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戀·初到礦山 （第一章第二節）

□文 / 飄雪樓主

大巴到楚南市時，已近傍晚時分，夕陽溫柔地親吻著世間萬物，金黃色的光芒顯得格外迷人。尹波早已重新入睡，只有郭小杰怔怔地望著窗外，欣賞著夕陽的美景。但隨著暮色的加濃，他的眼神越發顯得焦慮起來。

“師傅，還有多久才能到江風縣？”郭小杰看了看時間，已經過了六點半，便問車上的售票員。

“不用多久了，個把小時就到。”四十開外的售票員操著濃厚的楚南口音說，語速很快而且尾音重，一般人是很難聽得懂這樣的方言。好在以前郭小杰讀大學時，有幾個楚南這邊的同學，他一時心血來潮，還專門請教過他們，此時卻用上了派場，自然能聽懂售票員的話，于是接話道：“還要一個小時啊，那不都天黑了么？”

“你是來這里走親戚的吧？”

“我要到河獅礦業的棋井盤煤礦去。”

“這個時候還要去棋井盤啊？”售票員一邊打量著郭小杰，一邊搖著頭道，“從江風縣到河獅礦業公司要二十來分鐘，從河獅礦業公司到棋井盤煤礦要四十來分鐘，這車程至少要花一個小時，關鍵是我們到江風縣時天就黑了，到時候可能就沒有車了，打的又貴又不劃算，不如等到了江風縣，先在縣城住一晚，明天再去棋井盤好些。……”售票員正好心地喃喃自語，郭小杰的手機突然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

“喂，您好。”

“請問是郭小杰先生嗎？”

“是，請問您是哪位？”

“小杰，你好。我是棋井盤煤礦的黨支部書記，我叫白磊，首先，我代表棋井盤煤礦熱烈歡迎你加入我們的團隊；其次，我很榮幸地代表棋井盤煤礦來迎接你的到來。”

來時，大家就各自所分配的礦區主要領導進行了一番“刨根問底”，郭小杰當然知道自己所分配到的棋井盤的礦長叫毛紅林，黨支部書記叫白磊，此時見棋井盤的“二當家”不僅打來電話，而且語氣相當客氣，當然驚喜交加，接話道：“白書記，您太客氣了，我還只是一門外漢，對煤礦還一知半解，到時候還請您多多指教栽培……”

“大學生就是大學生，懂禮貌，又謙遜……”電話那邊的白磊贊嘆一番后，問道，“你現在到哪了？”

“剛過了楚南市，到江風縣還要個把小時。”

“哦，好。我和周家坳煤礦的康書記在江風縣汽車站等你們，尹波和你在一起吧。”

“對，他在我身邊。”

“他的手機打不通，你把手機給他，康書記有話要對他說。”

尹波這時早已被他的電話吵醒了，聽說叫他接電話，他用手擦了擦惺忪的睡眼，強打起精神，拿過電話，剛說了個“喂”字，康子書極富磁性的聲音便傳來了。

“尹波啊，歡迎你來河獅礦業公司，歡迎你加入我們這個大家庭……我們在江風縣汽車站為你們接風，快到站時打電話給我們……你們肚子一定很餓了吧？我們先點好菜，你們一來就吃飯，先填飽肚子再說……”

康子書不愧是當領導的，話匣子一打開就沒完沒了，尹波只有洗耳恭聽的份了。好不容易掛了電話，尹波笑著對郭小杰說：“命苦的人就是命苦，我怎么就沒有分配到棋井盤煤礦啊，你看看，這個康書記說話這么婆婆媽媽，以后我可有得受了。”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兩個趣味相同的人在一起，以后正好可以上演舌尖上的爭斗啊。”郭小杰笑道。

“舌尖上的爭斗總比舌尖上跳舞好啊。看樣子嘉嘉不但教你跳舞了，而且還教會你耍嘴皮子了，真是孺子可教也。”尹波搖頭晃腦起來，氣得郭小杰橫眉瞪眼的。

兩人說說笑笑，汽車在走過一段“野曠天低樹”的路段后，突然變得豁然開朗起來，透過路燈，“歡迎您進入江風縣”八個金黃大字清晰可見。

郭小杰四處張望著，想從感觀上尋找這個縣城的“品位”，得出的初步印象是：街道整潔，餐館林立，飲食業應該發展很好。車子一陣左拐右繞，郭小杰想起白磊的叮囑，正要撥號碼時，汽車突然一個急拐，他重心不穩，身子一個趔趄，手機掉到座位上，幸虧尹波抓了他一把，才沒有跌倒。郭小杰撿起手機，正要發牢騷，但聽見售票員站起身來，說：“前面就是江風縣汽車站了，各位旅客請準備好自己的行禮物品準備下車，切勿遺忘丟失……”郭小杰心想，剛才只不過是司機轉彎時的無心之過，到嘴的牢騷話也就咽下去了。

郭小杰和尹波兩人所帶的行禮并不多，都是一個大背包而已。隨著人流剛下車，立即有人上前道：“兩位去哪里，要不要車，我們的價格很便宜，十塊錢可以包著江風縣轉一個圈……”

“謝謝，我們不需要。”尹波操著普通話說。他們一聽，就知道是遠地而來的，于是更加來勁了，又上來幾個中年婦女，連拉帶扯。

“這么晚了，要睡旅館么？我們那里挺便宜的，十塊錢一晚上。”

