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省德欽縣明永村氣候、環境的改變及村民的認知與應對"/>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曹津永 宮 玨
最近幾十年來,全球氣候變化無疑是世界各地人們都在討論的焦點和面臨的一個重大問題。應對全球性的氣候變化,大抵有兩種途徑,其一是通過國家間主流的政治組織協商、合作,以技術的手段來阻滯全球氣候變化,使其向有利于人類生存的方向發展。20世紀后期以來,世界各國一直就在不停地為此努力,1979年第一次世界氣候大會呼吁保護氣候;1992年通過的《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力求把溫室氣體的濃度穩定在某一水平,從而防止人類活動對氣候系統產生負面影響;1997年通過的《京都議定書》確定了發達國家2008~2012年的量化減排指標;2007年12月達成了巴厘路線圖;2009年召開了哥本哈根世界氣候大會。第二種途徑,則是從科學的角度對氣候變化進行研究,并提出應對氣候變化的策略和方法。這其中包括兩個方面,其一是國家和科學技術層面的應對策略,這方面的研究散見于相關的各個自然科學學科和社會科學學科,成果豐碩龐雜;其二則是探尋現代科技之外的“他者”的傳統生態智慧和知識,以資啟迪并追求人類知識的補充和完善。這一途徑是目前學界,尤其是人類學界和文化學研究正在興起的重要原因所在,也是本文所關注和要討論的焦點。
“明永”藏語為“明鏡”的意思*明永村民的解釋?!兜職J縣地名志》因其干熱的峽谷氣候將其解釋為“火峪盆”,但村民大多不認同這一說法。。明永村位于瀾滄江上游西岸,梅里雪山腳下,屬迪慶藏族自治州德欽縣云嶺鄉斯農村委會。目前全村51戶共326人(2010年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共包括明永一社和明永二社兩個村小組,由于習慣上稱村名為明永,加之自1998年明永冰川旅游開發以來,兩社一直一起參與發展旅游,因此本文中所說的明永村,包括國家行政體系劃分的明永一社和二社。一社26戶,村民稱為明永上村;二社25戶,包括村民所說的中村(10戶)和下村(15戶)。明永村屬于藏族聚居的村寨,除了一個從德宏嫁過來的漢族姑娘和因打工而臨時居住在這里的個別納西、傈僳和漢族之外,全村居民都是世居于此的藏族。1997年,“香格里拉”落戶迪慶之后,由于處于著名的梅里雪山腳下,具有明永冰川的地理資源和旅游資源優勢,明永村開始發展旅游業,最先發展的主要是馬隊,即牽馬載游客上冰川,后來逐漸擴展到餐飲、住宿和零售等行業,到目前,從事旅游業獲得的收入已成為村民的主要經濟來源。
明永村后山即坐落著著名的明永冰川,藏語稱明永冰川為“明永恰”( “明永”系“明鏡”的意思,“洽”是冰川融化的水之意),明永冰川從梅里雪山卡瓦格博峰下海拔5500米處,沿明永山谷蜿蜒而下,呈弧形一直鋪展到海拔2600米的原始森林地帶,冰川冰舌一直延伸至海拔2650多米的地方,離瀾滄江面僅800多米。其綿延11.7公里,平均寬度500米,面積約為13平方公里*由迪慶州旅游局提供的1998年的研究數據。。據自然科學的研究,明永冰川卡瓦格博峰的年平均氣溫約-19.2℃,雪線海拔4 800~5 200 米處的年平均氣溫-3~-5.6℃,年降水量約1 500 毫米。明永冰川是目前北半球海拔最低的冰川,同時也是緯度最低的冰川之一,還是我國運動速度最快(年平均運動速度為533米)的冰川[1](P148)。
