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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路是一條河

2014-03-20 01:30:30高輝軍
中國鐵路文藝 2014年3期
關鍵詞:設備

高輝軍

走進段機關的大門,甚至已穿過了院內的花地。不周有些憂豫;究竟要不要去看望伍廣軒段長。時間倒是還很充裕。

四年前,伍廣軒是不周那個車間的主任,不周常常去請教伍廣軒技術上的問題。有時兩人在路上碰面,就站住說會兒話,說工作上的事情,也說一些閑話。自從不周考上了鐵道學院,帶職到北京上學后,不周就再也沒有見過伍廣軒。寒署假間,不周也曾去過車間,但那時伍廣軒已調到段上當了段長,見不到伍廣軒也是情理中的事。

這次畢業歸來,來段上報到,順便看望過去的車間主任,應該說也是入情入理。然而伍廣軒如今是段長,握著全段人的生殺大權,報到的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地找段長,似有巴結、拉關系的嫌疑,“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總不太妥當。

一列火車馳過,隆隆之聲清晰可聞。不周忽然想起一次和伍廣軒主任在路上相遇的情景。

伍廣軒告訴他說:“我現在染上了個怪毛病。”

不周尋思:是學會抽煙了,還是學會喝酒了。

大學生出身的伍廣軒,不抽煙也不怎么喝酒。但突然離開繁花熱鬧的城市,到沿線這么一個偏僻的地方當車間主任,時間長了,難怪不染上毛病。

“抽煙喝酒都不算什么毛病。”

“不是,都不是。”

伍廣軒無奈地說:“有時,我晚上睡不著覺,有時睡得卻很香。”

“是不是火車聲響太大,吵的。”

不周知道:車間在鐵路邊上,每過一列火車都跟打雷似的轟隆隆響不絕耳。在這種環境睡覺,一開始不習慣,但時日久了,也就能睡得著了。

“不是怕火車吵,而是怕它不吵。聽不見火車響,我反倒睡不安穩。”

“……”

“本來睡得香甜,突然火車不過了。只要超過二十分鐘,我就醒了。就清楚地想,是不是哪一處設備出問題了,造成信號燈障礙……”

“你也思慮得太多了。”

“直到下一躺列車通過,才能再續舊夢,否則,只好睜著眼睛熬到天明。”

“主任!”不周脫口叫了一聲,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伍廣軒的話對不周觸動很大,他心里熱熱的,覺得主任真是一個好主任。

不周曾聽人說:要得個好考評,七分力氣得用在關系上,工作嘛,花三分力氣就妥啦。一位身材魁偉的男子急匆匆地走過來,不周站在一旁為他讓路。院子花地里的甬道真是太窄了。

站在門口仍有點躊躇,究竟該不該掀開簾子進去。但是伍廣軒段長已經看見了他,迎過來和他握手。門開著,屋子里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的人。

“畢業啦,幾時回來的?”伍段長熱情地和他寒喧,一手指著沙發讓他坐,給他沏了茶。房間很簡潔。除了辦公桌,惹人注目的就數墻上掛的《目標管理展開實施方案及動態控制表》,一個文件柜,門的另一邊支著一張單人床,想必是午休或晚上值班時用的。

不周這才發現,在院里從他身后匆促走過的那個魁偉男人,現在就坐在旁邊的沙發里。不周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算作招呼。

“這位,陳明。是你們三車間現在的主任。這是不周,學習剛回來,也是你們車間的老人。”伍廣車介紹。

陳明站起來,伸雙手來握不周的手,說:“你就是不周呀!以后要撂伙計了。”

伍廣軒問他在北京學習的情況,他都一一回答。伍廣軒驚喜地說:“真沒想到,你學了那么多新知識,比我們那時學的多啊。”

他感嘆道:“有些東西我在學校都沒接觸過。”

“回來這下可派上用場啦。”

不周怕耽誤他們倆人談工作,就起身告辭。伍廣軒也不留,抓住他的手搖了搖,熱情漾溢地說:“小伙子,回去好好干吧,你們車間還沒有個好技術員哩!”

不周就有些臉紅。就覺得技術員那個位置好像正遙遙向他招手。血就在周身奔突。

陳明說:“那就不讓他下班組了,我就讓他留在車間。”

伍廣軒沉吟了一下,說:“還是先下班組吧,歷練一下好。”

“這也符合政策。”

在北京住了四年,不周又回到原來的工區,卻一時適應不了環境,總感到說不出的別扭。這種感覺如骨鯁喉,說不出的難受。

過去在這個工區干了六年,一點也沒有感到別扭過。工長還是羊雪梁,大概當了十多年吧。日子還是原來的日子,晃晃悠悠一天就過去了,一切還都是原來那樣兒。

但不周就是覺著別扭。第一天分活兒,羊雪梁說:“今天修樹枝,再不修,樹枝都長到線條里面了。”

不周知道修樹是累活兒,大日頭底下,在樹上爬上爬下,一天下來,渾身都散了架。但只要堅持下來,很快就能適應。不周還記得剛上班那會兒,第一天也是修樹枝。高中剛畢業,第一次干這活兒真受不了,找羊雪梁請假。

“那不行,你現在最需要這樣的鍛煉。”

當時心里老大不愿意,可是后來就明白了,對剛上班的學生娃來說,重要的就是先鍛煉意志,要不怎么能勝任本職工作呢。

不周掄了掄胳膊。去修樹真是鍛煉的好機會。他已做好了修樹的準備。

羊雪梁瞅住不周笑,說:“你就不用去了。你跟我去聯系打水圍的事情。”

“累不累呀,你。”不周張張嘴,這句話還是沒有說出來。他明白羊雪梁這是故意照顧,聯系打水圍哪用得了兩個人。羊雪梁那笑,膩煩人。

也真是累。四年不見,羊雪梁臉上又添了褶子,松松垮垮的垂著,顯老。也難為他,家在洛市,上班的工區卻在一百里外的山里,上班下班的來回折騰,都二十多年了,能不累么?不周想想也心酸。

“你是過渡期,適當照顧一下。再說,也是剛回來么,修樹你也吃不消。”羊雪梁一臉懇切。

“其實我倒想去修樹。”

“那么你在家看門吧,也說得過去。”羊雪梁摸不透他的心思,臉上的表情就有些古怪。

不周笑了笑:“那咱們走,聯系打水圍的事。”endprint

路上,羊雪梁開玩笑說:“聽說你就要當技術員啦。”

“你怎么想起這沒眉毛的事?”

