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生活的陽光敘事

文學藝術一直就有去蔽之說。藝術之于生活，很多時候便是一種照亮，一種凸顯。從這個角度來評價張魯鐳短篇小說集《美麗鞋匠鋪》，我認為其筆下呈現出的藝術世界就更充滿了一種陽光的味道。

《美麗鞋匠鋪》是一部由二十篇獨立的短篇小說作品構成的小說集。每一篇小說講述的具體故事雖然都不一樣，但大都取材于普通、平凡的世俗生活。現實的世俗生活就如同故事中的那些人、那些事和那些生活，以及那些情感、情緒，仿佛本來就一直模模糊糊、暗淡無光地在那里存在著。作者用敘事的陽光或者說陽光化的敘事激活、點亮了那里，眾多故事就構成了一幅幅立體的普通老百姓日常生活的畫卷，那里不再似有似無，不再自生自滅，原來那里生機無限、那里熠熠生輝。

作者在這部短篇小說集中，塑造了一系列平凡而陽光的人物形象。作品塑造的人物大都平凡、樸素，甚至卑微。他們是鞋匠（《美麗鞋匠鋪》）、小學教師（《美麗小挎包》）、保姆（《秋日揚眉》）、人力車夫（《神牛》）、工地農民工（《超市萬歲》）等等，他們還有賦閑在家的全職太太（《美麗鞋匠鋪》）、退休幫兒女看孩子的大爺、大媽（《家有寶貝》）、重病化療的病人（《全家福》）等等。正如在作品中所提到的：他們是政府眼里的一片煩惱，親人心里的一個疙瘩。他們大都處在社會的低端階層、甚至在最底層艱難的生存著，他們都是和我們一樣的普通老百姓。在作者筆下，他們或可親可愛、或疲憊不堪，或神采飛揚、或生機勃勃。他們有不同的人生故事，他們就像我們的左鄰右舍、我們的親朋好友。作品娓娓道來的就是他們平凡有趣的故事。

作品中的老百姓平凡、樸素，但是他們真實、自然，更不乏陽光心態。陽光敘事展示的就是他們踏踏實實的日子和那種積極、陽光的夢想和追求。他們有著不同于貴族、精英的生活。作為普通老百姓，他們的生活自然有更多的煩惱、更多的困難、更多的辛酸、更多的不如意。故事中的人生不僅有艱難困苦，他們生活中同樣有陽光明媚。不論遇到什么困難，生活總是要繼續。他們不怨天尤人，不妄自菲薄，他們能夠擺正自己的心態，正視自己的處境。或許這困境中的人、困境中的努力和積極樂觀的人生追求更可以體現人和生活的本質，這里有從生存到生活過程當中的最基本的、最真實的人生訴求，這里有將平凡普通打造、升華成精致、精湛的生活智慧，這里有廣闊的天地，作者將敘事的取景器定位于這里，是一種藝術智慧。

陽光下的生活是一個個有夢想、有奔頭的日子。作者在作品中肯定勞動的意義和價值。如《城里的小屋》中，鄉下進城的賣菜姑娘巧兒，堅強樂觀、吃苦耐勞，她有最樸素的理念，就是相信靠自己的辛勤勞動，可以養家，可以致富，可以實現自己的夢想。因此他們的生活雖然忙碌、勞累，同時也自信、踏實。播下勞動的種子，收獲的是財富、尊嚴，還有愛情。

陽光敘事中的人物有自己的生存的底線。他們雖然不富裕，但是他們不貪小便宜，《美麗鞋匠鋪》中那鞋匠夫妻，換鞋跟八塊，雖說別人給了十塊說不需要還，他們還要還人一副鞋墊。以小見大，生意雖小，他們同樣堅守自己的職業道德。

陽光下的生活是有智慧的生活、有創造力和想象力的生活。《美麗鞋匠鋪》中，全職太太春天既是昔日的銀行點鈔大賽冠軍，又可以親手打造浪漫溫馨的小屋，還可以將清鮮香脆的韭菜盒炸成金黃色的半個月亮。就連文化水平不高的鞋匠夫妻春花和劉波也可以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將六七平方米的趕不上小區半個陽臺的門衛打造得商住兩用，生意和生活兩不誤。