明永村所在地海拔2300米,屬于較典型的青藏高原干熱河谷氣候區,由于海拔較低,氣候偏熱,全年降水不多,農作物生長期偏短。而明永村則因為明永冰川的影響,全年降水較同海拔地區要多,農作物成熟期較同類型地區也相應推遲。由于地處著名的梅里雪山景區,加上有效而具有宗教意義的傳統管理機制,明永村所屬地域的資源,雖然在十年旅游開發中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但還是得到了較好的保護。
1.明永村民對生態環境的傳統認知和管理
明永村村民對周邊環境的傳統認知和管理是以神山信仰為基礎的。明永村緊鄰太子雪山,又稱梅里雪山,其主峰絨贊卡瓦格博峰被藏民認為是藏區的八大神山之首,另外,除去“梅里十三峰”中著名的加瓦日松貢布峰、布迥松階吾學峰、瑪兵扎拉旺堆峰、帕巴尼丁九卓峰等5座全藏的神山之外,明永村還有15座神山[2](P12),是遠近聞名的圣地。尤其是卡瓦格博,在當地藏民的心中具有無比神圣的地位,村民們都尊稱它為“阿尼卡瓦格博”,“阿尼”是藏語爺爺的意思。明永村的神山信仰非常濃郁,明永村的牛、騾子等家畜,直至現在每年仍會有3~5頭被山上的狼和熊獵殺,但由于明永村人相信狼是卡瓦格博的獵狗*也有的當地人認為狼是1995年以后才多起來的。,因此并不獵殺它們。村民們還認為,神山上的植物也都是神山的寶傘,是有靈性的,很多樹是“贊新”,即被苯教的火神——贊神附體的樹,人要是砍了它們會生重病。不僅如此,神山上的石頭、藥材等,都是神山的財產,人們不能隨便亂動,否則觸怒了神山,將會受到神山的懲罰,神山會用冰雹、暴雨、泥石流等嚴重的災害使人們遭受災難。因此,在神山上的狩獵、砍伐等行為是絕對禁止的。當地人傳說,卡瓦格博在藏傳佛教傳入之前的苯教時代叫絨贊崗*意為“三江流域的王者”,見扎西尼瑪,馬建忠:《雪山之眼》,云南民族出版社2010年版,第3頁。,是九頭十八臂的兇煞神,被蓮花生大師收服后受了居士戒,轉變為法力巨大的護法神。絨贊卡瓦格博神威廣大,兇悍無比,主宰著轄地內的冰雹、雷電、山川、洪水、雨雪、瘟疫、蟲害等。一旦遇到人類的不敬行為,它就會進行報復,施以災害。人們對此深信不疑*比如,當地人對1991年的梅里登山事件的解釋是:在登山者開始登山至準備沖頂這段時間,卡瓦格博到西藏去參加世界神山大會了,并不知情。開完會回來,發現肩膀上爬著幾個黑點,于是輕輕一吹,登山者就全都掉下去了。,無人敢隨意僭越??ㄍ吒癫┱瓶刂貣|南的廣袤大地,各地的神山都是他的仆從,看上去就像一個組織嚴密的管理體系。另外,明永村還有不少的圣地,如卡瓦格博神山用來放鹿的地方,還有屬于寺廟(主要是太子廟和蓮花寺)的地方,都是不能隨意開發破壞的。
另外,明永村民對生態環境的傳統管理,還有一個叫“日卦”的封山管理系統[3](P52),由寺廟的喇嘛和地方的行政官員,依海拔高低、距村遠近以及當地森林的實際情況劃出一條封山線,即“日卦”線。劃定時,喇嘛要以傳統的方式,間隔一定距離堆上瑪尼堆,或者埋上地藏寶瓶,并誦經7~21天加持,以后每年都要誦經加持*據郭凈、郭家驥、章忠云等負責的美國大自然保護協會委托項目的調查資料。。而行政官員則會制定相應的村規民約。劃定以后,日卦線以上的部分實行封山,禁止人們的采伐、打獵等破壞行為。日卦線以下的部分可以適當利用,但仍不能濫砍濫伐。明永村的日卦線在海拔3000多米的地方,劃定以后得到村民的一致遵從,于是日卦線以上的生態環境得到了很好的保護。
2.明永村民對明永冰川的認知和管理
