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瑜洋

出生于20世紀40年代的藝術家尚揚,在80年代,就憑借著《黃河船夫》等一系列黃土地題材的作品而享譽中國美術界,同時那種大面積出現在他作品中的黃褐色調,也讓“尚揚黃”成為了一個時代鮮明的繪畫記憶。在之后的創作中,尚揚并未固守在“傷痕美術”的鄉土感懷和懷舊思緒中,而是在回溯傳統的思辯中,不斷地從形式上尋求變化,并創作出《大風景》、《診斷》、《董其昌計劃》等作品,以綜合材料的不同質感豐富著繪畫的固有的平面屬性。
但就像大家常說的那句“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一樣,在精神的世界里始終保持著豐滿狀態的尚揚,在面對關于工作室問題的時候,卻依然免不了碰撞到堅硬“骨感”上的現實窘境。2005年,尚揚從首都師范大學分配給他的小畫室搬到了寬敞的索家村藝術區,本以為能就此安定的美夢沒經歷幾月個就徹底破碎在拆遷的廢墟中了——索家村因開發商的非法建設遭遇強拆——尚揚也因為自己的“有名”而享受了第一個被拆的“優待”。“擒賊先擒王”這一《孫子兵法》的經典計謀也在那里得到了充分的運用。提及那些往事,年逾70的尚揚,已經不愿再去抱怨。在不斷變換工作室的過程中,或許他漸漸已經“習慣”了這種類似“游擊戰”的遷徙。
東方藝術·大家:您先后搬過幾次工作室?為什么搬家?
尚揚:工作室在中國是藝術家最想解決,但又至今都沒有解決的問題。近二十年來,工作室問題成了藝術家最關注的話題。
1997年,初來北京的我就在家里畫畫,可是家里的光線畢竟是不夠的。當時我在首都師范大學任教,在首師大教室相當緊張的情況下,校長還專門給我提供了一個三十幾平米的工作室。這種待遇,讓我很感動。從1999年到2006年在首都師范大學的這八年的時間里,我創作了我諸多重要的作品。
2005年,我搬到了索家村藝術區,當時很高興,以為擁有了一個空間開闊的環境,殊不知那卻是一場噩夢的開始。同年6月,也就是我剛到索家村幾個月的時間,索家村即將拆遷的消息就開始傳播。但是,索家村天真的藝術家們始終相信,只要堅持,只要溝通還是有一線的生機。終于,10月份,我們在與政府的商榷中得到了政府不再拆遷的答復。
漂浮的心似乎即將落地,然而拆遷還是來臨了。近百名警察,頭戴鋼盔,手拿警棍,腳穿皮靴,如臨大敵。警車和救護車已經把索家村通往望京的路都給封鎖了。嘈雜的聲音徹底打破藝術家最后的夢。在這個拆遷的過程中,我的工作室第一個被拆。穿著警察衣服的人干著特別不遵法紀的事情,這讓我特別生氣。他們進入工作室,就搶我的畫。最讓人不能容忍的事,他們拿著攝像機對著我躺在那里等待救護車的妻子拍個不停。我呵斥他:你難道沒有母親嗎?這個混蛋竟然回答:“我們家沒有藝術家”。可見藝術家在他們這些人心中是什么東西?現在我多次路過索家村,看到的是空茫一片。他們拆遷以后什么都沒有做,只是在等待用高價把土地賣出去。
2007年,我搬到了酒廠藝術區,這里也一直說要拆,但現在一直還沒有拆,工作室的不穩定常常帶給我心里上的焦慮。這種焦慮何時才能終了。
東方藝術·大家:為什么選擇酒廠藝術區這個地方?
尚揚:當時我也看了很多地方,但是都存在不穩定的因素。在我印象里,酒廠藝術區相對穩定些,最主要的是離家比較近。
東方藝術·大家:工作室的變遷對您的創作有影響嗎?
尚揚:我是一個相對慢熱型、戀舊的人。對我來說,與新工作室的磨合過程至少需要一到兩年的時間。我喜歡熟悉的環境,熟悉的家具,熟悉的氣息,這樣讓我很容易進入創作的狀態。這種磨合與拆遷周而復始的過程,常常會破壞我創作的狀態。或許我應該試著坦然,然而談何容易……
東方藝術·大家:您理想中的工作環境是怎么樣的?現在的情況和理想中的狀態反差大嗎?
尚揚:藝術家是弱勢群體,面對強權和各種勢力總是處于被動和受難的境遇。從早期圓明園藝術村再到后來的東區,宋莊,黑橋等藝術區,藝術家越來越走向邊緣。藝術區遭到拆遷的勢頭從來沒有消退,所以在中國能夠真正擁有屬于自己的穩定的工作室,實在是太難了,或許僅僅只是一種奢望。或許某天,人們不再拿藝術家當做“怪物”,政府也不再認為藝術家是給他們搗亂的,真正能夠認識到藝術家是社會前行的重要力量。那時,藝術家或許才真的能找到“穩定”的“家”的感覺。
東方藝術·大家:您覺得在國內做工作室,最讓您擔憂的一個問題是什么?
尚揚:毫無疑問是拆遷,沒有穩定的工作環境,其他的一切都顯得飄忽不定。現在的藝術家們只能以不同的方式謀求著生路,如履薄冰地行走在體制尚未健全的藝術大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