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國剛 選注
秦統一的外交戰略
◎ 張國剛 選注

位于河北秦皇島的秦始皇出行雕塑,再現了秦始皇華夏一統、千古一帝的風采。
巴、蜀相攻擊,俱告急于秦。秦惠王欲伐蜀。以為道險狹難至,而韓又來侵,猶豫未能決。司馬錯請伐蜀。張儀曰:“不如伐韓。”王曰:“請聞其說。”
儀曰:“親魏,善楚,下兵三川,攻新城、宜陽,以臨二周之郊,據九鼎,按圖籍,挾天子以令于天下,天下莫敢不聽,此王業也。臣聞爭名者于朝,爭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朝市也,而王不爭焉,顧爭于戎翟,去王業遠矣!”
司馬錯曰:“不然。臣聞欲富國者務廣其地,欲強兵者務富其民,欲王者務博其德:三資者備而王隨之矣。今王地小民貧,故臣愿先從事于易。夫蜀,西僻之國而戎翟之長也,有桀、紂之亂;以秦攻之,譬如使豺狼逐群羊;得其地足以廣國,取其財足以富民,繕兵不傷眾而彼已服焉。拔一國而天下不以為暴,利盡西海而天下不以為貪,是我一舉而名實附也,而又有禁暴止亂之名。今攻韓,劫天子,惡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義之名,而攻天下所不欲,危矣!臣請論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齊,韓之與國也。周自知失九鼎,韓自知亡三川,將二國并力合謀,以因乎齊、趙而求解乎楚、魏。以鼎與楚,以地與魏,王弗能止也。此臣之所謂危也。不如伐蜀完。”
王從錯計,起兵伐蜀。十月取之。貶蜀王,更號為侯,而使陳莊相蜀。蜀既屬秦,秦以益強,富厚,輕諸侯。
(卷三,周紀,慎靚王五年,公元前316年)
按:秦國執政大臣穰侯魏冉“使伐齊,取剛、壽以廣其陶邑”。從魏國逃難而來的范雎,化名張祿,求見秦昭襄王嬴稷。
王見之于離宮。雎佯為不知永巷而入其中,王來而宦者怒逐之,曰:“王至!”范雎謬曰:“秦安得王!秦獨有太后、穰侯耳!”王微聞其言,乃屏左右,跽而請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對曰:“唯唯。”如是者三。王曰:“先生卒不幸教寡人邪?”……范雎拜,王亦拜。范雎曰:“以秦國之大,士卒之勇,以治諸侯,譬若走韓盧而博蹇兔也。而閉關十五年,不敢窺兵于山東者,是穰侯為秦謀不忠,而大王之計亦有所失也。”王跽曰:“寡人愿聞失計!”然左右多竊聽者,范雎未敢言內,先言外事,以觀王之府仰。因進曰:“夫穰侯越韓、魏而攻齊剛、壽,非計也。齊湣王南攻楚,破軍殺將,再辟地千里,而齊尺寸之地無得焉者,豈不欲得地哉?形勢不能有也。諸侯見齊之罷敝,起兵而伐齊,大破之,齊幾于亡,以其伐楚而肥韓、魏也。今王不如遠交而近攻,得寸則王之寸也,得尺亦王之尺也。今夫韓、魏,中國之處,而天下之樞也。王若欲霸,必親中國以為天下樞,以威楚、趙,楚強則附趙,趙強則附楚,楚、趙皆附,齊必懼矣,齊附則韓、魏因可虜也。”王曰:“善。”乃以范雎為客卿,與謀兵事。
(卷五,周紀,赧王四十五年,公元前270年)
宗室大臣議曰:“諸侯人來仕者,皆為其主游間耳,請一切逐之。”于是大索,逐客。客卿楚人李斯亦在逐中,行,且上書曰:“昔穆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東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求丕豹、公孫支于晉,并國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諸侯親服,至今治強。惠王用張儀之計,散六國之從,使之事秦。昭王得范雎,強公室,杜私門。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觀之,客何負于秦哉!夫色、樂、珠、玉不產于秦而王服御者眾;取人則不然,不問可否,不論曲直,非秦者去,為客者逐。是所重者在乎色、樂、珠、玉,而所輕者在乎人民也。臣聞太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明其德。此五帝、三王之所以無敵也。今乃棄黔首以資敵國,卻賓客以業諸侯,所謂藉寇兵而赍盜糧者也。”王乃召李斯,復其官,除逐客之令。李斯至驪邑而還。王卒用李斯之謀,陰遣辯士赍金玉游說諸侯,諸侯名士可下以財者厚遺結之,不肯者利劍刺之,離其君臣之計,然后使良將隨其后,數年之中,卒兼天下。
(卷六,秦紀,始皇帝十年,公元前23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