嚴格意義上來說,對明永冰川的信仰屬于上述神山信仰系統的一部分,然而,卻又是氣候變化導致環境變化的重要焦點所在,因而要單獨列出加以詳述。
卡瓦格博是藏地二十四圣地之一,自1260年二世噶瑪巴活佛噶瑪拔希著寫《卡瓦格博圣地祈文》,開啟卡瓦格博圣地之門,并注明卡瓦格博是成就各種事業之地后,卡瓦格博就成了藏地著名的修行和朝拜的殊勝之地,藏傳佛教還認為卡瓦格博的腹心地域是自然天成的勝樂金剛壇城[2](P5)。而明永冰川正位于卡瓦格博的懷抱之中,冰川在藏傳佛教中是“圣宮殿”的意思,是圣域,自然是不能被破壞的[4](P52),尤其要保證冰川的潔凈,否則會觸怒神山,招致懲罰。
在當地人的觀念中,冰川也預示著世道的運勢,冰川延伸則預示著世道昌盛,冰川收縮則預示著運勢不利。由冰川融化而形成的水,即明永河的水,被認為是圣水*蓮花生大師在卡瓦格博地區傳教弘法時,曾親自對這些雪融之水進行過開光加持,見斯那都居、扎西鄧珠編著:《圣地卡瓦格博秘籍》,云南民族出版社,2007年版。,能永遠庇護這一地區的生靈。因而,外地來轉經的人們通常都會取這里的水,作為世間最美好的禮物,送給不能親自來轉經的親人們,以求消災免難。當地人還把冰川水作為村莊與神山連接的某種紐帶,人們通過冰川水的變化,來感知神山的各種心情,從而預測年時和災害。冰川水潔凈而大小適中的時候,表明神山滿意人們的行為,一切都會順遂;而冰川水污濁而又莫名變大,尤其是顏色變黑時,則被認為是神山即將發怒要懲罰人類,此時,必然要舉行煨桑祈福或誦經祈福等活動,祈求神山原諒人們的錯誤行為,否則必然招致災難*源于筆者2009年9月明永村的田野調查。。
不管在什么時候,村民們都不能把不潔凈的物品擺放到冰川上,也不能隨意到冰川上走動。當發生大的雪崩時,村民就要到冰川對面的太子廟燒香祈福。當冰川塌陷,堵住了冰舌下面的出水口,冰河不再流水的時候,全村的婦女就要聚集到冰川的岸邊,排成一隊唱誦嘛呢調,唱著唱著,冰塊被沖開,冰河水又流了出來。
在當地村民看來,由氣候變化導致明永村的環境變化,1999年是一個較為明顯的分水嶺,這緣于1997年香格里拉落戶迪慶后,該地旅游業的迅速發展。由此,村民們的生計方式開始發生變化,由半農半牧逐漸過渡到旅游為主、傳統生計為輔的生計方式。同時,村民也日益感覺到村周邊的環境開始發生變化。在他們看來,有如下幾個方面:
第一是氣溫逐漸升高,降水減少,降雪逐漸推遲,可以用肉眼明顯觀察到的就是雪山的冰雪逐漸消融,逐漸變薄,甚至在2006年盛夏,卡瓦格博峰的冰雪全部融化,露出了黑色的巖體[2](P28)。這在以前是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也引起了村民的恐慌。
第二則是生產上的變化,最明顯的是葡萄種植線的不斷上移。明永村的葡萄種植最早源于距離村子不遠的瀾滄江邊的布村。布村由于氣候溫和,海拔稍低,非常適合葡萄種植,有著悠久的葡萄種植歷史。明永村的土地,以海拔高低為標準,大抵可以分為三個部分:最高處是村子后邊和對面上山的山地,比較貧瘠,管理也較為粗放,以前主要種植青稞和玉米,現在則主要養草為馬和騾子提供飼料;海拔居中的則是村子周邊的臺地,這一部分土壤最為肥沃,種植小麥、青稞、玉米等,是當地主要的糧食供給區,土地面積也最大;第三部分則是位于村子下方的明永小河谷的土地,這一部分面積最小,產量卻最高。明永最早的葡萄種植,僅僅限于第三部分的土地,種植的規模不大,但是葡萄的品質很好。近些年葡萄的種植線正逐年上升,在原先種不出葡萄的村邊臺地,也能種出很好的葡萄,葡萄帶來的收入也逐年增加。葡萄是對海拔、氣溫、空氣濕度、光照等條件要求極為苛刻的作物,因此,其種植線的不斷上升,就被村民作為氣候變化、氣溫升高的一個標志。
