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去年最后一期的欄目中簡單討論了一下“余額寶們”的話題。在那篇題為“如何看待正在發生的‘錢荒”的文章中我認為,“發生在銀行業中真正具備革命性意義的事件是‘余額寶的誕生和它勢如旋風般開啟的新一輪存款搬家”。最新的數字是,類余額寶們的融資規模已經達到了一萬億元,其中一半多由余額寶創造。
我可不是金融專家,我只能從投資領域里長期觀察的經驗出發,盡力幫你建立一個認識這個事情最簡單的框架,特別當有關互聯網金融創新話題正在遭受圍攻、甚至面對更加嚴厲的監管的可能之時。
余額寶們是創新嗎?按說這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了,答案當然是。可惜,看起來當然的答案在“創新”意義上還是頗具爭議的。當然是,是因為過去沒有現在有了。有爭議,是人們在爭這樣的“創新”是不是好東西,是不是我們想要的。
余額寶們的運作機理非常簡單,互聯網用戶把他們的“零錢”(活期存款)存在一個互聯網賬戶上,這個賬戶與一家專門負責管理這筆零錢的基金相聯,并取得一定程度的收益。這與我們過去把零錢存進銀行以備隨時支取,并沒有實質的差別。但我們現在寧可選擇不存銀行,因為錢存進“余額寶”收益高于銀行,而且支取(特別是支付)環節更加方便。
這樣一個商業邏輯有什么錯嗎?沒有,所以它很快風靡起來。但批評家仍然找到了可批評之處:集中在兩點,道義上的和風險上的。
余額寶們在道義上被稱為“吸血鬼”和“寄生蟲”時,我相信它的所有者是憤怒的,而對它的投資者則會是遲疑的。這兩個詞在中國人經受的政治經濟學普及教育中異常敏感,與“剝削”一詞一樣,它幾乎就意味著政治上的打倒和經濟上的清算。
批評家指責余額寶吸了銀行業的血、寄了中國金融業的生;不出意外的,支持者反過來批評說,真正吸血的是得到政府管制庇護的銀行,整個銀行業才是中國經濟的寄生蟲。
我想對我的讀者說,千萬不要陷入到這樣的爭吵中去。這樣的惡語相向本來就不利于討論問題,更重要的,吸血和寄生早就不該出現在市場經濟的詞典中,我們不該被這樣的危言聳聽綁架,從而無法建立對創新和進步的正確觀念。
首先,我們應該承認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應該是“可以獲利的”。對于金融業,新的互聯網玩家進入應該獲利,老的行業從業者采取的抵制和防守也都有獲利的企圖。這都應被視為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如果我表達了比較傾向于新生事物的態度,那么我就更愿意對舊事物給予同情。畢竟,對于正面臨著被“革命”或“替代”的傳統銀行,它們有“權”爭取,只是最明智的道路只有身處其中才能知曉。
其次,吸血鬼和寄生蟲都隱藏著一個含義:它們都不是價值的創造者,它們只是依附并吸食價值的創造者(所謂的實體經濟)。這樣的觀念如此深入人心,以致人們都不敢拋棄它們,而寧可相互給對方戴上吸血和寄生那頂帽子。在此,我真切地請求你重新認識包括金融業在內的整個服務業,從老舊過時的剩余價值論中走出。
實際上,價值創造很容易陷入到增加值的追逐之中,而忽略了減少成本同樣意味著價值創造。過去的銀行業如此,人們通過銀行可以更節省并高效地組合資金和資本,且推動它們創造價值;當今,互聯網金融又在傳統金融的基礎上進一步減少了資金運營的成本。在余額寶的運營中可以看到,小額儲蓄者可以通過互聯網更多、更緊密地聯合起來成為放貸者,成本相對較高的傳統銀行業競爭力自然下降,從而面臨被淘汰的風險。
最后,批評家們提醒說,互聯網金融對傳統金融業的沖擊有可能帶給中國經濟巨大的風險。實際上,以央行主導的所謂加強監管的努力已經緊張地進行了。一些支付環節受損的儲戶的報道已經在官方新聞中被強化,而更大的風險很可能會發生在傳統銀行業中的大家伙身上——它們過去習慣了充當最終放貸人的角色,從而獲得了最賺錢銀行的殊榮。
我想對中國的監管當局說,究竟以未來導向還是以現實導向選擇監管的出發點,才是問題的關鍵。以未來導向,會更多地容忍當前的風險;以現實導向,穩定壓倒一切,但也可能失去有關未來的一切。對于迫切需要創新的中國經濟,增加容忍度該是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