常嚴格，俱樂部花出每一分錢都十分慎重。中國球員以自由身份加盟，很難引起球隊的重視，多少有點“不用白不用”的意思。如果是俱樂部花錢引進球員，教練的壓力則比較大，一旦效果未達到預期，球迷和會員就會給俱樂部報以批評和噓聲。

所以，中國球員要在歐美俱樂部立足，決不能自降身價的白送給對方，獅子大開口地要高價更是不行。

大阪櫻花號稱日本足球留洋球員工廠，香川真司、乾貴士、清武宏嗣先后由櫻花賣到歐洲。清武宏嗣身價是100萬歐元，乾貴士是50萬歐元，香川真司當年轉會多特蒙德的身價只有35萬歐元。顯然，日本球員是隨著日本足球在國際上認知度提升而增加身價。

中國球員的留洋身價不可能超過日本球員，100萬歐元已經是極限，超過了這個價格會嚇跑求購者。

還是以張稀哲為例，如果國內開出的5000萬元人民幣身價最后變成100萬歐元，對國安來說確實“虧大了”。中國的俱樂部可以采取國際上流行的轉會追加條款，即球員每次轉會，母隊都能得到一定比例的分成。在歐美，有很多低級別聯賽的小球會依靠這個條款度日。卡卡以6500萬歐元身價從AC米蘭轉會皇家馬德里時，巴西人最初效力的圣保羅隊依照條款獲得了將近400萬歐元的收益。

結語：中國球員留洋 別糾結太多

中國球員留洋要成功，就不要顧慮太多。待自身實力成熟、外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以適當的轉會費，用中小球會做基礎，二流球隊為跳板，最后嘗試進入豪門球隊，是比較現實的途徑。

目前，中國球員尚無實力躋身歐洲頂級聯賽，張稀哲、武磊和張琳芃的留洋之路遠沒有想象得美好。如果能有—個正確的職業規劃，未來并非遙不可及。

責編 王敬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