羊雪梁就覺得說了句不該說的話。也許是壓力太大,沒有管住自己。但他認為這句話沒有傷害不周。

“當了官,可別忘了咱。”羊雪梁心里的話,終于脫口而出。說了出來,心里就覺得很輕松。

需要打水圍的兩棵水泥電桿不周心里記得。他還沒有去上學前,這兩棵電桿就因農民蓋房在周圍取土,變成了兩個孤零零的土堆。不周驚呀:四年了,沒有打水圍,這電桿還好好地立在那里,這真是奇跡。

“年年往上報計劃,打不打咱工區管不了。”羊雪梁顯出一些無奈。

土堆經受了四年的風吹雨淋,又小了不少。也許是直線桿的緣故,這兩棵電桿受力不大,所以才一直巍然屹立,沒有造成倒桿。這回是真的要打水圍了。

春天干噪,風過處,灰土彌漫。羊雪梁大概是嘴里進了沙土,“呸呸呸”直吐。兩人走進附近村里。這里農民過去大多住窯洞,現在都從窯洞里搬出來,搬到了平坦的田地里,蓋房,圈院,建成一排排齊整的住宅,新的村落形成了。

住宅房大多都只蓋一層,也有蓋成兩層小樓的,個別還建成三層。農民蓋房講究大門氣派,大都用紅釉瓷磚砌門臉,黑漆大門,氣派不凡。迎門一般都有影壁,鑲著彩瓷畫,山水,迎客松或松鶴延年什么的。門樓很大氣,門楣上都雕刻有“忠厚傳家”“龍鳳呈祥”等字樣,只有一家,門楣上是“科技興家”。

兩人走到建造新房的工地,尋到包工頭兒,說明意圖,包工頭兒就說:“那得看看,看了再說。”包工頭圍著兩根水泥電桿轉圈,口里念念有詞地計算。他說:“一個水圍大約用2200塊磚,一塊磚價7 分,運過來劃8 分還多。”他注視著兩人,扳著指頭說:“加上水泥,南陽大沙,少說一個也得1200元。”

不周和羊雪梁對土建是外行,兩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個價究竟合適不合適。羊雪梁瞎蒙說:“太貴吧,按磚算,還不到200元錢呀。”

“還有大沙,水泥。水泥可貴哩,大約得20多袋。”

“水泥一袋市價是13元,20袋是260元。”

“太貴。”

“還有賠青哩,你看這麥子,都要抽穗了。”

羊雪梁不吭聲。在他的印象中,賠青是一個很難纏的問題,農民總是不依不饒。羊雪梁還記得,有一次,一棵樹倒在線路上,他們去搶險,踏倒了一大片麥子,農民來了,心里痛,就吵起來,后來都差點打起來。那一次,賠青賠了農民1000多元,夠那片地里打十多年的糧食了。

“你們都是本地人,有些話好說。”

“好說?好說也要說好話么。”

“干脆,1000元一個。”

“不中,我還有11個人得吃喝哩,少說也得1100。”

羊雪梁看不周,不周心里也沒有底。羊雪梁就說:“你把地址、姓名給我留下,我給上面說說。中,我給你回話,你就干。”

工區繼續組織人力修樹,羊雪梁派不周到車間取打水圍的錢。

聯系打水圍的事情,羊雪梁已經給車間主任陳明作了匯報。陳明很高興,在電話中說:“價錢很便宜,中!等有人過去時就把錢帶給你們。”

這是昨天的事。當時羊雪梁拿著電話聽筒,聽著陳明夸贊,心里美滋滋的。也許,他正笑瞇瞇地幻想,做調回洛市的美夢。但是羊雪梁有意照顧不周的這份心思,不周心里明鏡似的,卻不一定領情。

身高馬大的男人,為什么要人照顧。“我想去修樹。”

羊雪梁卻領會錯了,他總是用世俗的經驗度人辦事。“那么你……你在家值班……”

“我還是去修樹的好。”

對不周古怪的堅持,羊雪梁真的弄不懂。出去了四年,人變得怪了——他這樣想。

不周心里默算了一下,工區連續修了十多天樹,自己卻幾乎沒有參加過。大部分時間安排在工區值班,其余時間安排些輕活兒,偶爾出去一兩次,羊雪梁卻和他爭著上樹修枝。

羊雪梁在工區照顧不周,這份處心積慮的心思,恐怕工區人人心里都明鏡似的。而這份照顧卻教不周承受不起。每逢伙計們披著臟污的工作服,疲累不堪地修樹歸來,而自己衣冠整潔地坐在室內,不周就感到背若芒刺,坐立不安,心里好不別扭。但羊雪梁卻熟視無睹,仍然我行我素。

“你這樣分派活兒,其他人有意見。”

“你是要升的人了,誰和你計較。”

“升什么呀,你簡直豈有此理!”

羊雪梁見不周生氣了,不置可否地笑笑。不周也無可奈何。到了發工資這天,不周一看工資單,臉騰地一下就紅了。全工區他工時獎金最高,然而他心里最清楚,若實事求是地拿工時獎金,他應該是最末一二名。

“這不是坑人嗎?”他真恨羊雪梁,這小子陷他于不義。四年前,羊雪梁好像不是這個樣兒。

他不敢和伙計們照面,低頭來到院子里。院子里有一個小花圃,月季花兒開得正旺,牡丹也含苞了。空氣清爽,長長吐出一口氣,他感覺渾身輕松多了。這人真是的,也太出格了。

透過窗玻璃,他看見申賓,張昊,葉飛頭挨頭在看工資表。室內很靜,太陽的光束射進去,原來空氣里還飄浮著許多的微粒灰塵。在他的記憶中,羊雪梁過去做工時還沒有出現過這么大的偏差。他想:這是有意的,得問問他。這么想著就重入室內。伙計們看見他,干巴巴地笑笑,一個個都出去了。羊雪梁正忙著摁計算器,頭也不抬。

“這月我的工時獎金錯了。”

“沒錯兒。”

“不該哩,你這是胡來,人家不服!”

“你拿你的,誰敢?”

“我不要!”

羊雪梁不摁計算器了,疑惑地瞅瞅不周,心里想:真出鬼了,錢多了還咬手哩。

不周氣呼呼地走出工區大院。站臺上,站著申賓,張昊和葉飛。

“就是升個官兒么,球!”endprint

“還沒升哩,就巴結上咧。”

不周無言苦笑。在適當的時候,必須和羊雪梁認真地談一談了。

陳明主任給工區打來電話,講水圍不用打了。“工程局在架一條新線路,舊線路報廢在即。我們不用花那個冤枉錢了。”他還在電話里提醒:車間馬上要進行春季維修,各工區都要抽人,要做好準備。

春季維修既苦又累,每年都要進行。不周以前也干過,每天背著幾十公斤的腳扣和工具材料,翻山越嶺走十幾公里路,還要爬到電桿上檢查。很辛苦,每天都得上十多棵電桿。

這正是鍛煉的機會,再說,工區這個羊雪梁也真讓人頭痛。不周突然之間就做出了決定,他拿起電話要通了主任:“我想參加維修。”

陳明在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說:“好啊。”

不周突然決定參加設備維修隊。做出這個決定,多半兒是由于工長羊雪梁一廂情愿地照顧,使他難為情、別扭。但參加了設備維修隊,新的問題又來困擾著他,他還是不痛快、渾身不舒服。

春季設備維修,主要是上電桿檢查瓷瓶、橫擔。瓷瓶有裂紋、閃爍的要更換,橫擔銹蝕的要除銹、涂防銹漆等等。這些活兒都要精心細致地做,做快了毛糙,一年不到就又銹跡斑斑了,就說擦拭瓷瓶,棉紗太干擦不凈灰垢,必須蘸點水和去污靈,才擦拭得干凈。有一種土方法是棉紗里揉進細沙,也擦拭得干凈,但容易損傷瓷釉,很容易使瓷瓶閃爍。閃爍、裂紋的瓷瓶,在陰雨天氣很容易造成高壓線路接地。電輸送不到區間,百余公里的鐵路線上信號燈就因失去電源而滅燈,造成整個鐵路線癱瘓。可以說,春季的設備維修是一年工作中的關鍵,是重中之重,一絲也不得馬虎。不周是多年的老電力工,這方面體會頗深。可是,他這種根深蒂固的老觀念在今年的維修中,頗不適應。細細反思,這觀念并不錯嘛。幾年前,這還是引以為榮的觀念嘛。

第一天工作,不周上電桿就特別用心,每一道工序都一絲不茍。多年的經驗告訴他,這樣做才對,才正確。早春的風還是冷嗖嗖的,透著寒意,但電桿上的不周,已是熱汗淋漓。從電桿上下來,發現身邊的伙伴們已像高飛的燕子,此起彼伏遙遙領先他好大一截了。他暗暗詫異。剛才已經證實,自己的手藝并不生疏呀,可怎么就被伙伴們遠遠甩下了呢?瞅瞅別人維修過的電桿,棵棵銀光閃閃,跟新安裝的一樣。他暗暗稱奇。

第一天工作,不周更換了三個壞瓷瓶。他們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伙計們是一個也沒有更換。難道這么多人,就沒有發現一個壞瓷瓶?閃爍的瓷瓶也沒有?不可思議!

