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救人英雄的死亡之約

向平

救人受傷，生活陷入窘境

2007年3月18日上午，遼寧錦州的江忠連到鐵北辦事，當他路過鐵北糧庫的舊廠區時，忽然發現廠區那扇銹跡斑斑的巨大鐵門正嘎吱亂響，并快速向外傾斜，即將倒塌下來。更令他揪心的是，就在大鐵門的下面，一個男孩正蹲在地上打電話，嘻嘻哈哈，說笑不止，對即將到來的危險渾然不知。“鐵門要倒了，快躲開！”江忠連邊喊邊向男孩跑去，只見他三步并作兩步，風馳電掣般沖向男孩，一把拽起他猛地向側面一推，隨即就聽到“轟”的一聲巨響，那扇巨大的鐵門便轟然倒地……男孩得救了，江忠連的左腳被死死壓在了大鐵門的下面……

江忠連隨即被送往醫院緊急搶救，但由于他左腳踝以下被鐵門砸成一個血肉模糊的餅狀，腳踝及腳骨屬粉碎性骨折，醫院無奈給他做了截肢手術。被救男孩的父母隨后也趕到醫院，并給他送來水果及鮮花，以示謝意和祝福。最終的處理結果是，鐵北糧庫對鐵門有管理之責，且鐵門年久失修，屬管理不善，應承擔事故的全部責任。于是，經過協商，鐵北糧庫賠償江忠連醫療費、假肢安裝費及以后生活費等共計人民幣18萬元。

江忠連救人受傷的事跡，很快便被《錦州日報》以《錦城好青年江忠連舍己救人光榮負傷》為題進行了報道，11月中旬，錦州市又授予他錦州2007年度“見義勇為模范”光榮稱號，并為他頒發了證書和獎金。

雖然江忠連在錦州成了家喻戶曉的英模人物，但他的母親為了兒子掉了一只腳而傷感不已。本來，江忠連父親早逝，母親下崗，他也沒有正式工作，27歲也沒能尋覓到自己的另一半。現在可好，牧人又救掉了一只腳，一下子變成了殘疾人，再想找對象，豈不是雪上加霜，難上加難？為此，母親時常愁得晚上都睡不著覺。正在這時，一個姑娘卻向江忠連打來了求愛電話，并由此演繹了一場“美人愛英雄”的佳話。

姑娘叫田桂紅，24歲，是鐵西社區醫院的一名護士。田桂紅從電視新聞里看到江忠連舍身救人的報道后，就被他的事跡深深感動了，心想在當前社會金錢至上、道德風尚每況愈下的形勢下，江忠連還能不顧生死，勇救他人，這是一個品質多么高尚的人啊！這樣的人不但是當今社會最值得敬重的人，也是最可愛的人！經過一段時間的認真思考后，田桂紅終于撥通了江忠連的電話，表達了愛慕之情，并不顧家人的激烈反對，于10月1日，和江忠連攜手走進了婚姻的殿堂。

田桂紅之所以嫁給江忠迮，本身就帶有慕名和沖動的色彩，但殘酷的現實，很快就讓她體會到了“沖動的懲罰”。婚后，她與婆婆同住在那套不足40平米的房子里，房子里既沒有客廳，也沒有陽臺，連個沖澡的地方也沒有。特別是2008年9月兒子出生后，屋里被尿布占去了大半，顯得愈加凌亂不堪，她從來不敢帶同學到自己家里來。可就在這時，江忠連的母親突然遭遇了一場車禍，肇事司機卻逃逸，治療了一個多月才出院，不但花光了鐵北糧庫賠償的錢，還欠下許多債務。而江忠連由于少了一只腳，很難找到合適的工作，全家人的生活，全靠田桂紅每月不足2000塊錢的工資。漸漸地，田桂紅的心理便起了變化，禁不住對自己刻意追求的這場婚姻產生了懷疑。雖然她很愛江忠連，但卻不能忍受他家境的貧寒。于是，2009年初，田桂紅不顧江忠連母子的苦苦勸解與挽留，毅然決然地與江忠連離了婚。