“要吃飯么，兩菜一湯，才十塊錢……”

郭小杰和尹波想要掙出他們的包圍圈，但兩人都提著重重的行禮，又被他們連拉帶扯的，哪里出得去。

“干什么？強買強賣么？”正在這時，只聽見傳來一聲聲嘶力竭的暴喝，圍觀的人被唬住了，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他們兩個是我們的朋友，不需要你們的服務。”一個濃眉大眼的中年漢子和一個白凈儒雅的中年漢子沖進人群，那伙人眼看做不成“生意”了，立馬作鳥獸散了。

濃眉大眼的中年漢子問道：“你們兩個就是郭小杰和尹波吧？”

郭小杰和尹波應著，忙向白磊和康子書問好。白磊笑道：“剛剛沒有嚇壞你們兩個吧？”說完看了看四周，接著道，“江風縣這股拉客之風該殺殺了，這樣子，外地人哪里還敢來啊。”

“這些是政府部門管的事。”康子書接過話說，“別光顧著說話啊，兩位年輕人餓壞了吧，先吃飯再說。”

“對，你看我，差點忘了正事。我們在路邊土菜館已經定了一桌飯菜，來，來，來，這邊走。”走出汽車站大門，左拐不到五十米，白磊和康子書領著郭小杰和尹波走進了一家名為“來是客土菜館”。店子雖然不是很大，但生意卻異常火爆，店里的桌椅上幾乎都坐滿了人，顯然這家店子是沾了汽車站這個位置的光。

“服務員，215包廂馬上上菜。”白磊沖著服務臺叫道。

“好嘍。”一名服務員應道。

這里所謂的“包廂”，只不過是一間用木板隔開的簡單房間，里面除了一張大圓桌、幾張凳子和一臺簡易的電風扇，別無它物。

“本來要去好一點的地方，但考慮你們肯定很餓了，所以就選了這里，雖是簡陋了點，但菜的味道還可以，你們就將就著吃嘍。”白磊引領郭小杰和尹波入坐。

“謝謝。”郭小杰道。

“你們太熱情了， 這么遠來接我們。”尹波道。

“這是應該的。”康子書拍了拍尹波的肩，笑道，“你們千里迢迢而來，辛苦了啊。”

吃完飯，白磊對康子書說：“時候不早了，你帶著小尹回周家坳。我和小郭回棋井盤，改天有空再好好聚聚。”

“好嘍，晚上小心點，一路順風。”康子書伸出手來，和白磊握了握手，又和郭小杰握了手。白磊同樣伸出手熱情地跟尹波握了手。

郭小杰和尹波眼看這么快就要“分道揚鑣”了，心里雖然有點不舍，但也無可奈何，只好相互拍了一下對方的肩膀，然后鉆進了各自的車子。

車子駛出縣城，便朝一條山間小路駛去，山路雖窄，但好歹是水泥馬路，且晚上車輛少，因此，開車的譚師傅開得很快。

“譚師傅，慢點開，別著急哦，現在才八點多，到礦區也就九點左右，我們搞煤礦的都講究預防為主，安全第一嘛。”別看白磊長得五大三粗，但說起話來，卻不急不緩，頗具領導風范。

“白書記放心，這條路我都是輕車熟路了，不會有事。”譚師傅說著，看了郭小杰一眼，問道，“小郭坐這樣的山路車，不習慣吧？”

“沒事。”郭小杰自和尹波分別后，沒來由地傷感起來，機械回答著。

“小郭是我們棋井盤的第一位名牌大學生，也是我們江煤集團第一批自主培養的大學生，以后生活中有什么困難，都可以直接反映給毛礦長和我，我們會盡量幫助解決。”白磊看著郭小杰，喃喃地說，“當然，煤礦是個艱苦行業，條件和各項設施都和城市沒法比，你可要做好吃苦耐勞的準備哦。這人啊，要吃得苦上苦，方為人上人。你這么年輕，學歷又高，還懂技術，只要好好干，大有前程，將來你們就是我們這些老頭子的接班人。”

“謝謝白書記，既來之則安之，我會努力，不辜負領導對我的關心和厚愛。”

“長得文質彬彬，說話樸實憨厚。小郭，我很看好你的發展前程，咱們江煤集團正需要你這樣的大學生人才，看來集團公司高層還是挺有眼光的嘛，這樣大手筆培養的大學生肯定會給我們全集團帶來新的活力。”

“白書記過獎了，沒干過煤礦工作，還不知道能不能勝任哩。”

“能，當然能，一定能。”白磊說著從口袋里摸出江南省的“主打煙”——江沙煙，遞給小郭一根，“一路辛苦了，來，抽一根提提神。”

“謝謝白書記，我不抽煙。”

“不抽煙好，下井帶班時，煙癮來了，很是難受啊。”白磊點上煙，一股濃烈的煙草味彌漫開來。

郭小杰忍不住咳了一聲，白磊猛吸幾口，把煙圈吐出車外，丟掉煙頭，說道：“據說一支煙含有的尼古丁可以毒死一只老鼠，二十支香煙里的尼古丁能夠毒死一頭牛。不好意思，剛才因為我嘴貪，連累你們了，讓你們也吸入了尼古丁。”

“這個書記真憨厚耿直，看來煤礦人就是純樸啊。”郭小杰忍不住在心里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