不周明白了。這次維修設備,伙計們壓根兒在敷衍。只有一項是認真的,那就是涂銀粉。

設備擔上涂銀粉,應先除銹再涂防銹漆,待干后再涂銀粉。前幾道工序,差不多都省略了,主要是涂銀粉。瓷瓶看一眼,手一抹就完工了,有些伙計們,連看也不看一眼,棉紗自然也就沒有備。

不周感到很疲累。四年,僅僅四年,工作態度竟相差如此懸殊。他懷念過去……心緒煩亂已極,飯也沒有吃,就合衣躺下了,一時無法入睡。

既然漏工序,為什么不漏涂銀粉這道工序,反而漏了主要工序。恰恰是這些被漏了的工序,確鑿無疑地影響著設備質量和營運的安全。難道主任陳明不知道這個理兒?不周糊涂了。

既然知道,又一副熟視無睹的樣子,是為了什么?“橫擔一涂銀粉,看著真漂亮。”“是啊,跟安裝的新設備一樣,簇新的。”陳明作為主任,質量與漂亮孰輕孰重,恐怕心里比誰都清楚。

這件事,是不是和陳明主任說說呢?還是不說?

春風和煦。一天維修結束,不周把主任陳明約了出來。兩人順著田埂慢慢走著,一時都沒有話說。不周思忖:究竟同主任怎樣說合適,顯然要掌握好分寸。

陳明心想:年輕人上學回來,缺乏鍛煉,現在打熬不住了,他想和我求輕省的工作哩。陳明打定主意,不周只要開口,就答應他。既然是段長看中的人材,還是不為難的好。

麥苗已經齊腳踝了,田埂上已綻出一簇一簇的茵陳。遠處光禿禿的邙山嶺,也染了幾抹綠意。杏花,桃花,李子花在山坡上爭妍斗奇、開得熱鬧。

不周凝望著北邙嶺,心想什么時候也上邙嶺看看。邙嶺另一邊的山腳下就是黃河了,滔滔的黃河水,在北邙嶺那邊已流淌了千千萬萬年了。聽說,過去還有船舶在黃河里往來營運,現在已經沒有了。

“主任,涂過銀粉的設備銀光閃閃,好漂亮啊。”

“當然羅,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陳明沒想到不周的話題扯到了維修上面。

陳明興致勃勃地說:“今年,我們維修的設備,是一定要在局里奪第一的。”

“可是,涂兩遍漆,加之其他工序,工作量太大,每天的工作怕也難以保質保量完成。”

“這幾天,工作進度也不慢么。”

“……”

“你要是吃不消,就不用上電桿了。”

不周急忙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工作量太大,伙計們就把一些工序給漏了。”

“漏了就漏了,那都是一些次要的工作,關鍵是要把銀粉涂好。”陳明心里有數,卻故作輕松。

“可是,那些漏掉的工序才重要呀,關系到設備的質量。”

“你不用說了,我都清楚,我們這次維修的真正目地,就是要爭第一。別的段,不一定會想到涂銀粉這一招哩。”說到這里,陳明高興得哈哈大笑。

“可是主任,這樣維修下來,質量太差,難保障今年的營運呀。特別到了下半年,訊季來時后果不堪設想啊。”不周心里急切,這些不知輕重的話脫口而出。

“有啥后果我負責!”陳明不怒自威,他真是詫異,這個不周盡說些不該他關心的事兒。

設備肯定要報復。不周心里這樣想。

真是惹人嫌!陳明想。

不周心里一陣痙攣,他感覺到了陳明勾子般的目光。他心里一怔,有些后悔,剛才的話是不是太過激了。他明白,已無法說服主任陳明改變主意。

“驢屎蛋外面裹了一層霜,里面骯臟外面光”。endprint

太陽已經下山了。不周抬眼望去,北邙嶺上陰影又重又暗、逼仄而來。不僅僅春寒料峭。

春天的腳步真快,梧桐已吐出巴掌大的新葉,北邙嶺披上了淡淡的嫩綠。河川的春天,鳥雀啼鳴,麥苗又竄高了一截,綠油油的,風光婍妮旖旎,美不勝收。不周置身于美麗的春天,心里卻是苦澀的。

簡直自己在欺騙自己!不周在心里憤怒地吶喊。面對設備維修隊普遍存在偷工減料的問題,他只能看之忍之。見了主任陳明,沒有了舊話重續的勇氣。對自己性格中怯懦的弱點,他感到格外苦悶。

“你也太認真了。”伙計們幫助他時笑他。

“可是對這些設備我們不認真護養,它們將來一定會報復我們的。”他一臉苦相,卻認真地說。

“設備也和人一樣,是有感情的,你對它好,他也對你好。”多年以前,還是車間主任的伍廣軒就曾這樣告誡他。伍廣軒說:“你對設備盡了力,設備也對你忠心不二,盡心盡力。反過來,你對它們敷衍了事,它們對你也敷衍了事,三天兩頭毛病不斷。”

記得伍廣軒說這話的時候,神色凝重,一點點仔細地檢查著配電盤,手里的螺絲刀不時地擰一擰螺絲。有些地方他用手摸一摸:“富有經驗的工人,從溫度上也能看出毛病。”有時也屏息聽一聽,不放過一點兒蛛絲馬跡。“有些毛病,聽聲音就能判斷出來。”伍廣軒用手里的綿紗擦試著盤面,他保養的設備纖塵不染。

設備維修完畢,各工區抽調的人都已回去,不周破例留在車間助勤,是大家意料之中的事。

“你不必忙著回去,留在車間整理技術資料。這幾天上級要下來檢查。”陳明面帶笑容,語氣卻咄咄逼人,有點兒強人所難。他仿佛也知道不周對他有抵觸情緒。

檢查組說到就到。一輛白色小面包和一輛北京吉普相跟著開進車間大院,下來七八個人。有些不周認識,打個招呼,但大多數不周就不認識了。他們都掂著黑色小提包。

陳明大概沒有想到來得這么快,慌里慌張迎出來,和來賓握手寒喧。會議室也就是會客室,裝飾豪華,新換的紅橡木沙發潤澤大氣,來賓一一就坐。沏上茶,陳明暗里拉一把不周,先退出會客室。

不周明白是叫他出去說話,就隨后跟出來。陳明很激動,說:“安監室,辦公室,技術室,還有一個大約是原分局的,不太認識。”

“……”

“一共九個,兩個司機,總共十一個。”

陳明搓著手說。“你去貝貝購物中心,找溫經理,就說我說的,要十一個隨身聽。要名牌!”