陽光下的生活也是充滿情趣的生活。物質生活的困頓、窘迫，泯滅不了人們對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作品中的人物們在力所能及的條件下，盡量讓自己的生活與眾不同，多姿多彩。在《神牛》中，即使是一輛普通的人力三輪車，春平也要把它打扮成大花轎。冬天，讓一朵金燦燦的向日葵開在“神牛”后背上；夏天，“大花轎”換上粉紅色窗紗后，鑲著的銀白色小珠子，就像空氣中散落的碎冰塊。就是這樣，老李的“神牛”三輪車便成為街頭巷尾來回飄躥的風景。

陽光下的生活，是有溫度的、熱氣騰騰的生活。民以食為天，作品中很多描寫做飯、做菜，乃至吃飯的細節。在作家筆下，生活就是那熱氣騰騰的家常飯，是那煤氣罐上咕嚕著的鋁鍋，是熱滾滾的雞湯，是冒熱氣的大豆腐。即使像《全家福》這樣敘述一些壓抑、沉重事件的故事，也會用一鍋熱乎乎的、散發著久遠的陳年香氣的一鍋全家福來作為結局。這一鍋全家福不僅是一鍋菜，而成為用愛和著汗水一起精心烹制的濃濃親情，以及對全家平安團圓的祈盼。

陽光敘事的生活是有色彩、閃亮的生活。如同在《俺們那旮都是城里人》中描述的那樣，生活就像那個鼓著肚皮的水晶包，被天邊的斜陽照得一閃一閃的。又如《秋日揚眉》的結尾處：秋日里的黃昏，落日的余暈映得大地煥發出暖洋洋的粉紅光暈，一家人在光波里漫步，都有種走進霞光里的感覺。在敘事過程中，作者還生動、細膩地描述了很多有趣的生活經驗，讓生活更加生動有色彩。如在《美麗鞋匠鋪》中寫道，春花每次涂口紅時，順手用食指在嘴唇上一抿，把抿下來的口紅再蹭到眼皮上；比如大熱天喝熱湯的老家習慣；在《俺們那旮都是城里人》中，我和“小鄧”自制黃瓜、西紅柿、胡蘿卜等各種經濟實用的時令浴膏；比如其他故事中的各種量力而行、經濟實惠的諸如聽廣播、看電視、擺撲克、刻麻將牌面等業余愛好。

作品中，在處理普通人的弱點上，作者也滿懷善意。像《家有喜樂康》中，劉矮子和老伴以極大的熱情免費為村民們提供所謂的健身儀器；《夜下黑》中，趙老漢用一頭黑豬就把自己的生活打發得有滋有味；《超市萬歲》中，規規矩矩的農民工馬三在超市中的灰色收入等故事被作者描述得有情有理、有聲有色。雖然故事中的主人公們有些想法和行為不大光彩，但他們渴望改變生存狀態，渴望人生出彩的強烈愿望與令人哭笑不得的結局讓讀者心里五味雜陳，從而讓作品更加意味深長。

這種陽光敘事還呈現出一種動態的美，在平凡的人和故事中，跳動著時代的脈搏。陽光下，城市在悄悄發生著變化。如浴池改成太陽島咖啡屋，包子鋪改成白天鵝餐廳，“洗澡”也不再像以往一樣是一個日常生活瑣事，而成為了慰藉心靈的一種莫大儀式。在《俺們那旮都是城里人》中，作品中的“我”和同事小鄧自從享受了一趟以紅寶石洗浴中心為代表的城市生活后，他們的整個人和生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感覺到自己的生活也發出熠熠的光來。從人物行為到心理的變化，讓讀者看到了一種社會的進步和發展。這種變化不僅體現在經濟生活的變化，還體現在人們精神面貌、日常生活方式、人與人關系、人們的社會觀念系統的重大變化。

陽光敘事是一種正能量的敘事。整個作品的主題積極、向上，色彩明快，敘事語言活潑，形象、生動，略帶喜感。特別是故事里的小得意、小情調、小討巧、小心計，既家常又風趣。讀起來常令人莞爾。敘事通過作者對這種普通百姓生活的關切和肯定傳遞出生活的質感和美感，從而鼓舞生活、讓人憧憬未來，體現了作者與生活積極健康的審美關系。

夏荔，大連市藝術研究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