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立三,劉伯英
(1.河北大學 會計發展研究中心,河北 保定 071002;2.河北大學 管理學院,河北 保定 071002)
審計制度的建立是資本市場健康發展至關重要的組成部分,審計制度的核心問題是審計的獨立性。獨立審計是重要的外部公司治理機制,只有保持審計的獨立性,審計師才有可能或有意愿發現某一特定違約行為,也只有獨立性,審計師才可能對已經發現的違約行為進行報告或披露。因此,審計的獨立性是保證審計質量、實現審計期望、縮小審計期望差距的核心問題。然而,近期曝光的萬福生科、綠大地財務造假案,再一次證明了審計的獨立性、審計質量與應當的審計期望存在巨大差距。保持獨立性的審計師本著“應盡職責、應盡關注”職業操守,應當可以發現其造假行為。那么,是什么影響了審計師的獨立性呢?本文將利用靜態博弈中澤爾騰“顫抖手精煉均衡”,分析博弈過程中政府監管、審計師更換會計師事務所(以下簡稱“事務所”)、上市公司的改聘權、審計收費等因素對審計期望的影響,為政府監管提供理論依據,遏制財務造假案件的再次發生。公開透明的審計市場能夠區分審計師是否保持了獨立性,保持獨立性是縮小審計期望差距最根本的因素。
獨立性是保證審計質量實現審計期望的根本保證,審計期望是審計報告的使用者及其社會公眾對審計結果客觀、公正以及的一種審計愿望。審計期望差距是審計結果或審計質量偏離了審計報告的使用者以及社會公眾對審計結果的預期。審計期望差距越大,審計質量就越差。西方關于審計質量最經典的解釋是“審計質量是審計師發現客戶違約行為和披露該違約行為的聯合概率,其中前者取決于審計師的專業勝任能力,后者取決于審計師的獨立性”[1]Watts & Zimmerman也認為,對審計師服務的需求取決于人們對其報告違約行為概率的評價,而審計師報告違約行為發生的概率(以發生違約行為為前提)取決于:(1)審計師發現某一特定違約行為的概率;(2)審計師對已經發現的違約行為進行報告或披露的概率。前者取決于審計師的執業能力和在審計過程中的實際投入,后者取決于審計師相對于客戶的獨立性。因此,長期以來審計獨立性問題受到學術界和監管部門的高度關注,成為獨立審計的一個永恒的話題。然而,上市公司是否通過變更審計師影響其審計獨立性,進而對審計質量造成了不利影響。如SEC在第31號財務報告公告中指出,“選擇一名審計師以支持管理層所采用的、有助于其達成報告目標的會計處理方法,即便這一處理方法損害了報告的可靠性”[2]。審計期望差距這一概念,由Liggio首先提出,為獨立審計師和財務報表使用者對審計質量的期望水平差異。科恩委員會在此基礎上作出延伸,認為審計期望差距是指公眾的期望或需求與審計師能夠和應該做到的水平之間的差距。麥克唐納委員會認為審計期望差距由4部分組成:(1)不合理的;(2)合理的;(3)業績缺陷;(4)被錯誤感知的業績缺陷。Poter將審計期望差距分成了合理性差距與業績差距。Lee et al.認為審計的復雜性導致了審計期望差距。Johnson認為審計師自身存在角度沖突影響了其獨立性,從而無法為利益相關者與社會公眾提供竭誠的服務。趙麗芳[3]認為注會的職業能力是有限的,無法在傳統的審計模式下發現并報告所有的舞弊,從而拉大了審計期望差距。因此,我們認為獨立性的強弱影響著審計期望差距。
本文將對影響審計獨立性與審計期望差距的因素進行博弈分析,通過博弈分析、觀察各因素如何影響獨立性與審計期望差距,以期從中找到縮小審計期望差距的方法。基于上述內容,本文對于該博弈的假設如下。
假設1:每個參與者都是理性的,追求自身效益最大化。
假設2:由于市場(利益關系者與社會公眾)獲得審計服務的成本極低(也許只是上網點擊幾個網頁),因此審計服務被視做公共產品。信息的獲取需要付出成本,審計服務是含有成本的。基于第一個假設,市場希望其獲得的審計服務的質量(成本)越高越好。
假設3:由于我國審計市場的集中度偏低,因此假設審計市場是完全競爭的,即公司能夠很容易尋找到一家事務所與之合作。
假設4:一旦上市公司與事務所簽訂合約,雙方將從完全競爭市場中脫離出來,事務所將憑借這一份合約在未來的后續審計中獲取準租收入。
假設5:事務所的信息披露是滿足獨立性分布的。
假設6:事務所一旦被解聘,如果其堅持獨立性則很難找到第二家與之合作的公司,反之則在相同成本下可以獲得收益相似公司的聘請。
假設7:政府對于上市公司與事務所合謀造假是不能容忍的。
假設8:上市公司與事務所不存在信息不對稱的現象。
假設9:為了更好研究獨立性對審計期望差距的影響,假設每個審計師的職業能力都足以完成審計業務,不存在能力不足的狀況。
(一)理想狀態下的獨立性和審計期望
在理想狀態下,審計獨立性不會受到其他因素影響得到了充分保證,審計師提供的審計質量能夠滿足社會公眾(包括報表使用者)的期望,成為公司外部治理的有效機制,能夠及時發現公司的違約行為。此時,審計師提供的審計的質量為x,上市公司通過審計獲得的利益是A,事務所獲得的利益是B,社會公眾獲得的利益是f(x)(關于x的增函數)。由于f(x)與審計期望是無差距的,因此可以f(x)視做審計期望。
(二)公司改聘權和審計收費對獨立性與審計期望的影響
為了排除其他因素對獨立性與審計期望的影響,假設這一博弈中參與博弈的只有上市公司與事務所雙方,不存在公眾監督與政府監管。上市公司有兩種純策略,即不違法、違法。事務所也有兩種純策略,即堅持獨立性、喪失獨立性。根據假設,會得到四種博弈結果:I(不違法,堅持獨立性,續聘);II(不違法,喪失獨立性,解聘);III(違法,堅持獨立性,解聘);IV(違法,喪失獨立性,續聘)。結果I下,雙方獲得的收益與理想狀態類似為A、B。結果II下,事務所將會受到一定的懲罰M(解聘或是其他的懲罰,0≤M≤B)。結果III下,事務所將會被解聘,從而收益降為0。結果IV下,上雙方合謀進行違法的財務欺詐,則兩者將會共同分配操縱盈余θ,事務所從中獲得收益θB(0≤θB≤θ)。因此,這一博弈的矩陣見表1。

