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東第一牌坊”的禁區之謎

文+風子然 朱藝 圖+無忌 寒溪夜浣

“川東第一牌坊”的禁區之謎

The Tankou Memorial Archway in Beibei

文+風子然 朱藝 圖+無忌 寒溪夜浣

英文導讀: The Tankou Memorial Arch is considered as a signs of honor and ethics in feudal society. It’s ful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for the fame, righteousness and so on.

左頁圖：灘口牌坊呈三間四柱五層結構，歇山式三重檐起翹、轉折

古時候，立牌坊絕對是一件大事，必須得到皇帝的親自批示才可以修建。正因如此，與牌坊相關的故事簡直數不勝數。在重慶的諸多牌坊中，位于北碚區水土鎮的灘口牌坊，因為承載了太多詭異之說，甚至一度被傳為“不能靠近的禁區”，從而顯得更為神秘……

百年前的驚世之作

灘口牌坊并不難尋找。從北碚主城通往金刀峽景區，沿著路口進入水土鎮后，轉入土路，不多久就能看到一座已經被時光沖刷成青灰色的牌坊。它立在安靜的山野中，顯得古樸而莊嚴。

這座牌坊如今看起來多少有些落寞，但在歷史學者、古建筑專家的眼中，它可是歷代牌坊中的精品之作，不管是從建筑規模還是設計造型，都堪稱“川東第一牌坊”。只有真正走近它，才能體會到專家學者給予它的盛名其實一點也不為過。

整個牌坊的設計和造型處處透著精妙，尤其是石雕工藝更是令人叫絕。它的基本結構為三間四柱五層，底層立柱前后都有堅實的夾板石以穩固柱基，同時夾板石刻有蟠龍、卷草紋等彰顯中華文化的圖騰倚柱而立。而風格造型上則采用歇山式三重檐，起翹、轉折。最頂端為葫蘆寶瓶造型，各檐角皆雕工細膩，通過藝術處理，猶如一飛沖天的蛟龍。且坊上有諸多栩栩如生的人物浮雕，與柱上花木石雕相呼應。整個牌坊的線條靈活自然、大氣流暢，古樸雅美的特質讓觀者很自然地心生肅穆之感。

右頁圖：檐角雕工精細，卷草紋等圖案線條流暢，柱上及夾板石浮雕人物栩栩如生

在中國古建筑領域，關于這座牌坊還有一個“三絕”的說法：一絕為三重飛檐，乃古代牌坊所罕見；二絕為浮雕人物圖，人物表情活靈活現，并以三幅“節孝”故事片斷，反映出牌坊的倫理主題，給人無限想象空間；三絕為書法藝術和裝飾圖案，書法文字端莊，圖案以靈獸、花草、風物畫為素材，雕工純熟、栩栩如生。重慶文物所的專家告訴筆者，據考證灘口牌坊的歷史已經超過百年，它的設計和造型如今看來可能并不算很驚艷，但是放在百年前，結合那個時代的工藝水平和工藝理念來評定，這座牌坊實乃不折不扣的驚世之作。

牌坊背后的家族史

左右頁圖：題刻“節孝”兩個大字及相關對聯，彰顯兩位偉大女性的節義

那么，如此精致的牌坊，到底是為何而修建？又有何歷史淵源呢？

探尋灘口牌坊的故事就要把時間退回到清代。翻閱《江北縣志》和《水土鎮志》，皆能尋覓到這樣一段記載。

自康熙年間在水土鎮設置水土鋪之后，水土鎮便一躍而成重要的水陸碼頭，一時間吸引了眾多的人來此處居住，于是原本的荒蕪之地逐漸興盛起來。等到道光年間，水土鎮已經成為了一處重要商埠，眾多商人頻繁來往于此。借著水土鎮的熱鬧繁榮，一戶姓杜的人家慢慢發展起來，成為當時鎮上大族富紳。

杜氏家族的當家人杜國瑞，娶了唐氏為妻，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婚后一直無子。偌大的家業，找不到人繼承，唐氏為此沒少遭受白眼和謾罵。無奈之下，杜國瑞只好將已故堂兄的次子杜芳勛過繼到自己門下當做親生兒子撫養。

不過天道無常，有了兒子之后，杜國瑞卻英年早逝，23歲便撒手人寰，就此留下年輕的唐氏和年幼的杜芳勛。唐氏含辛茹苦將杜芳勛撫養成人，可誰知這年長成人的杜芳勛跟他老爹一樣，雖娶了伍氏、竇氏兩房夫人，也一直無后。不得已他只好也學自己的父親，將堂兄的長子杜徽敘過繼來養，不料此后不久，杜芳勛也步了自己父親的后塵，于30歲時亡故，留下孤兒寡母。

自此，杜氏家族背上了被詛咒之名，伍氏、竇氏更被視為克夫敗家的“喪門星”。但是兩人卻沒有因此而放棄，硬是頂著外人的白眼與嘲笑，一邊支撐著家族，一邊將杜徽敘拉扯成人。也許是上天的眷顧，杜氏家族的的厄運終于在杜徽敘這里得到了終止。他不但娶了妻子，而且生了四個兒子：杜承宗、杜承順、杜承治、杜承祿。尤其第四子甚為出息，考上了進士，成為長壽縣令。而將兩代人拉扯大的伍氏和竇氏，分別于75歲和64歲壽終正寢。