離婚后，江忠連異常痛苦，本不善喝酒的他，卻時常喝得酩酊大醉。3月初，一位朋友在與他閑聊時說：“你怎么這么傻啊，你是因為救人受傷被截肢的，是英雄，應該找政府幫忙你呀，只要政府出面，還愁找不到一份工作？”江忠連感到朋友說的有道理，再說自己已經到了窮困潦倒的地步，還要什么面子？于是，江忠連便找到市民政局，尋求幫助。雖然市民政局積極出面，給他聯系工作，還給他辦了低保，但給他聯系的幾個工作，江忠連不是不滿意，就是他干不了，最后還惹得民政局的同志老大不高興，因此，聯系工作的事就這樣擱置下來。

5月中旬，江忠連一個朋友家里有事，急需用錢，幾次上門追討他借的5000塊錢，母子倆愁得飯都吃不下去，一聽見敲門聲心里就哆嗦。實在沒辦法，母親說：“要不你找找張志陽，聽說他辦廠子，很有錢，先向他借點，堵上這個窟窿再說。”江忠連為難地說：“那樣好嗎？”母親生氣地說：“你是因為救他的兒子被截掉了腳，你就是他們的恩人，向他借點錢有什么不好的？咱又不是不還他！”想想實在沒辦法，江忠連硬著頭皮，撥通了張志陽的電話。

感情生變，前妻變為情人

被江忠連從鐵門下救起的男孩叫張幻，他的父親張志陽，是一家保溫材料廠的老板。當他得知江忠連生活遇到困難，二話沒說，駕車就來到他的家里，不但給了江忠連5000塊錢，還在自己的廠里新設了一個崗位，讓江忠連專門負責廠區的衛生。

自到張志陽的保溫材料廠上班后，江忠連可謂是積極努力，勤奮工作，把廠區衛生打掃得干干凈凈，雜物也擺放得并井有條，這令張志陽十分滿意。而恰在這時，職工食堂的管理員因故辭職了，于是，張志陽便讓江忠連擔負起職工食堂的管理工作。上任后，江忠連開源節流，精打細算，不但食堂的支出大幅減少了，而且伙食越來越好。見江忠連如此精明能干，妻子何亞娟便對張志陽說：“我看江忠連這個人不錯，心眼好，腦子活，對工作很認真，長得也挺周正，再說還救過幻幻的命，是不是和咱閨女夢夢說說？”張志陽一聽也很高興，并立即托人去說和。

說起女兒張夢，始終是張志陽的一塊心病。張志陽夫婦育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大的是女孩叫張夢，被江忠連救起的是兒子叫張幻，現在美國攻讀博士。張夢在9歲時突然遭遇一場車禍，右眼球被迫摘除，也正是因為瞎了一只眼睛，32歲也沒有找到合適的對象。因而當父母向她提起江忠連時，張夢的心竟禁不住地“怦怦”跳個不停。她自然對江忠連很熟悉，他舍身救過弟弟，工作也很出色，雖然他少了一只腳，可看起來和常人并沒有什么兩樣，最吸引她的，還是江忠連的俠肝義膽，更何況他身材魁梧，相貌英俊呢！張夢對江忠連很滿意，可最讓她擔心的是，自己瞎了一只眼睛，且年齡還比他大3歲，江忠連能看上自己嗎？

江忠連確實沒有看上張夢，可母親卻勸他說：“兒啊，咱家條件差，你又少只腳，還結過一次婚，咱有什么資格挑挑揀揀啊！張夢的父母開工廠，家里又有錢，再說還是個大姑娘，你就將就著點吧！”在母親及親友們的極力勸說下，江忠連也就勉強同意了這門婚事，并于2010年6月18日，與張夢舉行了婚禮。

結婚以后，張志陽便把江忠連視為自己的家里人了，并讓他出任銷售部長，主管保溫板的銷售業務。上任后，江忠連可謂是廢寢忘食，絞盡腦汁，走南闖北，風雨無阻，憑借產品的質量，再加之他腦子活，會辦事，膽子大，敢花錢，不到一年的時間，便與遼西地區的房地產開發商混熟了，保溫板的銷售數量迅速增長，張志陽一高興，不但給他20萬元獎金，還給他買了一輛奔馳牌轎車。

