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曼帝都建筑考

俞因

千年帝都

2013年11月，我第一次踏上土耳其的土地，就是降落在這個傳奇般的城市，這個被稱作“歐亞大陸橋”的1500年帝都——伊斯坦布爾。伊斯坦布爾中間流淌著一個海峽——博斯普魯斯，正是這藍的刺眼的海分隔著歐洲和亞洲，而歐洲部分也被天然港口金角灣分為南部的舊城和北部的新城，是世界上唯一地跨兩個大洲的大都市，在中世紀早期，伊斯坦布爾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在其大部分歷史中，都是世界上最大、最重要的城市之一。

之所謂帝都，大體是需要有一種恢弘、一種度量，經歷過滄桑，擁有“舍我其誰”霸氣的地方。像中國的北京、西安，英國的倫敦，俄羅斯的莫斯科這樣的地方，或許才配稱作帝都，否則哪怕是首都，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地方。而這種帝都的氣質，沒有成百上千年的磨礪，是無法發出光芒的。自從公元330年，羅馬帝國的君士坦丁大帝遷都到這個以他名字命名的城市開始，這個擁有極佳戰略位置的城市開始走上了它的帝都生涯。此后的1500多年間，歷經四個朝代，政權更替，宗教紛爭，外族入侵，它卻巍然不動，冷眼看著這個世界的變遷，改朝換代。1453年，伊斯坦布爾迎來了奧斯曼帝國，仍將這塊寶地作為首都，在其之上建造著一件件曠世杰作，藍色清真寺、托普卡珀宮、多爾馬巴赫切宮……都是那個時期的瑰寶。

在一段時間內急速擴張的奧斯曼帝國掌握著東西文明的陸上交通線達六個世紀之久。因為強盛的國力、獨特的地理位置和伊斯蘭宗教的信仰，奧斯曼帝國至今仍影響著歐洲的審美，它像一個調和劑，融匯了東西方的美。宗教為政治服務，藝術為宗教服務，多少能工巧匠的名字淹沒在歷史的風雨中，但有一位巨匠卻被視為奧斯曼建筑古典時期最偉大的建筑師，他的名字與西方同一時期的米開朗基羅一樣，為世界所敬仰，他就是科查·米馬爾·希南。在希南作為帝國建筑師的50年間，根據其官方的資料顯示，希南建造及監督了476座建筑物（當中196座至今仍健在），這些數據令人咂舌，可以說現在的伊斯坦布爾中希南的建筑仍處于醒目的位置。

蘇萊曼清真寺

他最著名的建筑是伊斯坦布爾的蘇萊曼清真寺。希南對這座建筑非常重視及熱愛，他將這座清真寺喻為自己的“學徒畢業作品”，他去世后的陵墓也靜靜地位于蘇萊曼清真寺邊。蘇萊曼清真寺被看作是奧斯曼建筑頂峰初期的代表作，是奧斯曼帝國最繁盛時期的蘇萊曼大帝發起興建的。它借鑒了巴耶塞特二世清真寺和圣索非亞大教堂的建造方式，清真寺由四根主柱支撐主拱頂系統，此外還有兩個半拱頂和兩扇山墻。

這座位于山頂的巨大的清真寺并非僅是單獨的一座建筑，與它配套的還有一系列學校、醫院、商店、宿舍、墓地等建筑。因為在奧斯曼帝國長期的習俗中，在禮拜堂夠用的情況下不需要興建新的清真寺，建造龐大的清真寺被看作是浮夸，將被高級神職人員嚴厲批評。因此一座清真寺往往與其它福利建筑同時作為建筑群建成來作為建造大清真寺的理由。這座清真寺最美麗之處在于它的窗戶是由130種不同顏色的玻璃，拼成絕妙的書法，讓光線透過羅盤墻射入，形成五光十色的神圣境界。

藍色清真寺

除了蘇萊曼清真寺這樣從伊斯坦布爾各處都可以仰視到的神圣所在，城里最負盛名、并被列為伊斯坦布爾必去之地的應該數“藍色清真寺”——蘇丹艾哈邁德清真寺。清真寺因內墻壁全部用藍、白兩色的依茲尼克磁磚裝飾而得名。藍色清真寺是希南的學生Mehmet Aga的作品，被認為是奧斯曼古典建筑的最后一個典范之作。

“藍色清真寺”作為世界十大奇景之一，卻是因為一個小失誤，這個有趣的故事也被流傳至今：其巨大的圓頂周圍有6根尖塔，而常規的清真寺是5根尖塔，只有圣城麥加的清真寺才能蓋6根尖塔。這是因為藍色清真寺在興建時，建筑師聽到素檀何密一世“黃金的”的命令，沒想到“黃金的”和“六根的”音很近，結果藍色清真寺就逾矩有了六根尖塔。