不周遲頓,還沒有反應過來。

“快去。唔,等一下。”

“中午飯在明園吃,你把東西直接帶過去。”陳明說:“我先陪他們檢查,中午不用回車間,直接就過去了。”

陳明絮絮不休地說半天,不周一直在靜靜地聽,他性格上有優柔寡斷,陳明的滔滔不絕,反而使他怔住了。等他反應過來,陳明已應酬客人去了。

這不就是常說的向上級送禮嗎?!不周感到十分惶恐。到底算不算行賄呢?看陳明的樣子,倒是十分正常的事兒。

“上級部門檢查,大老遠的跑來也很辛苦,送點東西,也是表示敬意嘛。”陳明的話猶在耳邊回響。

應該不算行賄,因為并沒有所求哇。陳明的話也許對。頓時,不周渾身一輕,心里釋然了。

轉而一想,主任托付自己,不就是表示對自己的信任嗎。一個工人,得到上級的賞識青睞,不就是天大的面子,意味著時來運轉么。不周的心怦然亂跳,沾沾自喜,感到一種渴望。但同時,激動與惶恐交織一起,使他猶熱還冷。

很快找到貝貝公司的溫經理,取了禮品,不周又乘汽車直奔洛市。

明園就在洛市,洛市在百余里外。車間附近沒有太上檔次的酒店。陳明把飯局安排在機關所在市的明園,可謂用心良苦。

不周趕到明園時,陳明陪來檢查的機關干部已經進去了,留下一個司機等他。

司機教他說:“您一個包里塞一個,要不,堆在這里,誰好意思拿。”

不周就一個挨一個往里面裝隨身聽,十一個包里都是空的,小的裝滿了,大的裝了還是癟。

“要是領導不要,多難為情。”不周突然說。

“不要?我就要兩個。”司機玩笑說。

明園酒店是一座哥特式的建筑,裝飾得金碧輝煌。“我頭疼。”不周身心疲憊,他突然厭惡地說。“抱歉得很,我不能陪各位領導了,你替我道個歉。”

“哎,該吃飯了,你這人咋這樣兒。”不周不再理司機,搖搖晃晃走了。

接連幾天,來車間檢查、參觀的人絡繹不絕,也弄不清哪些人是來參觀,哪些人是來檢查,不周忙得焦頭爛額,一頁技術檔案也沒顧著整理。陳明反倒愈忙愈精神,整天都興致勃勃,興味盎然。

這天陪客人,陳明大概喝得有點多了,回來的路上,拉著不周的手推心置腹:“我這人沒別的特長,就這是專長。喜歡組織個活動,開個慶功會,弄個大氣派。要說領著人去干活,我覺得沒多大意思。”好像覺得自己的話離譜兒了,自嘲地笑笑,說:“我這個人啊,就這方面是強項。”

檢查評比結果出來,車間果真爭了個第一。接著在鐵路企業報、地市報上先后報道了車間檢修設備質量高的文章。鐵路的企業報紙,登在二版正上方,題目是《一切為了線路質量》;地市報紙上的標題是《維修分隊的故事》。文章題目不同,內容卻大同小異,說的都是三車間主任陳明如何精心組織,精檢細修,如何在工地上以身作則,不放過每一處設備缺陷,如何堅守工作崗位,多少天沒回家,最后還舉了一個這樣的例子。

最精彩和驚險的要數四月五日了,那天陳明主任組織一部分人在裂姜石溝K645公里處更換一棵水泥電桿,電桿剛立起6 米多高,突然刮過一陣風,接著下起了雨。電桿在空中被大雨淋濕,大繩易打滑,非常危險。這時如果冒雨把電桿落到地上,由于桿越落越低,繩與桿的夾角變小,拉力增大,繩子一旦滑脫后果不堪設想。陳明斷然采取措施,同職工小心謹慎,緩緩起桿。十多分鐘過去,電桿立起來了,大家心里才舒口氣。這時雨過天晴,彼此相互望望,都大笑起來。原來都成了“落水雞”、“花臉猴”,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汗水,哪些是泥水。endprint

不周反復地去看那個事例,想從過往的記憶中找到相類似的事情,但沒有成功。他覺得有些事聞所未聞。

是不是我的記憶發生了問題?“這好像夏天的氣候哇。”不周咕噥了一句,把報紙撂在一邊,不再理會。

慶功會擺在明園。三車間在局內爭得榮譽,伍廣軒的臉面自然光鮮。明園的環境簡潔。大廳只有一面墻壁,富麗堂皇,那里設有吧臺。其他三面是玻璃環繞。玻璃圍成一曲線。線條流暢生動有致。明園的天花板也是玻璃的,如果抬頭你會看見白云在天上飄動,在晴朗的夜晚,你會看見閃爍的星空。在明園的大廳用餐,就像置身于大自然,這是明園給你的感覺。也許就是人們喜歡明園的緣故。

從南方運過來的闊葉油棕和纖細的加拿利海棗相映生輝,巴西木和發財樹點綴其間,枝葉油綠,生動有致。這些令餐廳里的客人時隱時現,依稀可見,而不是一覽無余。

白梨木的餐桌厚重大方,光色潤澤,儒雅柔和。不周從沒來過這樣的地方,坐得很拘謹。

慶功會在明園開,陳明有自己的想法;一方面是這里離車間遠,職工不易知道,另一方面是領導們都住在洛市,來著方便。

來開慶功會的人都停止了說話,看著陳明。陳明微笑著朝大家揮揮手,顯得頗有風度。

“今天,各位領導光臨指導,是對我們車間的信任。這次雖然爭了第一,主要是由于上級領導的支持和職工的共同努力!現在請段長講話!”

段長伍廣軒說:“今天我們不是來開會,話么,我還是不說罷。”

“是慶功會,慶功會么。”陳明說。

墻壁的一側的地臺上,悠揚的弦樂緩緩而起,演奏的是柴可夫基的《歌的行板》。男士穿黑色燕尾服,配著蝴蝶形領結。

伍廣軒說:“那我就說幾句。”

清了清嗓子說:“三車間取得了這么好的成績,為我們段爭了光!這些成績來之不易,是三車間全體同志共同努力的結果,是用辛勤的汗水和智慧換來的。我們其他車間應該向三車間學習,總結他們好的經驗,迎頭趕上去!”伍廣軒舉起酒杯,環視一下大廳,“別的話,我就不再多說了。現在,讓我們為三車間取得的好成績干杯。”

“干杯!”不周也舉起了酒杯。

“段長,你是不知道實情啊,這次檢修的設備質量真是糟透了。”他的目光追隨著伍廣軒,這句話在心底里纏繞徘徊。

伍廣軒胖了,肚子已微微隆起。四年前腹部還是平板一塊,看上去卻很挺拔,因為那時的伍廣軒喜歡打籃球,清晨或傍晚,在籃球場上總能看到他的身影。

現在伍廣軒段長還打不打籃球?

