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李本忠自費整治三峽險灘

陶靈

兩遇不幸災難 立下治灘之愿

古代川江航道完全處于自然狀態，從沒進行過整治，時有巖崩、滑坡發生，史料記載，東漢永元十二年（100年），三峽中西陵峽山崩形成著名的險灘青灘。南唐時（943年），湖北秭歸縣令陳起首次對青灘進行了開鑿、疏浚，這是川江航道最早的整治工程，因當時水工技術和施工條件都很原始、簡陋，收效甚微，不過為后人治理川江樹立了典范。以后青灘又多次發生巨型巖崩造成斷航，最長一次從明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起，斷航時間竟達82年之久，直到湖廣按察使喬拱壁和歸州知府楊奇珍，在明天啟四年（1624年）對青灘進行較大規模整治，才得以通航。

川江航道的整治，一直是沿岸地方官吏職責所在。然而清代有個叫李本忠的商人，卻自出資金擔起了三峽航道的治灘重任。

李本忠是湖北漢陽人，祖父、父親經商來往于川楚之間。幼年時，祖父隨商船在秭歸叱灘遇難，連尸首也沒找到。幾年之后，李本忠父親乘坐的商船又在秭歸的泄灘沉沒。噩耗傳來，悲痛中的母親竟懸梁自盡。誰知后來父親竟意外地回了家，原來他漂流百余里后被救上了岸，幸免于難，但從此心灰意冷，一蹶不振。

兩次不幸遭遇對李本忠的震動很大，他暗自立下“鑿治險灘，永絕后患”之愿。治灘僅有立志是不夠的，還需要實力。為籌集足夠的治灘經費，李本忠接過父親手中的祖業商號，不顧川江險灘惡浪，繼續經商于川楚之間。經過20多年的苦心經營，李本忠終于成了一位“溝通川楚”的大行商，具備了整治川江險灘心愿的資金條件。

放棄紅火生意 實施治灘工程

清嘉慶九年（1804年）十月，45歲正當年的李本忠，毅然放棄經營得正紅火的商號生意，向歸州知州申請，自費整治險灘。從沒聽說過民間自費治灘新鮮事的知州，以需報批為由而沒有了下文。這年李本忠打算枯水期治灘的計劃沒能實現，第二年李本忠干脆呈文歸州的上級衙門宜昌府，提出治灘申請。宜昌府官吏的辦事效率高，8天后批準了李本忠的申請。

接到批文，李本忠即同好友周步州一道，雇請石匠、挑夫600余名，開始對泄灘、牛口灘進行治理。首次治灘歷時122天，開鑿泄灘、牛口灘槽道163米，在泄灘修筑纖道276米。為幫助纖夫休息或緊急避險時拴掛纖纜，李本忠在纖道的路旁還設置了許多石樁。當時的治灘手段十分落后，炸藥和雷管還沒出現，為把一塊礁石鑿碎，先要打一個石洞，放進煤炭燃燒，達到一定溫度后，再澆上醋，礁石立刻開裂一層，然后逐層這樣煅燒，直至成為可用鐵錘打碎的小塊。這種辦法治理渣波灘，李本忠用了6年時間才完工，可想治灘之艱難。

李本忠的治灘手段雖然原始，但施工方式卻不乏合理性和科學性。治理渣波灘時，他將灘上打下的礁石，全部填入附近一個100多米長的深坑，既減少了礁石的搬運工作量，又減輕了深坑形成泡漩對船只的危害。治灘施工都安排在行船少的枯水期，每次施工結束后，李本忠還要在第二年的汛期守灘，觀察治灘效果，收集熟悉灘情水勢船工的意見。

秭歸城外泄灘下的碎石灘，是因夏季暴雨，山溝溪水挾帶著大量的山石沖入江中而形成，當年除去灘石，來年仍會沖來，再次形成灘險。李本忠實地調查后確認，南岸陽山和陰山中間有一條長約幾公里的陡溪，因當地六姓人家幾十年來在山上陸續開墾種地，破壞了植被，水土流失，山石裸露，每逢大暴雨就有山石滾進陡溪，再沖入江中而形成險灘。李本忠為杜絕后患，用1075兩紋銀買下了陰陽兩山的產權，遷出這六姓人家，封山禁伐，退耕還林，有效地控制了水土流失。

一家三代治灘 堪稱曠世義舉

清道光三年（1823年）十月，李本忠獲準治理瞿塘峽黑石、石板等險灘時，與他風雨同舟18年的治灘好友周步洲不幸去世，李本忠便從漢陽聘來兩位親戚，繼續施工。三年后，跟隨他一起治灘的長子李良政也病逝了。這時的李本忠已67歲高齡，自感年邁體衰，決定讓次子李良憲和長孫李賢俊繼承治灘事業，并將剩余的治灘經費全部轉到長孫李賢俊名下，使一家三代都參與到了治灘事業中。

李本忠的治灘事業尚未全面完成，妻子也去世了。盡管經歷喪友、喪子、喪妻的一系列悲痛，但李本忠從沒動搖過治灘信念。從46歲到81歲的35年中，治理大小灘險48處，上自瞿塘峽困牛石、倒吊和尚，下至西陵峽渣波、紅石梁，并修筑了白果背、泄灘、青魚背等地纖道，總共耗銀17.8萬多兩，這相當于當時一個知州180年的俸祿。根據當時的工價記錄，將這筆治灘耗銀換算成工作量，再折合成今天的工價，應該是2.43多億元人民幣。

道光二十年（1840年），81歲的李本忠自知將辭人世，他將多年的治灘情況整理成《平灘紀略》一書，并編纂了《蜀江指掌》，介紹經整治后的25處著名險灘水情變化及行船須知，告誡舵手們不能照搬治灘前的水情行船，不然反而出錯。同時將《蜀江指掌》自費刊印數千冊，散發給三峽航道中來往的船只，可謂深費苦心。

道光十八年（1838年）4月，川湖兩省70余名地方官員及16家銀號、8大船幫，稱李本忠的治灘事業是“曠世義舉”，聯名上書懇請為其立碑。道光帝欽書“樂善好施”四個字，由地方官吏建坊表彰，同時授予其四品候補道職銜。川湖兩省10府衙門共同署名題字，在重慶湖廣會館內立碑，以頌揚其捐資治灘的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