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漁夫的存在主義故事

錢捷

包澤偉，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廣東省美術家協會理事、油畫藝術委員會委員，廣東油畫學會常務理事，廣東畫院簽約畫家，廣東文史館油畫雕塑院研究員，中俄油畫協會副主席，澳門油畫學會常務副主席，南方油畫山水畫派畫家，古元美術館館長。作品在國內外參展和獲獎。出版有《包澤偉藝術作品集》《中國當代美術名家·包澤偉油畫集、國畫集》《中國當代油畫家·包澤偉畫集》《包澤偉畫集》《當代中國油畫領軍人物·包澤偉》《走近中國畫壇名家·包澤偉油畫篇》《中國近現代油畫名家·包澤偉》《中國近現代名家作品選粹·包澤偉》《中西合璧盛世藝術鑒賞·包澤偉》《中國當代油畫界領軍人物·包澤偉油畫集》《中國油畫巨匠·包澤偉》《百年油畫·包澤偉作品集》等。2002年至2013年包澤偉先后在國內外舉辦19次個人畫展。

對哲學家海德格爾來說，時間是“此在”（Dasein，即“人”）的存在論意義——存在本身——呈現的場所。他一生中最重要的著作就是用“時間”與“存在”這兩個術語命名的：《存在與時間》。畫家包澤偉的大幅人物油畫《曾經滄?！肪蛯⒗蠞O夫（一個“此在”）的存在論意義呈現了出來，因為他畫出了“時間”。

《曾經滄海》的主體是一位老漁夫的面部特寫。這是一幅寫實主義的作品。畫家以厚實的技法功底和大膽創新的表現手法，將這位老漁夫的容貌展現在讀者面前。我們看到老人那皺起糾結的面部肌膚，銀白色的、堅硬得扭曲的須發，看到那烈日與風霜在他臉上留下的色澤與瘢痕……畫家畫筆的表現力是如此的強烈，讓我們看著這面容，便不由得想到風雨中蒼老的虬松，想起浪濤里斑駁的礁巖。是的，老漁夫是老了，但老得硬朗，老得堅強！歲月在他那飽經滄桑的面容上絕非空留痕跡，因為在這面容上，我們讀出的不只是一段綿延、一段記憶，還有一種生命、一種意志?？粗@幅畫，最讓人心動的是老人的目光。那堅定的、具有穿透力的目光越過我們朝向遠方，我們不禁要問：他看到了什么？也許他看見浩瀚的大海，看見海島上的峭巖；也許他看到了兒孫輩們在海邊嬉戲，女人們在沙灘上晾曬漁網……但也許，他什么也沒有看，而只是出神地朝向前方，任由思緒編織起腦海中的意象，那會是些什么意象啊？是海天旭日、綠島明月還是南海波濤、椰林清風，抑或是風吹雨打的忙碌、驅波逐浪的辛勞？也許，他甚至什么也沒有想。他只是這樣地看著，就像眼前的這幅畫一樣。不，驀然間，我仿佛追上了老人的目光。在這目光中，積淀著對于人生的體悟，飽含著對于生活的信念。這目光從遠古走來，那是漁家生涯的千年傳統；這目光向未來奔去，那是人類命運的共同期待。我們已無需去探問老漁夫的身世，他的目光已經告訴我們，那無數次揚帆遠行、無數次踏浪歸來，在這平凡中就已經不斷地完成著生命的自我超越，完成著一種不可完成的超越——這是人生的悖論，是人固有的命運，是“曾經滄?！边@四個字的全部內涵。

在老漁夫身后的背景中，遠遠的海面上，有一只背向遠去的漁船。它象征著老人那漸行漸遠的過去，還是象征著老人對于未來的憧憬？也許我們永遠也無法對這種二選一的問題做出回答，因為人終其一生不過是過去與未來的重疊。我們不是已經從老漁夫的臉上，從他的目光中感悟到過去是無數未來的創造，而未來是無數過去的積淀嗎？面對著畫面，我們視覺的焦點在靜止的老人與移動的船影之間跳躍，而在人生的旅途中，我們的生命則在過去與未來之間回蕩。就這樣，我們在時光中譜寫時光，在生命中成就生命。在生與死之間“綻出”人的存在論的意義：那是一個軀體衰朽與靈魂升華的過程，是從此岸到彼岸的過程，是時光的短暫向永恒轉化的過程，也是人在海德格爾所說的“沉淪”中找回人總是不自覺地魂牽夢縈的“存在”家園的過程。

站在這幅《曾經滄?！分?，你仿佛聽到了海風、濤聲，而你聽到的其實是，一個老漁夫的關于“存在”的故事……

（作者系法國艾克斯·馬賽第一大學哲學博士，中山大學哲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