第三則是生活環境的變化,在明永村,最為顯著的就是大量的現代飲料逐漸進入到藏民的日常生活中。筆者2009年9月和2013年7月在明永村調查都時值夏季,氣溫很高,村民對這些飲料非常依賴,尤其是現在幾乎每戶都有冰箱,村民們特別鐘情于冰鎮的雪碧、可樂、果粒橙、冰紅茶等解暑佳品。這些現代的軟飲料也逐漸取代傳統的酥油、磚茶、紅糖等,成為了村民之間時尚而又受歡迎的饋贈佳品。這種現代飲料的盛行,對傳統文化帶來何種的影響這里姑且不論,最直接的是帶來了大量的白色垃圾,而這些也是傳統的明永村不曾面對的。
第四對于明永村最為重要,則是明永冰川的不斷消融。根據當地村民的講述,冰川大規模消融也是從1999年下半年開始的,明永冰川的前沿從海拔2660米的地方向上縮進了約200米,厚度從原來的300多米變成了150多米[5](P82)。蓮花寺過去的這個地方冰川原來寬度有500米,融化了150米左右。2006年已經退縮到歸緬廟附近,退縮了將近500米[2](P28)。筆者2009年赴明永村調查,村民們認為當時冰川每年的退縮速度約50米,但是有加快的趨勢。大批游客進來約是1999年以后,為開發旅游資源,當地政府和村民在冰舌旁邊修建了觀景臺,當時,冰舌一直延伸到觀景臺的后方,游客可以到冰川上玩耍,還可以敲下冰川冰塊用水瓶裝回家(后來這種行為被制止了)*筆者2009年的明永調查,村民瑪吉武所述。,而據2009年筆者的調查,在觀景臺那里已經幾乎完全不能看到冰川,順著冰河往里走,至少要走500~600米才能走到冰舌附近。而在1999年修建的兩段總長約1200米的棧道旁邊,靠近棧道一側的冰川消融極其嚴重。同時冰川表面布滿了黑灰色的砂石,邊緣還有一些隨冰川沖積下來的樹枝和樹干。冰川水中夾雜著大量的泥沙,比較混濁。而據明永村的老人回憶:他們的前輩人說,以前從家里的窗戶就能看見冰川,感覺到冰川的涼氣,那時冰川的冰舌位置在渡漢橋(嘉亞桑巴)附近,他們小的時候,冰川還在都貴坡(海拔2380米),那時候冰川很大,把山谷堆得滿滿的,整天都能聽到冰川開裂發出的巨響[2](P28)。
除了以上感性的認識,根據自然科學學者的研究,明永冰川的準確變化如下:明永冰川從1959~1998年一直在前進,1932~1959年冰川后退約2000米,平均每年后退74米;1959~1971年,冰舌前進730至930米,平均每年前進60至77.5米;1971年至1982年7月,冰舌前進70米,平均每年前進6.3米;1982年至1998年,冰舌前進了280米,到達海拔2660米的地方[1](P148)。1993年到2010年則向后退縮約262.26米[6](P1232)。自然科學研究的數據,表面上與村民的認知存在不一致的地方,其實不然。一方面,村民的認知,是以歷史上曾經出現過的某一個冰川到達的最低點作為參照點的;而另一方面,在村民們最為關注的大規模旅游發展以來即1998年以后,明永冰川確實在大規模消退,甚至消退到了一個歷史上都不曾出現過的地步,因而,村民的認知就產生了巨大的落差。筆者2008年調查時,曾詳細觀察并記錄了當時冰川最前沿的位置,而2013年筆者再次實地調查,發現冰川確實在大規模往后消退。
明永村民對于氣候改變引起的環境變化有一整套傳統文化系統內的認知和應對體系。
