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天芳
(廣東女子職業技術學院,廣東 廣州 511450)
在進入性別研究之前,首先要弄清楚最重要的一對概念就是生理性別(sex)和社會性別(gender)。過去,英語中的gender一詞僅用于語法,區分語法中的陰性詞和陽性詞,直到1968年美國心理分析學家羅伯特·斯托勒 (Robert stoller)所著《生理性別與社會性別》一書,其中生理性別和社會性別才用sex和gender兩個詞來表示。他認為人可以談論男性和女性,也可以談論男性氣質和女性氣質,而與解剖學或生理學無關。雖然生理性別與社會性別在現實社會中像是一回事,在日常生活中也密不可分地糾結在一起,但這兩個領域并不一定像一對一的關系那樣緊密相連,而是各自有其獨立的內容。世界知名性學家約翰·馬尼(John Money)和安克·艾哈德(Anke Ehrhardt)進一步闡述生理性別與社會性別的區別,認為二者的區別在于,前者是生理的,后者是心理和社會的。從最初的定義來講,生理性別是指男女在身體上的差別,由染色體決定的,因而是先天的,也稱為自然性別或者生物學上的性別。社會性別則指作為性角色的男女兩性的差異,體現于個體在社會中的角色行為的劃定,特指男女兩性在社會屬性上的差別。
有研究成果表明,影響社會性別差異的因素主要有兩個:生理因素和社會文化因素。生理因素包括染色體、性激素、解剖構造、生理機能等。兒童的大腦發育與性激素有關,所以這種生理性別差異可能會促使特殊行為和認知的產生。另外,兩性體形、體重、身高、力量的先天差異也有可能影響性別行為,如男性更具有主動性和攻擊性,而女性卻具有被動性與順從性。這些都說明生理因素對性別差異的形成有一定的作用。但亦有研究表明,生理因素對性別差異并不起決定性作用,性別差異的形成在更大程度上取決于社會文化因素,如家庭、學校、社會對兒童后天的教養與塑造。[1]上述對于社會性別差異兩大因素的分析便是生物決定論和文化決定論在性別研究中的體現。生物決定論是以優生學之父英國法蘭西斯·高爾頓(Francis Galton)為代表的生物學家創建的,提出人類的行為和認知發展是由先天的遺傳基因所決定的,個體的發展過程只不過是這些內在的生物因素自我展開的過程,環境的作用僅在于引發、促進或延緩這種過程的實現。在性別問題上的生物決定論認為性別的生物特征注定會影響性別的心理和社會特征。文化決定論是以美國人類學之父弗朗茲·博厄斯(Franz Boas)為代表的人類學家提出的,認為人類之所以有各種不同的行為模式,不是由其生物特征決定的,而是由各自獨特的文化背景決定的。在性別問題上的文化決定論認為在不同的文化和社會中,兩性的行為規范和角色期待會按照所屬社會的文化建構起來。
建立在生理基礎上的生物決定論的代表人物奧地利精神分析學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是生物決定論的追隨者,他認為男性是人類先天的行為模式,而女性不過是被閹割了的男性,男女兩性不同的心理狀態、行為模式是由男女不同的生理解剖特征所決定的。因此,現代文明社會中,男女兩性不同的人格特征具有生物學上的普遍性。[2]弗洛伊德認為“解剖特點是命里注定的”,女性注定扮演被動和服從的角色——“第二性別”的角色,他把男性的心理優勢建立在不可改變的解剖學事實之上,直接肯定了“男權文化”的地位。弗洛伊德是性角色領域研究的先驅,他的“角色自居說”強調情感和模仿的作用,認為兒童性別角色的形成是由于無意識地模仿和自己同性別的成年人,尤其是父母行為的結果。20世紀的其他著名心理學家,如讓·皮亞杰(Jean Piaget)、愛利克·埃里克森(Erik Erikson)和柯爾伯格(L.Kohlberg)等人也持有相似的看法。皮亞杰曾經通過對兒童游戲的研究得出結論說,女孩的道德觀念天生比男孩差了許多。埃里克森認為,個體的自我意識發展持續一生,其形成和發展過程是由遺傳基因決定的。柯爾伯格的“自我歸類說”強調性別角色形成是兒童自我動機高度作用的結果。上述理論無疑都在倡導心理學意義上的生物決定論。
而生物決定論在性別問題上的哲學理論——性別本質主義(gender essentialism)認為,性的本質是天賦的、生理的。它的存在與文明、文化或社會相對立。男女兩性的性本質有著根本不同,它造就了男性氣質與女性氣質的天然區別。性別本質主義強調可以把某些特征歸為“男性氣質”,如精神的、理性的、勇猛的、富于攻擊性、獨立的、理智型的、客觀的、擅長抽象思維分析的。把另一些特征歸為“女性氣質”,如肉體的、非理性的、溫柔的、母性的、依賴的、感情型的、主觀的、缺乏抽象思維能力的。[3]本質主義強調這些氣質的形成都是天生的,是生物本質差異。由于兩性的生物本質差異,決定了男女天生是不平等的,女性之所以屬于附屬地位歸結于她們與男性不同的生物特征。女性不能享有與男子同等的權利,包括同等的社會地位、性格氣質、工作權、受教育權、參政權、婚姻自主權等等。男女不平等生物決定論便是本質主義在性別問題上的具體體現。這種男女性別兩極化(gender polarization)的思維方式不僅強調男女兩性的對立,而且把這種對立作為男性統治女性的基礎,是男性權力的穩定器。