表1 不存在政府監管情況下上市公司與事務所博弈矩陣
通過博弈分析,可以得出這一矩陣存在兩個納什均衡,即結果I(不違法,堅持獨立性,續聘)和結果IV(違法,喪失獨立性,續聘)。為了驗證博弈結果的穩定性,本文將運用騰澤爾“顫抖手精煉均衡”,對博弈的兩個納什均衡進行精煉。在結果I下,如果事務所犯了錯(就好像拿杯子的手顫抖了一下)喪失了獨立性,那么,只要存在犯錯的概率P>0,那么,上市公司選擇違法的收益顯然是不比A小的。預見到這樣的情況,上市公司將會選擇違法,顯然這一均衡是不穩定的。在結果IV下,如果事務所犯錯,上市公司選擇違法的收益仍然不小于A。反之,如果上市公司犯錯,堅持獨立性的收益期望將接近0,而喪失獨立性的收益遠大于此,那么事務所仍將選取喪失獨立性作為自己的策略,因此結果IV是穩定的均衡結果。
通過上述分析不難看出,如果排除政府監管和公眾監督因素,上市公司占有強勢地位,審計師將選擇更為順從的策略,上市公司的意圖在這一購買過程中將很容易實現,這與我國審計市場的特殊性密不可分。我國審計市場的集中度很低,審計行業競爭激烈,事務所面臨著較大的生存壓力。而一份審計合同對于事務所來說不僅意味著當前的費用收入,還往往意味著未來的“準租收入”。“由于上市公司手握改聘權,為了獲得“準租收入”謀求生存,事務所往往將喪失掉部分獨立性以迎合上市公司”[4]。除此之外,為了獲得更好的市場競爭力,事務所還會在審計收費上對上市公司做出讓步,并對上市公司產生財務依賴。這也造成了上市公司的強勢地位,對審計質量與審計獨立性產生了消極的影響。因此,在上市公司改聘權與審計收費的共同作用下,上市公司居于強勢地位,審計的獨立性不能得到保證,從而影響了審計期望差距。在這一情況下,事務所提供的是一份向上市公司妥協的審計報告,審計質量(x1)無法得到保證。那么f(x1)將遠小于期望值f(x),從而存在著較大的審計期望差距。
(三)寬松監管對獨立性和審計期望的影響
在這一情況下,當上市公司與事務所合謀財務舞弊時,政府監管將發揮作用。財務舞弊被政府監管發現且被處罰的概率為Y,政府對上市公司與事務所的處罰力度為P1、P2,當舞弊被發現時造成的名譽損失為N1、N2。市場中的利益相關者與社會公眾依舊被排除在博弈之外。
政府監管對博弈結果的影響只體現在上一博弈中的穩定結果上,即結果IV(違法,喪失獨立性,續聘)。考慮到政府監管的影響,結果IV的收益期望將變為:A+θ-θB-Y(P1+N1),B+θB-Y(P2+N2)。
由于受到監管手段、成本以及相關法規體系的制約,政府監管力度較為寬松。此時,在上市公司選擇違法的條件下,事務所喪失獨立性收益應當大于堅持獨立性收益,即B+θB-Y(P2+N2)>0,移項得0<Y<(B+θB)/(P2+N2);否則保持獨立性將是事務所的占優策略。
當(θ-θB)/(P1+N1)<θB/(P2+N2)時:
1.當上市公司與事務所不造假的收益皆大于合謀造假的收益的時候,有:

解不等式方程組得:θB/(P2+N2)<Y<(B+θB)/(P2+N2),在這樣的監管力度下,雙方合謀造假的盈余空間是有限的,因此雙方都會選擇不造假。即雙方不造假的收益都大于合謀造假時,此博弈的均衡點落在結果I(不違法,堅持獨立性,續聘)。
2.當上市公司與事務所合謀造假的收益皆大于不造假的收益的時候,有:

解不等式方程組得:0<Y<(θ-θB)/(P1+N1),在這樣的監管力度下,雙方均有強烈的動機合謀造假。即雙方合謀造假的收益皆大于不造假的收益時,博弈的均衡點落在結果IV(違法,喪失獨立性,續聘)。
3.當上市公司不造假的收益大于造假的收益而事務所反之時,有:

解不等式方程組得:θB/(P2+N2)<Y<(B+θB)/(P2+N2),在這樣的監管力度下,上市公司選擇不造假是占優策略,而事務所如果選擇喪失獨立性的話,將會面臨被處罰的情況,因此此時,博弈的均衡點落在結果I(不違法,堅持獨立性,續聘)。
4.當上市公司造假收益大于不造假收益而事務所反之時,有:

此時方程無解,與原假設相違背,博弈不存在均衡點。當(B+θB)/(P2+N2)>(θ-θB)/(P1+N1)>θB/(P2+N2)時:
1.當上市公司與事務所不造假的收益皆大于合謀造假的收益的時候,有:

此時不等式方程組無解,即雙方合謀造假可操縱的盈余有限的時候,博弈不存在均衡點。

2.當上市公司與事務所合謀造假的收益皆大于不造假的收益的時候,有:
解不等式方程組得:0<Y<θB/(P2+N2),在這樣的監管力度下,雙方強烈的動機合謀造假。即在雙方合謀造假皆大于不造假的收益的時候,博弈的均衡點落在結果IV(違法,喪失獨立性,續聘)。
3.當上市公司不造假的收益大于造假的收益而事務所反之時,有:

此時方程組無解,與原假設相違背,此時博弈不存在均衡點。
4.當上市公司造假收益大于不造假收益而事務所反之時,有:

解不等式方程組得:θB/(P2+N2)<Y<(θθB)/(P1+N1),在此監管力度下,上市公司選擇違法顯然是占有策略,而如果事務所選擇堅持獨立性其收益期望將接近0。因此,雙方將合謀造假,即博弈的均衡點落在結果IV(違法,喪失獨立性,續聘)。
綜合上述的分析,可以看出當存在較為寬松的監管時,博弈可能存在下述4種結果。
1.當上市公司與事務所不造假的收益皆大于合謀造假的收益的時,均衡點落在結果I(不違法,堅持獨立性,續聘);
2.當上市公司與事務所合謀造假的收益皆大于不造假的收益的時,均衡點落在結果IV(違法,喪失獨立性,續聘);
3.當上市公司不造假的收益大于造假的收益而事務所反之時,均衡點落在結果I(不違法,堅持獨立性,續聘);
4.當上市公司造假收益大于不造假收益而事務所反之時,均衡點落在結果IV(違法,喪失獨立性,續聘)。
從4個結果中不難看出,如果政府的監管寬松,其雖然成為了審計博弈過程中的影響因素,但并不是決定性因素,審計的獨立性與審計期望主要還是受到上市公司的強勢地位(改聘權,審計收費)影響。這從一個方面說明了,寬松監管的市場與缺乏監管的市場是類似的:審計獨立性依舊無法保證從而審計期望差距較大。社會公眾無法影響博弈,因此只能被動接受質量為x2(x1≤x2<x)的審計服務。顯然f(x2)仍舊與f(x)有較大差異,寬松的政府監管并不能有效縮小審計期望差距。
(四)嚴格監管對獨立性與審計期望的影響
在這一情況下,政府的監管力度Y與懲罰力度P都將變得足夠大。二者共同作用下,將滿足條件:B+θB-Y(P2+N2)<0,移項得:(B+θB)/(P2+N2)<Y<1。在這樣的監管強度下,事務所合謀造假的成本將遠大于收益,因此堅持獨立性將成為其占優策略。與此同時上市公司沒有其他的選擇,則只能選擇堅持獨立性的事務所并與之合作,因此此時博弈的均衡點落在結果I(不違法,堅持獨立性,續聘)。
在這一個博弈當中,政府監管成為了博弈的決定性力量,上市公司的強勢地位被削弱。審計雙方只能被迫選擇一個政府希望看到的結果:審計的獨立性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保證,審計期望差距縮小。此時,社會公眾被動接受質量為x3(x2<x3)的審計服務,f(x3)與f(x)的差距已經較小。但是,政府監管是市場失靈的表現,此時博弈雙方將遵守政府的意愿行事,并不是一個健康的市場所應有的表現,因此嚴格的政府監管顯然不是最優解。
(五)審計師更換事務所對獨立性和審計期望的影響
無論是在寬松還是在嚴格的監管下,我國市場中都存在著一種特殊的情況,即事務所與上市公司合謀造假時雖然被發現并處罰,但是審計監管中存在漏洞:審計師在事后更換了事務所就可以逃避應當受到的懲罰。即,事務所的收益變回了:B+θB,上市公司造假的收益期望遠大于其造假成本,即:A+θ-θB>Y(P1+N1)。
在這種情況下,政府監管因素對審計獨立性的影響將失效,在整個審計的博弈過程中上市公司的改聘權與審計收費再次成為了影響力最大的因素。此時的結果與情況二的結果類似,上市公司將與事務所合謀造假,社會公眾將不得不接受審計質量為f(x1)的審計服務,審計期望差距較大。
(六)社會公眾監督對獨立性和審計期望的影響
為了增加社會公眾監督因素,政府將賦予社會公眾話語權,對上市公司實施監督并可以通過集體訴訟等方式,在上市公司涉嫌欺詐時維護自己的權益。市場的監督力度為S,維權的力度為R。由最初假設可以判斷,市場在博弈中只有單一的純策略就是不遺余力地執行自己監督與維權的權力。因此,必定能夠滿足條件:B+θB-(Y+S)(P2+N2+S)<0,移項得:(B+θB)/(P2+N2+S)<Y+S。因此,博弈的均衡點仍舊落在結果I(不違法,堅持獨立性,續聘)。
在這一博弈中,市場的透明度提高了,監督力度取代了一部分政府的監管,市場的透明度增加,使得政府監管更加靈活、成本更低,削弱了上市公司改聘權與審計收費的影響程度,使得審計能夠更好的保持其獨立性從而提供高質量的服務縮小了審計期望差距。這使得市場中的參與者將通過自身的努力得到一份更符合自己意愿的質量為x4的審計服務。無疑,f(x4)是最接近f(x)的,審計期望差距被有效縮減。
通過上述的分析不難看出,在上市公司對于事務所的改聘權與審計收費的共同作用下,事務所容易對上市公司產生財務依賴,上市公司在審計博弈中居于強勢地位。只要上市公司的強勢地位不發生改變,那么事務所很難保持其一貫獨立性,從而審計期望差距很難縮小。
同時由于審計市場的不完善,對于審計的監管存在漏洞。這樣的漏洞造成了在財務欺詐事發后,審計師可以通過跳槽尋求逃避處罰。市場的不完善也造成了市場透明度低,社會公眾無法起到監督的作用。因此在我國,社會公眾監督處于弱勢地位,政府的監管手段落后、方式僵化,并不能適應當前我國的審計市場環境,也造成了審計師無法保持獨立性與審計期望差距較大的情況。
基于增強審計獨立性,縮小審計期望差距的目的。如何削弱上市公司的強勢地位,增強社會公眾話語權與監督權,加強與改進政府監管,使市場更透明、更完善,將是審計市場改革的下一步工作重點。
[1]DEANGELO L E.Auditor Independent“Lowballing”and Disclosure Regulation[J].Journal of Accounting and Economics,1984(3):113-127.
[2]SEC.Financial Reporting Release[Z].Chicago:Commerce Clearing House,1988:31.
[3]趙麗芳.審計期望差距、差距彌合與治理基礎審計——審計責任的歷史還原或重塑[J].審計研究,2007(2):69-74.
[4]趙立三.我國上市公司審計與審計師變更的博弈分析[J].會計之友,2009(6):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