對作物品種和種植時間進行調整來應對氣候變化,并非很難的事情,雖然氣候變化會導致傳統的節令節律改變,導致農時也要相應改變[7](P26),但這種變化同樣會反映在作為時節標志的動植物身上,因此人們會進行相應的調試。明永村因氣候變化引起的生產與生活的變化正好與旅游開展以后的生計變遷歷程重疊起來,因而對于村民來說,氣候變化影響最明顯的不在于傳統生計和生活方式,而是集中到作為神山信仰系統以及新興經濟來源的主要載體——即明永冰川的變化上。
對于冰川的消融,自然科學的研究則認為主要是全球氣候變暖在區域內的表現,也有學者認為修棧道以及游客多造成小區域內的氣溫變化也是重要的原因[8]。而明永村的村民們則有著自己的解釋,他們認為的原因包括:
第一種原因是與早期外來的西方人有關系。早在19世紀50年代,就有法國傳教士進入云南藏區進行傳教和探險活動。1902年,英國就曾派遣過登山隊攀登梅里雪山,以失敗告終。明永村人扎西尼瑪拍攝的影片《冰川》,記錄了明永村民關于冰川融化的一場討論:“很早以前洋人來這里收集植物種子,在蓮花寺用望遠鏡往山頭看,見卡瓦的懷抱里有牛奶湖,湖里有珊瑚林,還有白獨角獸和藍獨角獸。他派兩個人上去看,從蓮花寺對面上去,見對面有個自然顯現的海螺遺跡,蓮花寺與海螺遺跡之間冰層很厚,去的一個人在那里拉了泡屎,他又往上走,卻總是回到那泡屎旁邊。走了一整天,沒辦法,只得下山來。他們跟洋人講,洋人說不怕的,我可以讓冰川在100年后化掉。于是在蓮花寺的冰上燒火,架起大鍋,放進酥油,做起法來。此后冰川就明顯消融了?!盵9]
第二種原因是外來游客太多*截至2007年9月,當地海外游客接待從1997年的2.88萬人次增加至2006年的30.8萬人次,國內游客從51.75萬人次增加至286.6萬人次。,而有的游客不尊敬神山,大喊大叫,并亂扔垃圾,早幾年前的隨意踩踏等,污染了冰川,導致冰川消融。這是村民們最為贊同的一種原因。
第三種原因是外來的登山活動造成對冰川的污染,引起神山不高興,因而冰川消融加速。尤其是1991年中日聯合登山,17名隊員全軍覆沒,而尸體等遺物則是在7年后的1998年7月18日才被首次發現,這些遺物污染了神圣的冰川,同時也污染了明永的飲用水源——明永冰河,給當地人帶來疾病和災難。
第四種原因則是村民們曾熱烈討論的用電的問題[5](P97)。村民們認為:2000年以后,來的游客又多,又通了電,污染又嚴重,這幾個事情湊到一起,因而冰川的消融就變得特別厲害了。
在傳統文化的體系內,明永村民們把冰川融化的原因歸結為外人帶來的污染導致冰川不潔凈,引起卡瓦格博神山的憤怒,從而引起冰川的加速消融。這種傳統文化體系內的認知,與現代科學的解釋截然不同,后者注重現代的科學技術和知識,而前者則注重歷史和人文的因素[4](P57)。冰川的融化同時又被村民視為神山即將懲罰人類的預兆,因而每個村民都要共同承擔起拯救冰川的責任。首要的就是每個村民都要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何觸犯了神山,是否有什么行為造成了冰川的污染等;接著就是到太子廟煨桑、燒香、誦經祈福,尤其是當各種異樣的征兆非常明顯的時候。如2006年卡瓦格博峰全部裸露,引起人們恐慌,因而2007年春節就舉行了盛大的誦經祈福儀式。村民們認為,冰川融化的持續并不斷加劇正表明山神對人們的過度索求日益失去耐心,而且沒有什么專家或先進技術能阻止災難的逼近,除了人們自己的覺悟和行動[4](P57)。
還有的村民認為,明永冰川在1971、1972年的時候曾經退縮得很厲害,一直退縮到太子廟附近,下面的冰川曾經全部消融了。因而目前的這種冰川消融也是一個過程,等消退到一定的時候,又會自己下來了。