對于兩位奶奶的亡故，杜承祿萬分悲痛，于是親筆上書光緒皇帝，敘說自己的先祖兩代守寡，終生忠貞不渝，孝敬公婆、苦育兒女的事跡。光緒皇帝收到上書之后，被這兩位偉大女性的節義深深打動，于是御筆親批，準許修建“節孝”牌坊來紀念，灘口牌坊亦由此得以修建。

神秘題刻引發的詭異之說

既然是皇帝親自下令修建，灘口牌坊自然修得氣勢恢宏。最初修建的地方，是水土鎮通往靜觀、柳蔭、偏巖等地的要道，來往的車馬人流甚多。牌坊建立之后，商農士紳經過牌坊時，都必須恭恭敬敬地慢慢走過去。至于有官職在身的人，經過這里就必須遵照“文官下轎，武官下馬”的準則，整理儀容，緩緩通過。這一切都源于牌坊上方“御”的字樣，代表了中國最高統治者——皇帝的權威。

牌坊建立后，杜氏家族成為水土鎮的頭號望族。為了彰顯皇恩浩蕩和自己家族的榮光，杜氏家族的親人或者外姓好友，紛紛在牌坊上題詩寫聯，以求沾光。本來僅有兩面碑銘，但隨著題刻的人越來越多，各種詩歌和對聯也逐漸多起來，大都是頌揚封建社會“節孝”的思想。在眾多的題刻之中，卻有一首詩歌與眾不同：“西陵宅畔豎貞珉，勁節凌霄那計春。侄撫兒孫聊兩世，恩頒姑媳庇三人。冰霜志潔疇容匹，日月光爭雅足倫。名著草堂均不朽，千秋閫范仰嶙峋。”

之所以奇怪，則是在于這首詩的作者自號“拜題時年八十有五”。一位已經85歲的老人，還能在牌坊上題刻，本身就有點意外了，而詩中道出的牌坊之地——“西陵宅畔”則更顯得詭異，“西陵”隱隱有指 “陰宅”的意思。據說在灘口牌坊的西側曾經遍布墳冢，難道這就是詩中提及的西陵？如果是陵墓，那里面埋的又是誰？

這首詭異的題刻給世間留下了一道道謎題，關于灘口牌坊的各種詭異之說不脛而走，牌坊也因此蒙上一層更加神秘的色彩，一時之間成為眾人諱莫如深的地方。

直到現在，牌坊佇立之地還流傳著一個謎語：“遠看像座廟，近看八角翹；拿錢買不到，送你你不要?！敝v這個謎語最多的便是周圍村里的孩子們。每當聽到這個謎語，孩子們便會嚷嚷出牌坊的名字，不過馬上又會發問“為什么不能要？”此時大人便會嚴肅地說：“那是貞節牌坊，是死人的，你敢要！”

對天真的孩子來說，蒙上一層恐怖色彩的牌坊反而變得更具有吸引力，不少孩子甚至還認為那里藏著寶貝，經常會去玩耍尋覓，直到另一個詭異之說的誕生。這個故事頗為玄奇，說是以前村里有個叫劉三的懶漢，一天到晚游手好閑，偷雞摸狗。一天他又偷了村民的雞，然后弄了酒，就到牌坊下去吃。酒足飯飽之后覺得牌坊下面很是涼爽，就此睡了個覺，沒想到醒來之后卻發現自己已經成為一個癱子，再也起不來了。人們說，那是劉三中了“陰氣”……

左頁圖：八十五歲老翁“西陵宅畔”字樣題刻

右頁圖：上端“圣旨”匾額，即當年放置光緒皇帝圣旨處，引人仰視

神秘牌坊的另一個版本

因為這些流傳民間的各種詭異故事，灘口牌坊這個原本代表著榮耀與功德的建筑日漸荒蕪，令人們避而遠之。再后來，一道圍墻將牌坊孤立了起來，更少有人能再走近它，頂多只是遠遠地望一眼。

解放后，灘口牌坊再一次引起了當地政府的重視，請來大批專家學者對它進行考證，還在牌坊旁邊修建了學校。至于曾經的那些詭異之說，似乎再也沒人提起，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不過，當筆者在水土鎮探訪時，還是好奇地與當地人聊起了聽到的傳聞，在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大爺口中，卻聽到了另一個版本——

那處題刻的確存在，只是“西陵”的說法是當地人為了保護這一古代建筑杰作想出的一種說辭，那些陰森傳說更是刻意地涂抹與夸張，以此防御與恐嚇那些心中有鬼、居心叵測的破壞者。正因為此，“文革”時期再兇狠的人也只敢在這里用石膏粉粉刷一些標語和語錄，而不敢大肆打砸與破壞，生怕震怒了鬼怪或褻瀆了神靈而遭天譴和報應。所以，本該遭遇不測的牌坊奇跡般地幸存了下來。

這樣的說法到底是不是真的，無從查實，只是看到灘口牌坊保存得如此完好，筆者更愿意相信老大爺的話。至于那個“牌坊下面睡覺會變癱子”的傳聞，老大爺聽了之后更是大笑起來：“我以前也愛去牌坊下坐一坐，尤其是夏天，十多米高的牌坊，完全可以擋住太陽，真的很涼快。而所謂的‘陰氣’，也許就是穿堂風吧。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