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世華
文學意味
詩歌給予我很多
——70后代表詩人徐南鵬訪談
鐘世華

徐南鵬近照
詩人簡介:
徐南鵬:筆名舒風,1970年生,福建德化人,經濟學研究生畢業(yè)。1987年開始發(fā)表作品,詩作散見于《人民文學》、《詩刊》、《星星詩刊》、《福建文學》等,作品曾入選多種詩歌選本,入選“新詩90年90家”。著有詩集《城市桃花》、《大地明亮》,散文隨筆集《大風吹過山巔》,報告文學集《滄桑正道》等。現(xiàn)任職于中直機關。
鐘世華:冰心曾說: “不論童年生活是快樂,是悲哀,人們總覺得都是生活中最深刻的一段;有許多印象,許多習慣,頑固地刻畫在他的人格及氣質上,而影響他的一生。” 童年對你的創(chuàng)作主要影響有哪些?
徐南鵬:童年的記憶是深刻而豐富的。我寫的不少詩作,就是對童年生活片段的復述。特別是詩人,保持一顆童心是重要的。詩人是敏感的,而這種敏感氣質,大多是童年里養(yǎng)成的。
我的敏感,大概跟我的出身有關系,我外公有海外關系,“文革”時整天被抓去批斗,我外婆整日擔驚受怕,在我兩歲時就去世了。我寫過一首詩《1972年》,講述那段往事。母親是長女,懷我的時候,家庭所有的恐懼都在她心里系著,最終傳導到我這里。小時候,我和別人家的小孩子一起玩,心里總有所擔憂,至于擔憂什么,到現(xiàn)在自己也說不清。這最終可能也造就了我的人格和氣質:憂郁,所以我的詩中有一股天然的憂郁氣息。
鐘世華:在創(chuàng)作中,你是如何把苦難寫進你詩歌中的?你從鄉(xiāng)村走到省城,再到京城,詩歌給你帶來了哪些幫助?
徐南鵬:我吃過苦,那遠遠算不上苦難,所以我的詩歌總體是明亮的。對人世、對生命、對自然的愛,它們是我的主題。生活已然不易,為什么還要擰著眉頭教訓人呢?
我走過的路,不算容易。從偏僻的鄉(xiāng)下中學走出來,到了省城,又到京城;當過教師、記者、編輯、公務員,折騰得不行。是社會的發(fā)展和進步,給了我這個出身下層的人以機會。
詩歌給予我的,比我為詩歌做的多得多。因為寫詩,別人認識到我的努力和能力,所以為我開了一扇門,拓了一條新路。對我來說,每一次生活環(huán)境的變化,都給我呈現(xiàn)一個更加遼闊的視界,更加激活我的思想,從而推動我的寫作。對人生、對社會、對詩,我始終懷著感恩之情。
鐘世華:你在一篇文章中講到當代詩歌缺少靈魂,缺乏現(xiàn)代性,嚴重地說,是患了一種“病”。你所說的詩魂主要指的是什么?當下詩歌應該如何構建詩的靈魂,應該如何治“病”呢?