大廳里一片嗡嗡的聲音。陳明在酒桌與綠色植物之間忽隱忽現,紅光滿面。

在闊葉油棕的另一邊,伍廣軒正笑吟吟地望著他。不周會意,端著酒杯走過去。“段長,我敬您一杯!”不周一仰脖,一盅酒先灌進了喉嚨。在他的心底,最佩服的就是伍廣軒了。四年前,伍廣軒干活兒那真叫帶頭,都當主任了,可照樣上桿干活,小百十公斤重的材料,一根繩子就拽到桿上去了,一個頂倆!入伏天氣,一天下來,工作服上就一層堿花花了,用手一搓,叭叭直往下掉。工人們看著,還有什么說的?沒有不賣力的。電力工,力是個關鍵。沒力干不了這一行。伍廣軒這一身硬功夫,可真是苦練出來的。

伍廣軒說:“同干。”輕輕綴了小口。笑瞇瞇地看著不周。伍廣軒的目光很慈祥,不周卻脊梁骨發熱,赤顏上臉,那模樣就像一個學生做下了錯事,在老師面前不由地低下了頭。

伍廣軒說:“你在基層干得不錯嘛,還主動要求去檢修設備。”

“設備……我……”不周張張嘴,到喉嚨口的話又強咽了回去。

“嘿嘿……”靦腆地笑著,不周有話說不出口。

“這次檢修,質量這么高。你們可是大功臣啊,出了不少力啊。”

“……”

說出來,陳明恐怕要惱透了。在慶功會上,提設備檢修質量差的問題,末免令人掃興了。

“不周,不要急,有話你慢慢說。”伍廣軒鼓勵地望著他。

“啊……啊……”腦門子上的汗都下來了。

陳明矯健地走過來,和伍廣軒輕輕碰了一下杯。“我先干了。”伍廣軒也干了。

說出來,陳明恐怕要惱透了。我們檢修出了那樣的設備,卻在這里心安理得地喝著慶功酒。望著陳明的身影。不周心里好像打翻了五味瓶,好不是滋味。

“和段長多聊聊。”陳明拍拍不周的肩,在不周耳畔意味深長地說。

不周臉上飛紅,他隱隱感覺到陳明話里有話。

關于設備質量問題,我是不是多管閑事呢?

不周回到工區大院的時候,一個人上來和他握手。“不周啊,我來給你們當兵了。”不周在明園酒會上見過的,知道是段上下來的領導,就哈哈地笑,不接話茬兒。

“這是咱們段路風辦的方科長,來咱們班蹲點來了。”羊雪梁一介紹,不周明白了,原來分局下過一個文件,要求領導干部都要包一個班組,在班組蹲點時間不能少于一周,并為班組切實解決一些實際問題。

感情方書瑞科長是來完成這個蹲點任務來了。彼此寒喧后進了值班室,方科長拉開自己的包,從里面拿出一盒阿詩瑪煙,給工區每個人發了一根。

“到底是上面下來的領導,出手不凡哪。”羊雪梁玩笑說。

“哪里呀,這煙我平時也不吸。這是出門了,到伙計們中間,才拿這個。我平時吸這個。” 方書瑞又從包里掏出一盒煙,是那種兩元錢不到的喜梅煙。

“你們是不知道,我供了倆大學生,一個高中生,負擔可不輕哩,只能吸這個。”說著話和羊雪梁走到了一邊兒。

“原來科長也是凡人啊。”申賓笑笑,望著方書瑞的背影說。

“方書瑞科長也挺能吃苦,這幾天就把咱們的設備看了一遍,每天幾十公里路。他那個歲數,也夠嗆的。”葉飛在不周身邊說。不周心里一動,不禁把方書瑞又多看了幾眼,這樣的干部是讓人敬佩。endprint

“這幾天,我看設備也沒有啥大問題,但有一些小問題,你們還得整治。我也大概快退了,心里想,這機會不容易,總想給咱們解決些實際問題,給伙計們留個念想,你們看看,有什么困難,生活方面,設備方面,那方面都行。我向上面匯報一下。我現在還能給你們要個幾千元錢……”隱約傳來方科長說話的聲音。

不周后來知道,方書瑞也是從工人到技術員、主任,再到科長。

方書瑞的兩鬢黑漆漆的,不見一絲銀發。臉上卻是皺紋縱橫,是經過風霜的模樣。一年供一個學生也得七八千,兩個就得一萬五六。恐怕方書瑞夫妻兩人的工資捆在一起不吃不喝,比這個數也多不到那里去。

方書瑞的愛人在一家不景氣的工廠上班,每月工資也開不全。不周心里明白,方書瑞是怕人說他老了,染了發,但新長出的一截,依然露出他滿頭的蒼發。不周站在那里望著方書瑞瘦俏的身影,半晌沒動。

粉白色和紫紅色的月季、牡丹,開在綠茵茵的青草地上,鮮艷熱烈,色彩明快。

下來蹲點的方書瑞到工區的第五天,不周接到了車間發來的任命書,正式被任命為三車間的技術員。

拿著這一紙任命書,不周感覺到自己的手微微發顫。他覺得手上的這張紙分量不輕。“謝謝!謝謝領導對我工作的信任,我一定努力工作!”他默默地在心里說。

他想起前幾天,在區間和方書瑞檢查設備的情景。“我當工人時,區間信號點的具體位置,桿號,公里數我都一一背了下來,上面的領導來檢查,在工區提了個問題,問三里坡站‘一接近的具體位置,當時那么多工人大眼瞪小眼都楞住了,沒想到提了這么一個問題。‘一接近在那里?要說,當時大多工人都知道在那里,可是要嘴上說出來,還真說不出,誰心里還記那呀。當時屋子里一片寂靜,我看大家都沒了聲兒,就解圍說,我知道。我說得頭頭是道,如數家珍,領導當時就夸贊說這叫‘一口清,每個工人都應當這樣,把自己管的設備記熟才對。”方書瑞笑著說。

“領導夸贊我一肚子貨色,肯鉆,肯學業務,我就被破格提拔成了技術員。其實,我那時是初中水平,肚里也沒啥貨,哪像現在,技術員都是大專本科生,一肚子貨色。”

手上這張紙的分量確實不輕。一抬頭,他看見那些剛檢修過的設備,涂了銀粉的橫擔、地埋線,它們在空中亮閃閃放光,是嘲笑?是譏諷?怎么會是這樣呢。

“在明園,如果告訴了段長,會有補救么?”他羞愧地低下頭。

當時沒有告訴伍段長,就是怕得罪人,怕某些人從中阻礙這張任命書到自己的手里。在技術員和設備質量之間,不周仿佛要掂出個輕重。

此時此刻,不周通身汗濕,手捧這張任命書,就像捧了一團炭火。慢慢追思,想不到自己思想原來也是這么復雜,卑劣。

伙伴過來向他祝賀,吵嚷著要不周請客。不周心情低落,只抬了一下屁股,懶得笑也沒有一個。

方書瑞和羊雪梁跟著進來,他們倆剛剛去修復一根拉線回來。春檢時,那根拉線怕是忘了上緊。

羊雪梁聽說任命書已經下來,高興得像是自己提拔成了技術員,手舞足蹈。“我說的沒錯吧,老弟高升是早晚的事兒吧。走,今天我請客祝賀,難得咱工區出了一個官兒。”

“這叫人才!”申賓糾正。

“我在這里,誰也別請。還是我請,我這人最尊重有知識的人。你們要不叫我請,我這幾天都過不好。再說,這也是和伙計最后一天了,請大家在一起吃個飯,也是個意思。”聽了方書瑞的話,不周也不好再說什么。但他心里想,今天這頓飯應該自己掏錢請伙計們、請方書瑞科長。今后,這樣暢所欲言地坐在一起,輕松快樂吃飯的機會怕是不多了。

