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小鎮上的造魂師

科幻的佳爺

道爾是克萊小鎮上的一名造魂師。他的工作就是按照上面傳來的設計數據造魂。每當夕陽西沉時，他就起床開始工作，一直工作到凌晨，在太陽升起之前，把新造的靈魂注入新生嬰兒的大腦。

完成第三個魂之后，道爾的肩部和腰部開始吱吱作響。他吃力地站了起來，從旁邊的柜子里摸出一小瓶機用潤滑油。這是最后一瓶了。道爾一仰頭，把半瓶油順著脖頸的注油孔倒了進去，舒服多了。可他明白，如果身上這些老舊的零件不換掉，他遲早會被丟進熔爐———那是所有被淘汰的機器人逃不掉的噩夢。

道爾回到機器旁，準備造今天的最后一個魂。他看了一眼這個靈魂的參數：忠誠28%，順從19%，堅強17%……這個靈魂的幾個主要成分占到了60%以上，一個非常純粹的靈魂，仿佛為了某種目的而生。道爾難以置信。他決定請上面核實一下。道爾靠在椅子上，等待著上面的回復。窗外已經完全湮沒在黑暗里，不時有一兩個光點如鬼影般幽幽地飄過，道爾知道那是極少數逃逸在外的孤魂。其實，這些孤魂的成色還是相當不錯的，如果……他的思維被打斷了。上面的回復來了：“檢查完畢，確認無誤。還有問題嗎？”

“六個月前我提交的‘C級潤滑油配給申請還沒有消息。請有關部門核實并給予批準。”消息傳了過去，好一會兒都沒有回音。道爾只剩下半瓶機油了，起初他以為是上面的疏忽，可等待久了，失望也變成絕望。不過話說回來，這第四個魂還真是有些奇怪，道爾干這行30多年了，見所未見。上面的回復終于來了：“申請被駁回。新造魂師即將到任，請著手準備造魂工作交接事宜。”

“新造魂師？”道爾明白了。如果自己不問，也許會在某個清晨被清理者運到熔爐里熔化掉。他希望能夠有尊嚴地離去，顯然上面并不這樣想。

道爾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親自設計、真正自主地造一個魂，但他沒有這個權限。現在，他明白今晚也許是他最后的機會了。看著窗外三個輕輕飛過的光點，那是三個游魂，他突然有了主意。

道爾對這三個游魂進行了成分分析。讓他欣喜的是，這些魂的最大成分竟驚人地相同———叛逆，都占10%以上。道爾無法預測，如果把第四個魂里的忠誠成分換成叛逆，一個叛逆成分達到了28%的魂會有怎樣的人生。但是，給人類創造一個充滿未知可能的魂，是造魂師最大的榮耀。哪怕這個榮耀的代價是犧牲自己。至少，他過了一天有創造的生活。

三個游魂被徹底分解，相同的成分被匯到了一起。道爾快速地思考著，斟酌著，把他認為合適的成分輸入進去：叛逆28%，執著19%，理智17%……天邊泛白時，道爾終于完成了。

新魂被傳到小鎮醫院的產房，四個嬰兒即將誕生。

道爾關掉機器，匆匆收拾了一下，帶上半瓶機油、一根拐杖。克萊小鎮的早晨是沉默的。道爾拄著拐杖，向遠處眺望。在這安靜的早晨里，這位克萊小鎮的造魂師迎著太陽，帶著疲憊與一絲欣慰，慢慢消失在燦爛的陽光里。他聽見，醫院里傳來幾聲啼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