在工作上，江忠連可謂是呼風喚雨，順風順水，但在婚姻上，他卻陷入到深深的苦惱之中。別看張夢是瞎了一只眼的殘疾人，可她總是憑借自己富有的家庭，自命不凡，專橫跋扈，脾氣也是大得嚇人，什么事情都要她說了算。2011年4月初的一個深夜，田桂紅給江忠連打電話，告訴他兒子得了急性肺炎，已經住進醫院。得到這個消息，江忠連立即起床，準備去醫院。張夢卻不高興地說：“既然孩子判給她了，她就應該給孩子看病，實在不行咱就掏點錢，半夜三更的打什么電話！你不能去。”兒子患病住進了醫院，當父親的哪有不去的道理？為此，兩個人吵得不可開交，迫不得已，江忠連只好打電話把岳父找來說情。張志陽本來不同意女兒的做法，可一看到她那氣急敗壞的樣子，轉而也不許江忠連去醫院看兒子。對此，江忠連異常氣憤，他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推開張夢，拉開門便往醫院跑去……

雖然事后被張夢罵了個狗血噴頭，張志陽也好幾天不好好和他說話，但此后的江忠連卻多了一個心眼，經常以出差為名，編造各種理由去偷偷看兒子，不但給兒子買禮物，每次去都要給田桂紅留錢，盡量讓他們母子生活得好一些。6月12日的晚上，江忠連正準備去阜新，兒子突然打電話說：“爸爸，我畫的畫得到老師的表揚了，你來看看好嗎？”江忠連聽后心里也很高興，便開車來到了田桂紅的家里，逗兒子玩了一會，兒子突然說：“爸爸，我能像其他小朋友一樣，天天見到你嗎？我想你，媽媽也想你。”江忠連一愣，禁不住扭頭看了看田桂紅，田桂紅卻突然捂住臉，輕輕地抽泣起來，哽咽著說：“忠連，對不起……都怨我一時沖動離開了你，讓兒子失去一個完整的家……看到你現在生活得很不開心，我也很后悔……”聽罷此言，江忠連更是心潮起伏，剎那間眼圈就紅了，他望著嬌美的田桂紅，猛然地上前，緊緊地把她擁在懷里，兩個人頓時泣不成聲……

其實，雖然田桂紅當年無情地與江忠連離了婚，但江忠連并不恨她。特別是張夢不但瞎了一只眼，而且專橫跋扈，冷酷無情，簡直與溫柔、體貼的田桂紅不能同日而語，這無形之中，更加劇了江忠連對田桂紅的留戀與思念。自此以后，江忠連就經常以看兒子為名，開始了與田桂紅的幽會，田桂紅也由江忠連的前妻，漸漸成為他的情人……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2012年4月中旬的一天晚飯后，張夢約一個姐妹去逛街，那個姐妹說：“我出門時看到姐夫了，還帶著一個女的和孩子，向菊花園小區走去了。”“你看錯了吧，他昨天就去朝陽了。”張夢雖然這么說，但心里還是暗吃一驚，拉著那個姐妹來到菊花園住宅小區。張夢的腦子突然“嗡”的一聲，江忠連的前妻田桂紅不就住在這里嗎？難道丈夫背著我還和前妻勾搭？因不知道田桂紅住在哪個單元，她立刻打電話找來表弟及幾個要好的姐妹，決心就在小區等著江忠連出來。第二天早晨6點多鐘，江忠連剛走出單元樓，張夢就上前攔住了他，厲聲問道：“你不是去朝陽了嗎？”江忠連頓時愣住了，可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什么，這更進一步證實了張夢的判斷，她像一只暴怒的獅子，“嗷”地一聲撲到江忠連的身上，又撕又咬，打罵個不停，還是在張夢的表弟和那幫姐妹的勸解下，才平息了這場糾紛。