而清真寺的精妙結構也可以與中國的榫卯結構相媲美，它沒有使用一根釘子，而且歷經數次地震卻未倒塌。土耳其風格的瓷器花紋千變萬化，有很獨特的風格，被世界各地的設計師和藝術家引為繆斯，而在清真寺內部的基部及柱子上都砌上超過20000塊手工陶瓷磚瓦，磚瓦設計超過50種郁金香款式。低處的磚瓦均是傳統設計的，高處的磚瓦則是各種華麗的花朵、水果及柏樹款式。這些磚瓦都是由伊茲尼克的陶藝大師監制的。超過200個設計精細的有色玻璃窗戶采納天然光線，現今則以吊燈輔助照明。在吊燈上置放了一些鴕鳥蛋，用以驅逐蜘蛛、避免蜘蛛結網。室內的裝潢包括古蘭經的經文。

作為一個并沒有伊斯蘭教信仰的異國人，我和其他游客一樣披著頭巾混進了虔誠的祈禱人群中，這和所有宗教場所一樣空曠、神秘，讓人自然而然安靜下來。一旦禱告開始，所有人就像玩123木頭人一樣停下手中所有的事情，跪坐在地上，這是一天中雷打不動的5次全城范圍的唱誦禮拜之一，虔誠的穆艾津開始了委婉悠遠的唱誦，聲音通過廣闊的空間和清真寺的穹頂產生共鳴，聽起來神秘而寧靜。

托普卡珀宮

要說到最代表奧斯曼帝國文化、藝術精髓的地方，非托普卡珀宮莫屬。托普卡珀宮是土耳其最大的博物館，它坐落在一個叫做“皇宮鼻”的山上，托普卡珀是“大炮之門”的意思，這座昔日的碉堡里曾放置大炮，因此得名。沿著托普卡珀宮后面的林蔭大道爬到靠近海邊峭壁上，可以俯瞰到一段像長城一般的城墻，想必當年一定也是為了守護這個固若金湯的皇宮所設計的吧！托普卡珀宮分為兩部分，進去要分兩個部分買票——一個是前宮，一個是后宮。

前宮是帝王大臣活動的地方，后宮是皇后佳麗爭奇斗艷的所在。前宮成了陳列館，放滿了奇珍異寶，刀劍皇冠；后宮一把火付諸煙云之后，空空如也，空留軀殼。前宮透漏極致奢華的帝王之氣，后宮流露哀怨深宮的精致清冷……兩宮的對比是如此之強烈，唯一的一致是都有繁復絕妙的花紋和裝飾。

托普卡珀宮自1465年至1853年一直都是奧斯曼帝國蘇丹在城內的官邸及主要居所。如今成為展現奧斯曼帝國風采的博物館，里面的藏品數量也十分可觀。包含大量的瓷器、官服、武器、盾牌、盔甲、奧斯曼的縮畫、伊斯蘭的書法原稿、壁畫以及奧斯曼的珠寶寶物。奧斯曼土耳其時期的藝術收藏和奢侈品，與中國是分不開的。通過絲綢之路，絲綢、瓷器紛紛運到這座皇宮，當時只有中國掌握復雜的繅絲織綢技術，中國的絲綢顏色艷麗，質地柔軟，歷代蘇丹和王妃許多重要場合的服裝，都是中國絲綢制成。而瓷器更是中國的代名詞，托普卡珀宮可謂中國陶瓷的寶庫，館內收藏有 20000多件來自中國宋、元、明、清時代的瓷器，包括許多珍品，都在現在作為博物館的宮中展出，其中有一只白底藍花明朝燒制的瓷碗，上面有蘇東坡《赤壁賦》的全文及蘇東坡游赤壁的中國畫。還有一套中國青花餐具，是世上少見的 16 世紀珍品，據說用這套瓷器進餐，如遇有毒物，餐具會立即改變顏色。陳列館中還有色彩醒目、造型美觀的元末明初的大碟、大缽，有南宋到元明時代出產的各種類型的青瓷。

除了舶來品外，土耳其本土的一些珍寶也璀璨矍鑠，極盡奢華之能事，滿眼望去盡是大克拉的鉆石、精雕細刻的黃金、寶石。光憑這些物件也可想見當年的奧斯曼皇族的財力和窮奢極欲的生活。

朝代的更替在所難免，都城也幾度風雨，歷經繁華與戰亂。20世紀前葉，奧斯曼土耳其土崩瓦解，之后首都也遷至安卡拉，空留下這座充滿故事與滄桑的大都市望洋興嘆。關于政治和宗教，自古無人能說得清，但美，每個人都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如今不再是權利中心的伊斯坦布爾，如同一個閱歷豐富的安詳老人，懷揣著帝國盛世時的收藏。那些收藏就是我們今天嘆為觀止的建筑、藝術品。這時的欣賞十分純粹，或許偶有感嘆和懷緬，但它們從古老的包漿中透露出的那道底蘊深厚的光芒還是足以讓人久久駐足，流連忘返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