“它是你的了。”清早上班后,主任陳明把一串鑰匙拍到他的手掌心里時,這么說。

與上次幫忙時不同,這次握在手心里的還有一串小鑰匙,這是技術室資料柜上的。春檢后,他整理出來的那些資料原封沒動,依然分門別類地堆在桌上,封面上已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土。

車間前任技術員是一個年輕女性,一年前辭職去南方,據說現在是一家合資企業公關部的部門經理,收入不菲。

不周打開資料柜,見一些資料零亂地丟棄在柜里,大概多年都沒有打開過,柜子的角落里已扯起了灰色的蜘蛛網。他一點點細心分類、整理,直到下午四點才整理出來,中午也沒出去吃飯。

整理完畢,不周翻看了一下索引,好多資料不全,有一些是新建的,也有一些是移交過來的設備,原始資料都不全。

不周心里悶悶生氣。設備一旦發生事故,就抓瞎了。資料殘缺,抓不住頭緒,維修起來很困難。不周楞了一會神,決定去找主任陳明。

他想站起來,腰卻直不起來。彎了許久,才慢慢伸直。他知道這是彎腰太久的緣故。“主任,原始資料缺很多呀,我想下去,把缺了的都采補回來。”

陳明主任正在寫報告,頭也不抬地說:“你打個電話給工區,叫他們重新測量一下,把原始數據報上來,你再繪制一下。”

不周不放心叫職工去辦這件事。他在基層呆久了,知道一些他們認為不重要的工作,總是糊弄的。但數據看似輕描淡寫,卻對制表很重要。如果是胡亂報上來的,那么依照它制出的圖表有什么用,豈不是廢紙一堆。“我想,還是我親自去跑罷。”

陳明停筆不寫了,抬頭看著陳明,足有一分鐘。他發現這個不周確實是與眾不同。陳明笑了笑:“天很熱呀。”

不周搖了搖頭。

“好吧,你就親自干這件事吧。不過,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你去辦哩。”

“那我明天就去辦吧。”不周說。

方書瑞清瘦的身影像一顆樹,驀然在眼前閃現,枝椏已經折了很多,樹已蒼老,但軀干還很挺直。

在內心深處,不周有一個想法,當了技術員,他想把全車間的設備在心里好好過一遍,像方書瑞一樣,把所有設備也來個“一口清”。

“行,好好干,咱們車間就缺你這樣實實在在地工作的人。”陳明又揮筆疾書。endprint

天湛藍,微風拂面,肥壯油綠的麥苗已齊膝了,再過一個月,麥子成熟的香味將在田野四處飄蕩。

“累不累,累了歇歇吧。”不周額上見汗,工作服里面的襯衣也粘粘糊糊地貼在身上,好不難受。

“不累,往前趕趕再歇。”羊雪梁說。

這條線路報廢在即,工程局的許工已經把圖紙也交給了不周,只等車間抽空子去驗收新線后就可投入使用了。

“還是往前趕趕吧。”羊雪梁一臉生硬地看著他,眼神怪異,像是在企求。

“不看了,就要報廢。”

油菜花開了,一片片金黃色,耀人眼目,蜂飛蝶舞,清冽的花香隨風四溢。遠處的黃河像一條飄帶,鑲在蒼茫的綠色中。

每到一個地方,不周要從班組借一個伙計跟著幫忙,把每棵電桿之間的距離用米尺量出來。這活兒一個人干不了。不周備用了一個小本兒,一路把桿號、桿高、轉角角度、缺陷等都一一記下來,每天都是十多公里,這樣已經干了七八天。

大概是過去鍛煉的吧,不周做這些并不感到吃力。但今天跑一段兒要報廢的線路,卻沒有必要。兩人默然,羊雪梁終于憋不住似的問:“那兩個水圍造好了。”

“你說什么?”

“水圍修好了。”不周冷不防挨了鞭子。

“不是要報廢嘛,怎么還修?”

“知道,可我做不了主。方書瑞想給咱工區解決一些實際困難,我把這話向主任做了匯報。主任就提到了那兩個水圍,主任指示說:只要一天不報廢,就要修水圍。”

“花了多少?”

“4300元。”

“不是2000多嘛?”

“這……是主任親自聯系的,主任說,方科長能要多少,咱就花多少。”

“方科長也這樣想?”

“方科長只知道要打兩個水圍,其他瞞著他,他不知道。”

“哪也不應該花那么多呀?”

“剩余的入了小賬,這還用說。”

羊雪梁詫異地說:“你出去了四年,真書呆子,怎么什么也不懂呀,這是希松的事呀,看你大驚小怪的。”

在羊雪梁認為很平常的事,對不周筒直是震驚。他怎么也接受不了這樣的事情,不管怎么說,也不能這樣花國家的錢呀。如果是自己的錢,你舍得這樣的法兒花么?

“習慣了就見怪不怪了。”羊雪梁麻木地說。說著話,兩人已經到了修造好水圍的電桿下面。

“你看,這磚縫不是用水泥勾的,是用磚場的煤灰勾的。”羊雪梁說。

不仔細看,看不出來。煤灰的顏色和水泥的顏色差不多,區別在于牢固程度。羊雪梁拿了塊磚頭,在磚縫上一劃,煤灰就剝落了不少。

羊雪梁忿忿地說:“反正要報廢了,弄虛作假不為別的,就為了幾個錢。”

不周紅頭漲臉地說:“我去找陳主任。看他怎么說。”

“你瘋了。”羊雪梁瞪大了眼睛:“這樣的事只能說說,發發牢騷,哪能擺出來說呢。你真書呆子氣。”

不周拔腿就走。羊雪梁察言觀色,看不周臉色蒼白、冷峻,卻看出不周真生氣了。

綠色的田野一覽無余,生機盎然,可這時不周卻看不見這些,悄然掠過眼簾的是陳明春風得意、端著酒杯在明園宴會上的身影。

回到車間,不周的憤怒已經平熄了大半。他提醒自己不能沖動,總能想到折衷的辦法。他當了六年工人,上了四年學。上學期間,他差不多晚上的時間都泡在了讀書室,翻閱了大量的專業書籍,做了百余萬字的讀書筆記。在北京四年,他瘦了二十斤。他發奮汲取知識,不就是圖將來有大作為嗎。

見到主任陳明,匯報完工作。那兩個弄虛作假的水圍卻便翩然而至,歷歷在目。同時,羊雪梁的話也在耳畔響起:“你說不動他,反而生嫌隙,你告他,要是他真出了事,他把錢也沒有拿到自己家里,但別人知道了,就沒人敢用你。你這一輩子也就完了。”

但不周還是把心里的話說了出來,說出來心里舒坦。陳明瞪著眼沒有說話。就眼前而言,不周對水圍的態度與陳明對水圍的態度有很大出入。

在陳明來說,以打水圍當幌子,弄些錢彌補日見拮據的經費,本無可非厚……前段時間,接待來訪和送禮,還有明園的請客,花了不少錢,指望水圍節余下的錢只能是車水杯薪,陳明心里正思謀更大的運作計劃。“你是不當家不知道過日子的艱辛啊!”陳明說,“上面沒有咱們這一塊兒經費,可是我們也得招待上面來的領導,也得開展工作,羊毛出在羊身上,有什么錯兒,上面真要查,查好了,反正我也沒拿回自己家里。”

