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中宇
真是恍若一夢,翻著發黃的報紙,妻輕聲如囈語。
去年11月2日,我正在施工現場忙活著,接到局領導電話:“為進一步加強我局新聞宣傳工作,我們反復考慮,還是你去吧。”我鄭重地點了下頭,隨后便像饑餓的吃貨般不停地閱讀各類文章,自己淡淡地笑了,怎么又回到了年少與文字相伴的時代。
晚上回到家,看到床頭暖黃的燈光下,整齊地放了一沓厚厚的報紙,輕輕翻開,都是剛參加工作時發表的散文詩歌,那些熟悉的文字,一時讓我喘不過氣來,妻看著滿臉驚訝的我說:“我一直存放著呢,再讀讀吧。”
1991年大學畢業來到輝縣市電業局拍石頭變電站,它像一朵野百合安靜地開放在偏遠的山坳之中,山坡上爬滿了矮矮如煙的蒼松翠柏,那個世界安靜極了,只有變壓器發出的均勻呼吸,而我的內心卻一刻也沒有單調過,寫出了優美的《深山不寂寞》。當每日看到敬業的老站長不停地巡視擦拭著設備,豁然感覺他像一條無聲流淌的河流,安詳從容卻包納萬千,于是筆尖便流出了《月下那條河》。那時無數唱給生命的歌總是在心底涌動響起。一年之后,又調往供電所工作,每天抄表、收費、維修,在那個塵埃飛揚的薄壁小鎮,在大街小巷不停地穿來穿去,每當夜晚,抬頭總看見與星相接的山巔,有燈光閃爍隱現,白天才看清是在豫晉間跑運輸的車輛,于是每當在夜里不經意的舉眸,總似看見一群忙碌的生命,那時不停地懷念讀書時那座充滿憂郁的城市,不停地思念家鄉那槐樹飄香與金黃麥浪。
那時多少安靜的夜晚,趴在桌子上用鋼筆在稿紙上端正地寫字,再到郵局寄出,然后就期待著一個春天的到來。那時的天空遼闊成一批綢緞柔軟得讓人心碎,清風爽朗成一段音樂讓人心明,而那個時代則是一泓溫情而純凈的水潛入我靈魂的深處,久久地豐沛地滋潤著我,無聲無息。也就在那時,如珠璣般的文字成了我的最愛。那時的《月色似水》帶我《逃往故鄉》,便有了《父親和我的早晨》。至今我仍記得《河南電力報》副刊編輯謝虹老師來新鄉開會時給我打電話:“只看到你的文字是那么干凈純粹,就是不知道小伙子長啥模樣……”20年的時光如流沙般從指間滑落,只是不知她還好嗎?
只是在某個瞬間,或因了某張照片,或因了某段音樂,忽然間就停下了手中的活,怔怔地站在那兒,格外懷念從前。現實的忙碌耗去了過剩的精力,卻發覺心中總有些許空落,于是寫下《平庸之初》,即使注定平庸,也終生追求高尚。平庸只是世俗的表象,而高尚則來源于心靈的選擇,是對生命初衷不改的真誠和義無反顧的執著。這篇文章引起了牛洪波的大哥的共鳴,他竟在《河南電力報》上發表了一篇對我的散文寫了篇懷念孤獨的評論,再令我感慨萬千。至今未曾和他謀面,想他一定如我雪染鬢角,平庸地活著。20年已過去,不知他身在何方。
再后來,在供電所干起了所長,先后調離了四個鄉鎮,只是近20年了,再未提起筆寫下一字。回首再讀自己的小文章,其中不乏有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味道,不過年少時隨性的哭隨性的笑,對如今的我已成為只可緬懷的奢侈,才知道那也是一種怎樣的幸福。20年的農電工作早已稔熟于心,文字離我漸行漸遠,然而生活卻像一出千回百轉的戲,我又回到了最初,再次來到施工現場,放下了鉗子拿起了筆。文字像我丟失的孩子又如相約歸來的友人,當再一次在報紙上看到自己的名字,是那樣熟悉而陌生。
妻說,睡吧,又找到了你年少的夢。于是有一粒家鄉的月亮從我的眼角淺淺溢出,我又夢到故鄉的月亮,碩大金黃而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