1998年發現梅里山難遇難者的遺物,其后若干年的時間陸續發現遺物,村民們認為,冰川已經被污染了,有很多地方是沒有辦法恢復的了,誦經祈福也已經那么多年了,冰川依舊融化,因而面對這樣的現實,村民們也很無奈,不知道該怎么辦。因為現在旅游照樣如火如荼地進行,冰川也在持續地消融。然而,這種時刻會遭受到神山懲罰的狀態,讓村民們就像頭頂懸著利劍一樣,隨時都處于深深的擔憂之中*明永村扎西尼瑪述。。
土著民族的傳統知識對于應對全球氣候變化蘊藏的潛力,目前正逐漸為人們所重視[10](P57)。明永村是探討這一問題的典型案例之一。在全球化背景下,對于市場體系對傳統社區文化體系造成的沖擊、人類活動和氣候變化帶來的對環境的影響和改變,基于傳統文化體系的認知,與現代科技體系的認知差異很大。在明永藏民的觀念中,由污染造成的冰川的融化以及環境的變化,首要的就是對自身的行為進行反思,先反省自身的義務做了沒有,這種認知方式值得人們的深思。全球氣候變化,環境污染是每個人都面臨的重要問題,是與每一個人都息息相關的,人們不能推卸每一個國家、每一個社區或者每一個個體的責任和義務,把與個人的行為直接相關的后果,變成了全球化浪潮下的一個時髦的議題,把與社會文化復雜背景緊密相連的一個現象與變化,變成了現代科學意義上的一個簡單的問題。
生態人類學認為:文化與環境是處于相互調試中的適應體系,傳統的知識體系使人們適應于當地環境的文化系統。然而,在面對全球氣候變化這種當地未曾遭遇過的巨大變化時,當地村民能在傳統文化的體系內加以認知,卻并不一定能在傳統知識的框架中很好地應對。面對明永冰川的持續消融,村民們也采用很多傳統方法向神山祈禱,然而卻依然不能很好地解決這個問題,冰川依舊消融,大量游客依然涌入,村民們為傳統文化體系不能解決的困局而日夜焦慮。因此,土著居民以傳統知識應對氣候變化,存在著一定的局限。很多時候,氣候變化帶來的影響往往是與現代化、市場化等其他伴隨的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這是傳統知識應對氣候變化的研究中應當給予關注的重要問題。而同時,村民的傳統知識體系也是不斷變遷的,新的適應體系需要不斷構建。這是生態人類學理論研究中,同時也是人類學氣候變化以及傳統知識研究中必須明辨的一個基本事實。
在傳統的關于氣候變化與土著民族的傳統知識的研究中,人們的慣性思維在于:研究土著民族傳統文化對氣候變化的感知、認知以及應對,以給現代人應對氣候變化新的智慧和啟迪。人們都只關注到傳統知識體系對于氣候變化的作用和啟示,很少有人能采用逆向觀察的視角,關注全球氣候變化對土著民族社區社會文化的影響。關于明永村的外來垃圾問題,還是一個非常值得解讀的案例:由于村民大量飲用軟飲料以及外來游客的亂扔亂丟,導致明永村白色垃圾驟增,而傳統的明永村不存在垃圾的問題,生產、生活垃圾都能在人—畜—地的傳統生計循環中完全消耗。因而,村民們就如何處理這些現代垃圾絞盡腦汁:運出去成本太高,沒有固定的資金支持,也沒有可以掩埋的地方,隨意亂丟顯然更是不可能的了,最后只能在景區管理站下面建一個垃圾池進行焚燒。然而,這樣就產生了一個真正的問題:與傳統的煨桑、燒香產生的煙不同,焚燒垃圾產生的黑煙被認為是對冰川的污染,是對神山的大不敬。村民們對此憂心忡忡,卻也沒有別的辦法。傳統與現代的矛盾和沖擊,就在這個小案例上巧妙而又尷尬地共存。氣候變化引起環境變化從而引起文化適應體系的變化,這是一個長期而必然的過程,在明永村,尤其是在同步的旅游帶來的外來觀念的沖擊下,氣候變化對傳統社區傳統文化體系的影響和沖擊才是最深層次,也是最令人擔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