不周說:“那再就沒有辦法了嗎,比如說,上面來了領導,我們簡單點兒,少花點錢,節約開支,總比這樣心里踏實吧。”

“那是你的事,等你當了主任再說吧。我就是這么個做法兒。”陳明冷淡地說。接著,朝門口走去,到門口又折回身子說:“你要是心里想不開,可以往上面反應。”

從陳明主任不快的口吻中,不周領略到了一種輕視和冷漠。一瞬間,不周十分后悔。不周有鯤鵬之志,剛展翅欲飛卻被兩座小小的不結實的水圍,碰折了翅膀,再也飛不起來了,豈不終生遺憾。下午,不周到段里技術科送報表,順便去看望伍廣軒段長,想把心里的話和老技術員敘一敘。好幾年,都沒有在一塊說說話了。回來后,總是忙,見上一面也就三五句話,還都是談工作的。他走到段長門口,門正好開了一道縫,見屋里座了許多人,好像在商量什么事情,就沒有進去。

回到車間,陳明正在等他看方案。“咱倆先去看看方案,把預算做出來。段里剛才打來電話,工程任務催得很急。”

408 國道從東灘鎮過,三車間有2公里線路得改線。這條公路是國家重點工程,三車間大約有30多根電桿影響公路修建,被工程局全部做有“x ”標記。從電桿的位置看,這段線路恰好從修筑的國道中間穿過。

新修國道與鐵路大約相隔100 米遠近,中間一條淺溝里是梧桐林帶。公路和鐵路的兩側都是山嶺,如果把線路架到山上,那么長度至少要增加一倍以上。陳明開始就放棄了這個方案, 不周也不同意。endprint

太陽當頭照射下來,不周額上已見了汗,陳明的襯衣濕淋淋地貼在背上。淺溝里的梧桐都有合抱粗細,新葉密布,像一條綠龍臥在那里。樹蔭下,頓覺涼爽許多。

陳明腦子里閃過一個想法,像一道驚鴻,“刷地”在腦海里掠過。腳步不由放慢,在心里先計算一下,這真是一項驚人的計劃。“嗨!不周。”他興奮不已,吆喝前面的不周。

“我有了一個方案!”不周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說:“不過,還得測量一下才能確定。”

陳明說:“我也有一個方案,不需要測量就能實施,并且,回報咱們的利潤也很可觀。”

“好啊,主任你說說。”

“在溝底架兩公里的電纜。”陳明雙眼炯炯有神地望著不周說:“這桐樹都合抱粗了,是成材樹,農民肯定在這幾年內要砍伐,到時候咱們再把電纜取下來,換成架空線路,這一條電纜不就是咱們凈落下的了。”

“……”

“你想想,這電纜一米可得一百多塊,兩公里你算算。”

“可是,順著鐵路邊,能架一條架空線路哩。”

陳明的眉頭又皺起來了。“離鐵路太近,離桐樹林也太近。”

“我大概看了看,只有二十多棵桐樹得砍,其他的還離得遠呢。”

“我看不行。”陳明斷然說。

“架空線路造價低很多,也便于護養維修。”不周也不依不饒。

陳明不再說話,徑直往前直走。他真是后悔,怎么偏帶他出來看方案?

“主任,我先測量一下再說吧。”

酷暑難當,主任已經走遠了。

清早醒來,不周一看表,才五點。打著哈欠伸了一個懶腰,他不想起床。還是睡覺舒服,這樣想著,人卻已經坐起來,開始穿衣,洗臉刷牙。宿舍與火車站是鄰居。五點一刻,他已經精神抖擻地坐在奔馳的火車上了。

昨天,通過測量,不周心里更有底了,在林帶與鐵路之間架一條高壓線路,完全是行得通的。通過精心設計,他把線路與樹木之間的距離成功地控制在八米以外。

火車徐徐停穩,下了火車,就看見羊雪梁在站臺那一邊向他招手。他們咋天晚上約好,今天去找東灘鎮的農民商談砍樹事宜。正是忙季,去遲了農民去地里干活,很難找到,怕耽誤時間,所以兩人商量著起了個早,為的是把農民堵在家里。

羊雪梁已經借好了兩輛自行車,一人一輛,朝東灘飛馳。清晨的風潮濕,涼爽。田野里濃郁的油菜花香飄過來,沁人肺腑。兩人一陣急馳,到達村里時還不到七點。

昨天,離開這里的時間,也正好是七點過一點。勘測本來早早就結束了,如果順著路基邊緣架線的話,但這樣一來,線路中間就心須有一個轉角,并且,離最近的樹木最多也就是六米。

六米,按照技術規則,也合乎標準,但線路還得在這里拐一個彎兒。收拾好儀器,不周耿耿于懷,心猶不甘地順著鐵路線慢慢走著。他想,難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么?

突然,他的眼睛一亮,在林帶的中間,他發現一塊兒空地,呈不規則形態,足有百余米長的樣子。為了看得更清楚,他爬上了鐵路邊的山頭,氣喘吁吁的,終于看清了。目測了一下,線路如果順這條空地走,就能走成一條直線,地勢也平坦,這樣架出的線路也不會高低起伏。 但測量起來又有困難。由于樹木的掩映,儀器必須架得高一些,不周找來找去,卻沒有找到一個適宜架高儀器的地方。最后,不周只得把儀器搬到一公里外的半山腰。按照他大約指定的位置,一根根紅白相間的標桿豎起來,在綠蓬蓬的梧桐樹之間,還是很醒目。只是距離太遠,負責標桿的工人聽不見不周的指揮,幸而羊雪梁事先帶來了對講機,問題才解決。

“一位偏右,……五公分,再偏右二公分,好。”“三位偏左四公分,……好。”不周不斷在對講機上發出指令。一根根校正過去。日落西山時。桿位才定下來。線路一條線過去,不周很滿意。回到林帶大致看了一下,需要砍伐的梧桐只比先前多了二棵,但這條線路卻比方才的方案更安全,更經濟科學了。

村長姓佑,是一個黝黑的中年人,正甩著手出門,和不周他們碰個正著。不周說明來意。

“你們如果不急,再等等吧,正是農忙天氣,你看,我正忙哩。我要出門干活去了,春忙不等人啊。”

不周和羊雪梁站在門口,老佑出不去。“求您等一等,聽我們說明白么,要是我們真能解決,也就不麻煩您了。”

“再等幾個月,冬天一到,樹木回津后,他們自己就伐啦,因為明年要調整地,他們想留也留不成。”老佑說。

工程迫在眉睫,那有工夫等?“真要伐,那就難啦,你們說的這些樹不是一戶人家的,是十多戶人家的,住的分散,現在又是農忙時節,人都不好找哇。”老佑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大爺,您幫幫忙吧。”不周叫老佑大爺,叫得老佑的心里很舒服,也很不好意思。其實老佑今年才四十多歲。

這小伙子多懂事哇。老佑心想。

“我領你們一家家挨戶找吧。怕也得個好多天。”老佑熱情地終于想出一個主意。

“是這樣吧,給我三天時間,我替你們和各家交涉,到時候商量好,一下子全部解決。不過每棵樹的價錢先要說好。”

不周點點頭,“行啊。時間你可要抓緊。”

“一棵樹給我四十。”

