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兵

呂政保

在解放軍的軍兵種或軍語之外

他這樣被定義著

連隊把養羊改善伙食

與提高連隊戰斗力緊緊掛鉤

牧羊就成了最有力的后勤保障

把最放心的人放在最重要的崗位上

他被全連官兵厚厚的信任

推舉著

把那根牧羊鞭別在了腰上

牧羊的那個地方

美得比陶淵明的世外桃源還要世外

除了羊

一條溪溝

以及供養果腹長膘的青青草場

他全權代表著

那個地方的煙火人間

牧羊兵老家的女友找不到這個世外桃源

卻好幾次收到部隊寄給家鄉的喜報

嫁給這樣的兵

踏實可靠

女友不常有的來信里

展示著她的心正被甜蜜的愛情浸泡

女友的感受有時候他感受不到

當自己視線如何努力

都觸不到人煙

當在那個簡陋得不能叫做床的床上輾轉

一百單八回

還不能入睡又還見不著天亮時

女友便被思念得

面目全非

這時候

牧羊兵轉而最堅信又最懷疑的一件事：

嫦娥會不會從月宮里下來

陪他說會話或下一盤棋

那個七仙女能下到人間死賴著嫁給董永

嫦娥滿足他的這點要求應該很容易

她一個人在月宮里就不難捱嗎

既然同病相憐

何不換雙雙打破各自擁有的死寂

牧羊兵把羊養肥到扎實提高了連隊戰斗力

他熟能生巧地認出

天空飛翔的大雁姓甚名誰

那是一個他認為不可能的日子

不遠處多了一個敖包

一處人煙

一處白云點點的羊群

更讓他想都沒有想到的是

不是嫦娥

而是一個年輕的女子

在馬背上揮舞著鞭子把羊群朝他這邊趕來

牧羊女見兩群羊相處得很歡

便開始試著對牧羊兵說這里天空很藍

牧羊兵告訴她大雁飛翔的姿勢非常壯觀

牧羊女便大著膽子拉他的胳膊

大雁在哪兒快指給我看

牧羊兵和牧羊女為羊把自己的日子留在了草原

一起放牧很容易忘記

當天的日子是星期一還是星期天

那個風和日麗白云和羊群相映成趣的上午

牧羊女像呈上內心深處機密般

捅了一下牧羊兵厚實的胸脯

我家阿爸阿媽不在

要到太陽落山才會回來

有沒有興趣到我家喝奶茶

如果你在場定看出當時牧羊兵的欣喜若狂

牧羊兵當然有領會眼前女子話語的智商

他看看她

看看那條小溪

很努力地平和著說我帶得有茶

若不介意請你嘗嘗

牧羊女有些恨這位真憨還是裝憨的男人

鞭子往空中使勁一揮

泄恨似的把自己的羊群趕到了另一個坡上

牧羊兵能讀懂

獨具草原氣質的牧羊女言行的一切

甚至氣憤嫦娥為什么死守著月宮而不下來

可他時刻沒有忘記

他的房子里整整齊齊地疊放著那套軍裝

還有連隊領導說的那句

把最放心的人放在最重要的地方

山坡上的牧羊女

把笛子吹得婉轉悠揚

她的羊兒便放下口里的草

煞有介事地準備聽個專場

牧羊兵手下的那群羊也像著了魔

開始由慢變快

屁顛屁顛地追尋著那笛子的聲音

跑向牧羊女的身旁

牧羊兵沒有這門絕活

不可能跟對手一比高低

更不可能把她的羊群吸引到自己的麾下

他飛身上馬

跟著自己的羊群

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牧羊女收住橫刀立馬的態勢：

我不夠漂亮不是你喜歡的那種女孩嗎？

你是草原上最美的女孩

你的心在草原嗎？

我的心在羊群

牧羊女想了想

把那把笛子交到牧羊兵的手上

我是草原的女兒

你不是

你遲早要離開這里離開我的視線

你屬于草原以外的世界

帶上它吧

它是草原女兒最喜愛最純潔的凝結

傾吐什么呢不遠處敖包的炊煙

牧羊的夜晚還是很長

牧羊兵把笛子放在枕邊

魔笛就是魔笛

牧羊兵每一個夢都整得很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