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運平
(南京信息職業技術學院 ,江蘇 南京 210046)
*收稿日期:2013-12-15
歸化和異化作為翻譯的基本原則,長期以來一直都是翻譯界所爭論的焦點問題。歸化翻譯是以目的語文化為歸宿的翻譯方法,以目的語的民族中心主義的文化價值對原文進行歸納,把原文作者帶進目的語文化。異化翻譯是以源語文化為歸宿的翻譯方法,抵制目的語文化占指導地位的趨勢,盡量保留原文的語言形式、寫作手法及文化特色,使譯文保持異國風味。通過注入異域文化,異化豐富了譯語的表現形式,在加強和促進文化交流的同時,也能使讀者體驗到異國情調。然而,異化絕不是逐詞逐句翻譯的死譯,因此那些拘泥于語言形式而偏離了原文內容的翻譯不是異化。
歸化翻譯有其自身的優越性,適度的歸化有助于譯文的通暢和讀者的理解。因為譯者不太可能完全貫通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異域文化,所以譯文勢必在一定程度上會被靈活處理,加以變通。同時,歸化的翻譯方法避免了文化沖突,從而能使讀者得以輕松順利的理解譯文。歸化翻譯以譯入語為基石,力求使譯文在遣詞造句、表達方式和文風文體等方面與譯文讀者的閱讀習慣及文化思維方式相一致,使讀者得以在付出較少精力的情況下達到最佳的理解及語境效果。譬如,中國對偶成語中的“貪官污吏”,因為“貪官”和“污吏”指的是同一種人,因此只需英譯為 “corrupt official” 即可;“狼吞虎咽”中的“狼吞”和“虎咽”指的是同一概念,因此英譯為“wolf down”; 同樣, “長吁短嘆”只需英譯為“sigh deeply” 即可。漢語成語中有相當大一部分含有數量詞,其中多數是虛指的。例如,“五光十色”中的“五”和“十”并不是指五種光和十種顏色,而是指色彩較多,因此在翻譯時應該按照英語的語言文化習慣,采用歸化法改變或者略去數量詞,將其譯為“colourful”即可。類似情況還有,“千方百計”譯為 “by every possible means”, “三言兩語”譯為“a few words”等。基于英漢兩種語言間的巨大差異,許多譯者傾向于通過尋找功能對等的表達方式來傳遞文化,即采取歸化的翻譯方法。然而,雖然歸化翻譯使譯語更加順暢,符合讀者的閱讀和表達習慣,使讀者深深領略到不同文化之間的不謀而合,但是某些情況下這種順暢在某種程度上犧牲了不同文化之間的其他附載信息,導致源語中特定的文化內涵意義和文化意象的走失,從而不能將原文中的異域歷史背景及社會習俗等文化精髓原汁原味的傳遞給譯文讀者,從而使讀者覺得譯文索然無味。
異化立足于不同民族文化間的差異,崇尚文化的原汁原味,目的在于通過保留異域語言風格和民族特征,使譯文讀者充分體驗到異國情調,感受到不同民族感情,體會到不同語言傳統和民族文化的差異。因此,適度的異化不僅僅促進了文化的交流,而且大大的豐富了譯文語言的表現力。隨著文化交流的擴大,諸多英語外來詞逐漸的通過異化翻譯法滲入漢語,并被我們廣泛的熟悉并接受。譬如英譯漢中出現的:talk show(脫口秀),ivory tower(象牙塔), crocodile tears(鱷魚的眼淚), sour grapes(酸葡萄)等。再有如漢譯英中出現的:氣功(qi gong), 豆腐(tofu),功夫(kong fu),君子協定 (gentleman’s agree ment),門戶開放政策(the open door policy)等等。任何語言都是一個具有巨大的吸收和包容能力的開放體系,因此適當的異化有助于在一定程度上吸收并兼容源語文化中的新元素。這些元素一旦被目的語文化所接受,便會滲入其中,成為其新鮮血液,從而豐富目的語文化的表達方式,增強其生命力,進而促進兩種語言和文化的互通與交流。然而,如果沒考慮到源語的表達習慣及文體結構與目的語的差異,譯文僅對原文保持字面上的忠實,就會導致譯文呈現翻譯腔,此即是異化過度現象。因而,過度的異化會使譯文晦澀難懂,甚至于笑話百出,這在任何情況下都必然受到排斥,不能被讀者所接受。
在我國,歸化與異化兩種翻譯方法分歧的源頭存在于長期以來有關直譯和意譯的爭論。我國翻譯史上錢鐘書提倡的“化境”,傅雷主張的“神似”以及嚴復提出的“信、達、雅”和林語堂提出的“忠實、通順、美”與歸化翻譯在本質上都是一致的。而魯迅先生堅持直譯,他提出的“寧信而不順”的原則,其實也就是對異化翻譯法的推崇。歸化和異化從本質上講只是為了處理好翻譯過程中源語和目的語之間的語言和文化差異而采用的兩種不同的翻譯方法而已。過度的歸化會導致原作原汁原味的流失,而過度的異化則會使譯文晦澀難懂,使讀者理解困難。究竟是選用歸化還是選用異化是由諸多因素決定的,這些因素大致可歸為:歷史時代、讀者的接受和翻譯動機三大類。
1.歷史時代