“二十吧,大爺。”不周討價還價,一口一個大爺。羊雪梁在一邊笑得肚子疼。商量了一陣,雙方各讓十元。三十元成交。老佑不高興,嘟嘟囔囔:“叫得好聽,我還是你大爺哩,可錢一分也不多給,這么大個鐵路,摳門的很。當了一回大爺,我這活兒是白干啦。”

不周也怕這個老實的村長生后悔心,就說:“大爺,你的工錢另算,也每天二十。”

老佑這才眉開眼笑地去了。

回家的路上,羊雪梁笑著說:“你也不是書呆子嘛,口口聲聲地喊大爺,喊得佑村長暈頭轉向。”

十一

電桿一根根在林帶里豎立起來了,筆直的一條直線,第二天是個星期六,為了趕工程進度,陳明決定不休息,爭取在下一周順利完成施工任務。endprint

也許是由于不周忘我的工作熱情,也許是緣于不周不懈的堅持,陳明最終還是放棄了鋪設電纜的打算。但陳明郁悶不樂、不搭理人的樣子,不周還是看在了眼里,他也不在意,知道陳明是為了前段時間太大的花銷而作難。

圖紙已經繪制就緒,接下來只要依照圖紙往電桿上安裝金具,沒有多少技術上的事情,所以早早就躺下了。緊張的施工任務,不周還是有些吃不消,只想美美地睡一覺。

但是半夜,值班調度室的電話就像警笛一樣響不停。不周急忙趕到值班室,見陳明正在來來回回地踱著圈子。

柳屯變電站東送不上電,線路正在單電源運行。“柳屯東邊管轄三個站區,有六條過道電纜,十一個信號點……”像放電影一樣,分布在那里的設備從不周的腦子里匆匆過了一遍,最不放心就是瓷瓶和電纜了。

“要盡快恢復。單電源運行超過二十四小時就是事故了”陳明看著不周說。

陳明要去柳屯,不周說:“還是我去吧,這里更離不開你,明天還要施工。”陳明也不再堅持,只說:“工區的人羊雪梁領著都出去查故障了。”

出了門,才知道不知什么時候已經下起了雨。雨刷刷啦啦下著,地上已經汪了一片片的水坑。怕耽誤時間,不周也沒有返回去拿雨衣。

“主任呀主任,設備開始報復了啊。”他把裝有資料的包兒緊緊抱在胸前,彎著腰跑,怕雨淋著。

天明時分雨住了,云彩消褪,又露出湛藍的天。羊雪梁和吳昊等人從夜里二點鐘開始查找故障,整整一夜什么也沒有查到,一個個跟泥猴一樣,精疲力竭,回到工區就成了一灘泥,動也不想動。也難怪,三個區間,七十多里地,溝溝坎坎,道路泥濘,也真夠他們受了。

向陳明請示后,不周拉開了劉莊K345+600m 處的隔離開關,試送電成功,這樣就把故障范圍縮小了一大半。接著,不周又在腦子里把剩下的設備在腦子里過了一遍,還有二條過道電纜,三個信號點……最后,他把疑點全部集中在二條電纜和那些沒有認真檢查的瓷瓶上。

翻出資料,查了一下,這兩條電纜找不到今年維修時的有關的數據,也就是說今年維修時沒有按規定搖測。問題可能就出在電纜或者瓷瓶上,瓷瓶閃爍、裂紋也可能造成這類事故。

三十多里路程,電桿都要一根根上去檢查瓷瓶,可真費大勁兒了。不周心想,還是先從電纜查起吧。就給陳明打電話,講了情況。陳明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才自語似的說了一句, “又得好多錢花。” 就把電話掛斷了。

不周撂了電話,愣了一會兒,才明白陳明的意思是說這場設備故障是想大化小,小化無,還必需跑關系,又得花好多錢。

檢查電纜,很快就找到了故障點。原來電纜接頭是銅鋁接頭,發生了氧化后接觸不良,造成電纜頭發熱,燒壞了電纜。維修時不搖測電纜,顯然就沒有看到銅鋁接頭氧化,這是這次事故的根源。不周組織人把四個電纜頭和三個信號點上的銅鋁接頭都檢查了一遍,竟又發現了一處隱患。忙到天黑,恢復設備正常運行才完。

陳明打來電話:“不周哇,回家休息幾天吧。工地上有我,再有三五天也就完工了。總是忙,大約有一月沒有回家了吧。”主任格外的體貼關懷,不周受寵若驚,心里曖暖的。

“我也去工地吧,干完了再休息。”盡管心里實在想休息,不周嘴上卻這樣說。

“你休息幾天再來吧!”陳明口氣堅決,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十二

不周到工地一看,瞬間腦子變得一片空白。

工地上一派繁忙熱鬧的景象,工人們正把一條電纜往鋼索上掛。許多工人懸吊在鋼索下面,正把電纜有條不紊地一段段掛上去,工作已經接近尾聲。

電桿頂上,本應安裝三條鋁鉸線,現在卻被一條纖細的鋼索取代了。不周心里震動非同小可,來不及多想,就大聲喊:“停下來!干錯了。”

“沒錯呀,是主任讓架電纜的呀。”

“誰說也不行,這是技術上的事兒。”

“聽你的還是聽主任的?”工人們起哄說,“你給俺發工資,俺就聽你一回。”

肩上被人輕輕一拍,“架空線改電纜是我的主意。”陳明平和地說。不知什么時候,他已站在不周的身后。

“可……你……”

“去那邊走走,咱們交換一下意見?”

離開熙熙攘攘的人群,走進田野里,除了腳下的小徑是土黃色外,映入眼簾的是一派綠意盎然的景色。麥子開始揚花抽穗,再過幾天,田野將是一片金黃。不周激動的心慢慢平息下來。 兩人一時都沒有找到合適的話題,只是默默地走著。

不周在思付:主任為什么說反悔就反悔了呢,這實在是太突然了。修造這一段線路,無論從技術角度還是從經濟角度考慮,架空線要比鋪設電纜要強許多倍,并且更易于維修護養,這些淺顯的道理一般工人也知道。也就是說,主任陳明執意要用電纜,肯定是有別的用心。

陽光明媚,田野杳無人跡。陳明望著遠處一塊麥地:“那里原來是一塊桃林吧?”

“我不知道,過去也許是吧.”不周心里裝著事情,口氣有些生硬。

陳明心里同樣裝著事情,卻比他自然的多。“哦,看我這記性,去年砍桃林的時候,你還沒有回來呢。”

“……”

“砍桃樹的原因,興許是周圍小化工廠太多,污染太重的緣故。桃樹掛果不好忍痛砍的吧。”

“……”

“再過一些時間,麥子就黃了。”

“嗯,快收麥了。”

陳明不再費勁地繞彎彎了,索性直奔主題:“小周,我非常尊重你的意見。但是,我作為主任,有權利做出自己的決定。再說,這件事,我也是考慮了很長時間,想得也比較多。從安全的角度考慮,我們的線路畢竟是要從樹林里穿過,電纜總比鋁裸線好。從經濟角度考慮,我們是有經濟效益的,現在不是都在講經濟效益嗎。再過一段時間,農民把樹砍了,我們再把電纜取下來,改架空線,到時獨得一條電纜,取得的效益是巨大的啊。”

“是啊,我們是占了點小便宜,可是國家不是吃大虧了嘛……”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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