溢滿母愛的36個電話

李弗不

我是一個非常喜歡讀小小說的人，每每讀到美妙絕倫的小小說，總會興奮得不能自已。激動、興奮之余，不免再三把玩、咀嚼，品味、涵泳。

這篇小小說，全文共644字，可以說是短小精悍、非常精練的。有人說，“尺水能興波”，我看用這句話來形容這篇小小說，是再恰當不過的了。其篇幅雖然短小，但其表情達意，那絕對是浩大、豐富的，真可謂天光云影巧寓尺幅。

素材生活化，情節真實化

有一種文章取材于重大的歷史時代事件，寫大事，抒大情，似乎宏圖遠志；有一種文章取材于虛幻、高渺，達天地，通鬼神，似乎奇幻莫測。相比而言，我更偏愛于讀取材于現實生活的、寫真情抒真意的、平實而瑣細的文章。

《未接電話》取材完全生活化，絲毫沒有空泛、虛假的成分。現在人們的生活，電話早已普及，打電話，接電話，幾乎成了生活的必須，平常而又平常不過。作者真是個生活的有心人，于平常處能夠見出“奇”來，能將誰都不加注意的打、接電話的現象，構思出新，寫出異見、新穎的小說來。再者，大學畢業，進公司打工，節日派對，老板籠絡員工，聯絡感情，派對上別出心裁地要員工們做做游戲，這些情節也是再真實不過的了，再生活化不過的了。你能說生活里沒有這種情況嗎？不但有，而且是再平常不過的了。

當然，我們不能于此就斷定（也無須斷定），這就是作者的真實故事，就是一定真實發生過的。我們知道，小說畢竟是文學藝術，文學藝術是可以虛構的，是來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的，是可以加工提煉的。如果原版不動地記錄生活，那倒反而不真實了，因為那是生活的“流水賬”，是白開水。而《未接電話》是一杯儼茶，是取材于生活而又經過作者加工以后的一杯儼茶，它讓人“喝”來唇齒生香，回味無窮。

如果說以前很多人寫文章丟失“自我”的話，這篇小小說又給了我們一個很好的啟示：可以寫入“自我”，善于張顯“自我”。無“我”之文往往會流于泛泛，不痛不癢，八股文絕大多數就是些無“我”之文。無“我”之文，是可以進行復制加粘貼的，是可以進行現炒現賣的，是一些大路貨色。唯有細心地觀察，用心地生活，真情地思考，才能再現真實的“自我”，鮮活的“自我”，個性化的“自我”。這是別人無法模仿，更無法剽竊的。

永恒的話題，全新的表達

生活里有很多永恒的話題，比如愛情、友誼，比如父愛、母愛等等。這些話題是讓人百說而不厭的，是常說常新的，關鍵是看你怎么說，怎么表達。

《未接電話》同樣是一篇寫母愛的小說，但它不會讓你覺得俗套，而是會讓你眼光發亮，耳目一新。

作者構思新穎而獨特。3個小時的派對結束了，看誰的未接電話最多，誰是最牽掛最關心自己的人。結果是“我”的最多，42個未接電話，刨去女友5個，朋友1個，還有36個，是母親打來的，母親還寡居……這樣的構思，這樣的情節，已經為表達母愛設計了一種全新的形式。這種表達母愛的方式是別人也許想到過的，但別人是絕對沒有寫出過的。這就叫做，人人心中有，但又個個筆下無。寫文章能達到這種境界，能在這方面有所突破，那你也就不愁寫不出令人耳目一新的文章來。

看似作者輕而易舉地就構思設計出了這種全新的表達方式，實際上是作者經過長期的細心觀察，用心思考，真情體驗的結果，絕非一朝一夕之功。你可知，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的道理？要達到這種輕而易舉、舉重若輕的境界，是非長期進行寫作訓練不可的。