同一部譯作在不同的時期往往會受到不同的歡迎程度,得到讀者不同的評價,這其中也同樣包括嚴復、林紓等著名翻譯家的譯作。因此,不同歷史時期及不同的社會文化會影響譯者對歸化和異化這兩種不同翻譯策略的傾向和使用。追溯中國翻譯史, 19世紀末,清政府腐敗無能,喪權辱國,中國文化與世界強國相比屬于弱勢文化,但滿清的官僚和上層知識分子仍然固步自封,夜郎自大,繼續推崇“漢以前字法句法”,不肯接受西方先進文化及思潮,而嚴復若要把西方的先進思想和科技引進中國,引起讀者的關注,只能投其所好,順應特殊歷史時代。事實證明,也正是嚴復采取了歸化的翻譯方法,他的作品才得以在當時廣受關注,用中國古典文風成功的傳播了新興的西學理論及思潮,在當時引起了轟動,成為一代翻譯大師。斗轉星移,經過新文化運動的洗禮,中國知識分子逐漸開始對西方世界產生好奇,對新鮮事物充滿渴望,正是在這樣的歷史條件下,魯迅適時的提出了“直譯”的主張,大致等同語我們所說的“異化”。改革開放以來,隨著中國與西方國家文化交流的頻繁與加劇,中國文化和語言大量的兼收并蓄了西方文化元素。此時,異化翻譯方法的廣泛采用不僅僅能充實和豐富漢語語言的表現力及中國文化的內容,而且更進一步的加深了中西交流的深度和力度。
2.讀者的接受
讀者對象千差萬別,文化水平參差不齊,閱讀愛好各有不同。有的讀者知識面廣,理解能力較強,樂于更大限度的了解異域文化,或者進行跨文化的交流和對比研究,因此相比較而言他們更加希望譯者能夠適當多的采用異化翻譯法;有的讀者只是想通過閱讀來領略異域他鄉的風土人情或奇風異俗,以供消遣娛樂,因此他們會更希望譯者采用歸化翻譯的手法。譬如,奧斯卡評委的評獎口味是具有一定的傾向性,他們往往鐘情于獨特的中國文化韻味,因此只有地道的中國元素才是好萊塢所稀缺的資源,才能滿足西方人對于東方文化的崇尚和獵奇心理。李安的電影《臥虎藏龍》在國外上映時就大膽的采用異化的翻譯手法,翻譯為“Crouch Tiger, Hidden Dragon”,充滿了東方神秘感,獲得了評委會和外國觀眾的廣泛認可。“龍”在中華文化里是至高無上的王權與尊貴的象征;但在西方文化里,“龍”是長相丑陋巨大怪物,被視為惡魔的化身。這樣的直譯可能一開始會導致西方觀眾的誤解與好奇,但欣賞完電影之后可能就會領悟到此“dragon”并非彼“惡魔”,而是蘊含著積極的中國文化精髓。“亞洲四小龍”的翻譯“four Asian tigers”為大眾所廣泛接受,這里采用的則是歸化的翻譯方法,用“tiger”替換了“dragon”。“龍”在中華文化里和“tiger”在西方文化里的文化象征非常相似,因此在翻譯過程中我們在目的語中選用了和源語中的“龍”具有同等文化色彩的詞語,這樣更有利于譯文讀者的理解和接受。
3.翻譯動機
歸化翻譯和異化翻譯都有各自的優勢和劣勢,影響這兩種策略取舍的關鍵要素是翻譯動機。譯者不同的翻譯動機和翻譯目的對歸化和異化的選擇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楊憲益和David Hawkes對《紅樓夢》英譯的兩個不同版本充分的體現了這一點。身為中國翻譯家的楊憲益致力于將中國文化的精髓和神韻更充分而完美的展現給西方讀者,這就決定了其譯文的讀者群應該是以熱衷于深層了解中國文化的英美讀者為主體。所以,他的譯文采用了以源語文化為歸宿的異化翻譯法。而Hawkes是想讓英美讀者閱讀他的譯文后得到消遣和娛樂,取悅于譯文讀者應該就是他的翻譯目的,從而他采取了以目的語文化為歸宿的歸化翻譯法。因此,楊憲益將書名翻譯為“A Dream of Red Mansion”,而Hawkes則將書名翻譯為“A Dream of Golden Days”就不足為奇了。
例1: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譯文:Man proposes, Heaven disposes. (楊憲益)
Man proposes, God disposes. (Hawkes)
楊憲益套用了一個英語諺語,但把其中的“God”改成了“Heaven”,從而保留了原語的宗教色彩。Hawkes卻直接引用了英語諺語,未作任何改動,從而把原語的佛教色彩變成了譯語中的基督教色彩。
例2:至于才子佳人等書,……
譯文:As for books of the beauty-and-talented type…(楊憲益)
And the “boudoir romance”……(Hawkes)
楊憲益把“才子佳人”用異化翻譯法譯成了“關于美女和才子的故事”,使外國讀者有了表層的概念和意識,但很難體會到浪漫的故事與情懷。Hawkes則用歸化翻譯法將其譯為“香閨春情”“閨房里的浪漫故事”,浪漫的意境得以充分的體現,甚至有點過度,但卻沒有將中國古代文化中才子佳人的意境反映出來。在這句話的翻譯中,楊憲益的譯文和Hawkes的譯文各有利弊。
歸化與異化是對立而統一的關系,各有其優勢及劣勢,單純的使用這兩種翻譯策略中的一種會產生相當大的局限性。譯者在翻譯過程中,要根據具體問題和具體情況,采取更為適當的翻譯方法,使歸化與異化互為補充,相得益彰,既要保持譯文的生動流暢又不失原作的異域風情,從而達到促進文化交流的最終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