徐南鵬:詩魂,藝術之魂,就是作品展示出來的作者的獨立人格。這就是藝術之所以成為藝術的獨特魅力。真正的詩人,是時代的良心和見證。
詩人保持人格的獨立,才能在精神上處于獨立地位,才能真正切入一個時代,深刻領會和把握時代精神內核,從而寫出不同凡響、對得起時代的詩歌。
現(xiàn)代化的道路,最根本的是實現(xiàn)人的現(xiàn)代化。核心問題就是人格的獨立,精神的自由。詩人應當是先行者,更應當保持精神獨立和心靈純潔。而當代一些所謂名詩人的作品,從文字學的角度來說,是不錯的,而從精神層面上看,精神的侏儒癥候仍然十分嚴重。
另一方面,詩人難以把握現(xiàn)代性的表象還在于,對現(xiàn)實的麻木與逃避。當代詩歌需要面對的是工業(yè)文明,但有多少詩歌真正把握了這個時代的特征,帶著對這個時代的深刻關懷?當代詩歌幾乎沒有一件成功的作品是獻給工業(yè)文明的,更談不上能夠用整體的詩歌力量去校正工業(yè)文明發(fā)展的方向。
如果詩人們連刻畫這個時代基本特征的勇氣和能力都缺乏,就更談不上能夠超拔于現(xiàn)實之上,指示時代的進步方向。
當前,我們看到的詩,它們沒有當代詩歌的魂,切入現(xiàn)實的力量相當微弱,缺乏對當下生命的起碼良心,根本地說就是缺乏詩歌的現(xiàn)代性。嚴重地說,就是患了一種“病”,一種脫離現(xiàn)實、逃避現(xiàn)實的病。
當代詩人對客觀世界過于繁雜的信息處理能力嚴重不足,對現(xiàn)實問題的把握能力嚴重缺失。如果詩人不能夠覺悟,不真實地面對這個時代,去觀照人生,去體驗生命,還是運用農業(yè)文明的思維方式,保持農業(yè)文明的價值追求,作品就不可能脫離出農業(yè)文明窠臼,精神內核依然是蒼白的、空洞的。
鐘世華:你有一篇論文名為《帶著泥腿飛升的天使——關于好詩"標準"的討論》,請談談你關于好詩的標準。
徐南鵬:一首好詩,必須具備三要素:一是立足現(xiàn)實;二是情感真摯;三是語言簡約。
一首好詩,必定是面對現(xiàn)實、把握現(xiàn)實、表現(xiàn)現(xiàn)實,流敞著時代的熱血,攜帶著時代的體溫,反映著時代的精神。
好詩必定要情感真摯。抒情是詩歌的本質。但是,詩歌不拒絕敘事,敘事是更高層次上的抒情。一首好詩,必定是詩人真性情的流露。正如西班牙詩人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希梅內斯所言:“真正的詩歌就在于那深刻的感情。”好詩總是汁液飽滿,情感濃郁,就像一座火山,總是在它該爆發(fā)的時候才爆發(fā)。聶魯達說過一句話:“我總是在內心感受到不能不動筆的情況下才寫詩。”
好詩必定要語言簡約。好的詩,總是在運用語言這個特性方面有所作為,能夠在特定的語境中提供多種閱讀的可能。比如,我寫的《月光》,劉松林老師評論:“他呈現(xiàn)給我們的,是披著一層朦朧神秘之嵐的‘徹骨’的相熟相知。”
我還說過,好詩必須具備的特性之一是:玄奧。玄奧就是詩歌還要有點巫氣,像預言。詩人的冥想,使作品與現(xiàn)實真正分離出來,用語言建立了一個嶄新的世界,那是終極的世界,體現(xiàn)了人類社會的美好愿望。詩里要有敬畏,或者說是懼,那是對眾生的關愛與悲憫。
鐘世華:你的詩既富時代氣息,又洋溢著古典浪漫情懷。能否談談中國古典詩詞對你的影響?對于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你是如何看待的?
徐南鵬:古典情懷是沉靜、曠達、幽雅,我比較崇尚古典。經過時間的過濾,只有生命力極端旺盛的東西才能為人們公認,并且得以保留下來,那就是唯美。我非常喜歡詩經的那份純粹之美, 我感覺它像是人類孩童時的東西。這可能是對我創(chuàng)作影響最大的作品了。
傳統(tǒng)是過往的現(xiàn)代,現(xiàn)代是傳統(tǒng)的延續(xù)和傳承。改變的是景致,人的終極追求其實從來未曾改變。詩歌唯美的本質是不變的,改變的只是它抒情的對象和形式。這是我對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理解。
鐘世華:你曾經在一個座談會中談及,詩人要有擔當意識,你自己在創(chuàng)作中是如何秉持的?
徐南鵬:必須反對一種偽擔當。有些詩人喜歡圍繞一些大事件寫作,這本身無可厚非。但是如果詩人不了解其中的真意,寫出來的東西都是偽情詩,談不上有任何價值。
正如汶川大地震,那是人類的一場災難,當時也是詩歌創(chuàng)作的一次大爆發(fā)。以詩歌的方式表達一種平常人的情感,這完全可以理解。但如果詩人也僅僅只停留在這個層面上,不了解、不思考災難的真正含義,那就是詩歌的悲哀。只是,這種悲哀已成定局。
責任編輯:傅燕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