兒行千里外，母愛濃濃隨

如果說世界上有一種東西是最無私的，那必定是母愛，人人首肯，個個無疑。

唐代詩人孟郊說：“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游子吟》）母愛博大如無邊春暉，兒輩是承受陽光的小草，永遠報不盡母恩。這樣的感慨，千百年來使所有為兒女者心生共鳴。唐代詩人韓愈說：“白頭老母遮門啼，挽斷衫袖留不止。”（《誰氏子》）你曾見過育雛的母雞？母雞永遠都要呵護小雞，唯恐小雞有一丁點兒閃失，眷眷之情動天地。唐代詩人高適說：“故鄉今夜思千里，愁鬢明朝又一年。”（《除夜作》）不管兒行多遠，故鄉的那盞清燈永遠在窗前閃亮。清代詩人黃景仁說：“搴幃拜母河梁去，白發愁看淚眼枯。”（《別老母》）母親為了在外的兒子，牽掛流淚，淚干而枯，枯而見骨，驚心而動魄……面對母愛，作為兒女，我們只能“低徊愧人子，不敢嘆風塵”（清·蔣士銓《歲末到家》）。

古人寫母愛的至文已經不少了，而要脫俗前輩，新穎今人，那是難而又難的，可《未接電話》還是做到了。

“我不想要什么中秋大禮，我只想隨時知道我的兒子是平安的。”這不是詩，卻勝似詩；這不是酒，卻比佳釀還要香甜百倍。全文所有的交代、敘寫都是為了鋪墊出這句話，所有的光束都聚焦在這一點上。這是全文的主旨所在，是百川終歸于大海。

兒行千里外，母愛濃濃隨。一根電話線接通的母愛啊，是極其平凡的，又是極其偉大的；是青山碧野的涓涓細流，又是浩瀚大海的滔滔巨浪。

[作者單位：江西省樟樹市清江中學]

[附]

未接電話

李〓幟

2001年，我剛大學畢業，到了天津的一家公司里打工。那是一家比較小的公司，只有20多位員工，那年的中秋節晚上，公司在酒店里舉行了一個員工中秋派對。

派對開始時，老總別出心裁地說要做一個游戲，游戲規則是：所有的員工將手機調為振動狀態，交到老總那兒；在整個派對期間，不準任何人接手機；在派對要結束時，看誰的未接電話最多、誰打來的電話最多。老總說，這樣可看出誰最被人牽掛，誰的哪位親人、朋友最牽掛他（她）。老總許諾，將給兩者送上一份中秋大禮。

員工們躍躍欲試，得禮品事小，關鍵是想看誰最牽掛自己。

3個多小時的派對很快到了尾聲，到了該揭開謎底的時候了。老總查看了所有的手機后，宣布說是我的未接電話最多，有42個之多。

同事們紛紛向我表示祝賀，并開玩笑說不公平，因為我正處于熱戀，肯定是我熱戀的女友打了多次電話。

倍感甜蜜的我，在同事們的監督下，開始查看那些未接電話：42個電話中，有女友的5個電話、有朋友的1個電話，其他的36個電話，竟然是家里的，是母親打來的。父親去世后，母親獨自居住在老家，母親在短短的3個多小時里，打來這么多電話，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我慌忙將電話撥回老家去，電話通了，傳來了母親顫抖的聲音：“兒呀，你終于接電話了。”

“媽，快說，家里出了什么事呀？”我慌忙問。

“家里？家里沒出什么事呀！”母親驚訝地說。

“那你打這么多電話來做啥呀？差點嚇死我了。”我有些嗔怪母親。

“以往我給你打電話，一通你就接。可今晚咋了？我打一回通了你沒接、打一回通了你沒接……我多害怕你出了什么事情呀。”母親說著，聲音竟哽咽起來。

老總拿過了我的手機，對母親說道：“老人家，我們是在做一個游戲……在這個游戲中，您是贏家，我將會給您送上一份中秋大禮！”

電話里傳來了母親的聲音：“我不想要什么中秋大禮，我只想隨時知道我的兒子是平安的。”

（選自《世界優秀小小說選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