回到家里，張夢向父親張志陽哭訴了江忠連所做的一切，張志陽頓時暴怒，并堅決支持女兒與江忠連離了婚。

調解不成，父女雇兇殺人

離婚后，江忠連便搬到田桂紅家里，這對分別達6年之久的有情人，終于又團聚在一起。之后，江忠連利用在張志陽保溫板廠工作時積累的工作經驗及人脈，很快又在另外一家保溫板廠找到了工作，并專門負責保溫材料的生產。可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6月12日，張志陽打電話，說他貪污了廠里4萬多元材料款，并讓他盡快還款，不然就向法院起訴他。江忠連聽后，立即來到張志陽的辦公室，并掏出小本把那4萬塊錢一筆一筆地說清楚。更不可思議的是，張志陽在這些賬目上沒有挑出毛病，便開始在差旅費上做文章，這個不該花，那個不能報等，最后算下來，江忠連還欠廠里一萬多元。江忠連異常氣憤，回家和田桂紅一說，田桂紅說：“為救他兒子，你都掉了一只腳，還差點搭上命，他們也太沒良心了！”說起自己的腳，江忠連忽然來了精神：是啊，當年我豁出命去救他的兒子，腳掉了一只不說，他可是一分錢也沒掏啊！今天這可是你無情在先，也不能怨我無義了，我非得讓你出點血不可！

7月22日，江忠連找到張志陽說：“當年為救你的兒子，我掉了一只腳，干什么也不方便，你看怎么辦？”張志陽萬萬沒有想到，江忠連竟然把6年前救他兒子的事情再重新提起，并以此要來挾他。張志陽冷冷一笑說：“你是救過我兒子，但該賠償你的鐵北糧庫已經賠償了，你還能怎么樣？6年過去了，今天又想起找我要賠償了，做夢吧你！再說，你和我女兒結了婚，卻私下里和你的前妻幽會偷情，給我女兒精神上造成無法彌合的痛苦，我還想找你要賠償呢！”話不投機，兩個人便激烈地爭吵起來，還差點動起手來。

回到家里，江忠連越想越生氣，補償沒要來，還讓張志陽損了一通。于是，9月22日，江忠連便以救人掉了一只腳，生活有困難為由，要求受益人張幻的父親張志陽給予30萬元的賠償，并向法院提起訴訟。法院自然不支持江忠連的這種合情不合法的要求，但江忠連畢竟救過張志陽的兒子，因而出于道義上的考慮，法官還是找到張志陽，從中進行調解。張志陽明知道江忠連是在敲詐他，但他在社會上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礙于個人聲譽及法官的面子，勉強送給了江忠連2萬元錢，但江忠連并不滿意。

此后，江忠連只要在家，就脫掉假肢，架著個拐杖，以生活困難為由，找張志陽要錢，不給他就大吵大鬧，坐在廠門口的臺階上向過往的行人訴說自己的不幸及張志陽的無情，使得一些不明真相的人也爭相痛罵張志陽缺德。雖然張志陽幾次報警，但警察看到江忠連衣著破爛，瘸著條腿還架著拐杖，也勸張志陽破財消災，張志陽是有苦難言，恨得牙床都疼。更令張志陽難受的是，以前合作多年的客戶，也被江忠連搶走了大半，致使廠里的保溫板積壓嚴重，有時連工人的工資都無法按時發放，江忠連不僅給他的生活帶來許多麻煩，還竟然成為他事業上的絆腳石，如果繼續下去，自己的保溫材料廠早晚得倒閉。可這到底應該怎么辦啊？張志陽和女兒張夢一說，張夢恨恨地說：“干脆就讓江忠連徹底消失算了。”張志陽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也只好鋌而走險了。

2013年7月22日晚上，張志陽給江忠連打電話說：“忠連，人不能沒有良心，如果不是你，說不定我兒子早就死了，錢再多有什么用？我想通了，決定給你30萬賠償款，你過來取吧！”江忠連一聽，心里一陣竊喜，立即打車來到張志陽在南山的別墅。可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剛一進門，突然被躲在門后的兩個陌生人按倒在地，并用膠帶粘住他的嘴，手腳一捆便扔進一輛轎車的后備箱里，然后離開錦州。在盤錦的一片蘆葦蕩里，兩人兇殘地殺害了江忠連……

案件很快得以告破，等待張志陽和張夢父女的，將是法律的嚴懲！

（摘自《愛人》2013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