盡管與西方強調兩性之間的二元對立的斗爭關系不同,我國傳統的性別觀念更傾向于視兩性為協調互補的關系,但從根本上說,其立場仍然是本質主義的,即以天、尊、剛、強、表、明、暖、上為陽;以地、卑、柔、弱、里、暗、寒、下為陰。由此衍生的定型觀念有:女為陰,是低等人類;女奸小,不可靠近;女無能,不成大事;男人生產,女人生育;男人從政,女人持家等等。[4]總之,在中國人的價值觀中,陽仍舊比陰優越一些;即使柔弱能夠勝剛強,柔、弱、暗、下畢竟是卑微的,剛、強、明、上則是尊貴的。二者雖然應當調和,但還是有尊卑上下之分,沒有安全脫離男權的樊籬。這樣的性別角色定位,完全印證了美國激進女性主義者凱特·米立特(Kate Millett)在1970年提出的“性別權術”(sexual politics)理論:以性生理差異為借口,占統治地位的男性無論是在政治結構、權力結構、歷史發展、兩性關系……還是在文學作品中,將女性置于附屬的、可被征服的和屈辱的地位……男人按照天生的權利統治女人。[5]
當弗洛伊德的學說蜚聲于歐美大陸之際,文化決定論的追隨者美國著名的人類學家瑪格麗特·米德 (George Herbert Mead)首先針對男女特有的氣質差異問題提出質疑:男女氣質差異是源于先天生理結構上的差異,還是后天文化塑造而成?有介于此,米德于1929年對新幾內亞的三個部落:阿拉佩什人、蒙杜古莫人和昌布里人進行了田野調查。米德發現,在阿拉佩什人中,男人與女人都被期望具有溫和的、富于同情心的和善于合作的行為方式,這使人聯想到在一個理想的母親身上期望得到的行為方式。在蒙杜古莫人中,男人和女人都被期望具有同等兇猛的和好侵犯人的行為方式,兩性全都符合米德為男性特征所定的標準。在昌布里人中,婦女剃頭,好開懷大笑,表現出親密同伴般的團結,她們作為養家糊口之人很具侵犯性。而昌布里族的男人卻專心搞藝術,花大量時間梳妝打扮,并且總是在喋喋不休地議論女人。由此米德得出結論:男女兩性的特征并不依賴于生物學的性差異,而是與他們各自所處的文化相關,米德通過確鑿的事實證明了文化對人格的塑造作用。因此所謂男性和女性分工并不依賴于生物學上的性別差異,它是特定的社會文化“監制”的產物。[6]米德的文化決定論強調文化對人格的決定作用,有力否定了弗洛伊德的泛性論,并使20世紀前期頗為流行的生物決定論遭遇嚴重打擊,為博厄斯學派提供了強有力的理論支持。
在西方,許多哲學家也提出社會文化和環境對性別角色的塑造作用。早在1869年出版的著作《婦女的屈從地位》中,英國哲學家約翰·斯圖爾特·穆勒(John Stuart Mill)指出:“現在被稱之為婦女的天性明顯地是人為的事——在某些方面是強制壓迫的結果,在另一些方面是不自然的刺激的結果。”[7]他已敏銳地感覺到所謂男女的性別差異更多的是人為的結果。法國存在主義哲學家西蒙娜·德·波伏娃 (Simone de Beauvoir)在其名著《第二性》中從女權主義立場出發,申明“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變成的”。“永恒不變的女性氣質”只是一個謊言,女人想事情的方式、情緒、走路的樣子,并不是生下來就這樣的,而是漸漸形成的,是教育和日常生活培養的結果。她認為婦女地位形成的決定性原因還是文化,是傳統習俗和男權文化造就了女人。女性的不利處境不是自然的,是父權制社會建構的產物。[8]法國哲學家米歇爾·福柯(Michel Foucault)在其著作《性史》中,提出性并不是一種獨立于外界條件的觀念,而是文化建構的結果,而這種建構會隨著時代和社會的改變而不同。英國哲學家安·奧克利(Ann Oakley)在其著作《性別、社會性別與社會》中提出性別分工并不是由男女生物學上的差別決定的自然體,而是社會有意造成的性別不對等的社會規范,從性別規范上揭示了性別的社會文化建構性和不平等性。[9]可見上述建立在文化基礎上的哲學理論——社會建構主義(social constructivism)認為根本不存在什么普遍的人類性本質,性的本質是社會建構起來的,是文化的產物。將關注的重心從個人的內在本質轉向了外部環境。社會建構主義還相信性的社會教化理論,這一理論認為,人類在開始時是一張白板或一團膠泥,性受到占統治地位的話語的塑造和強化,人們之中的任何區別,無論是性別還是性取向的區別,都是由文化和環境的不同造成的,是可以通過對現存社會環境的改變而加以改變的。[10]
根據文化決定論的觀點,男女刻板形象不是自有之物,而是父權社會的話語權力的產物。要挖掘世界女性受歧視、被扭曲的原因,必須追溯歷史文化。在人類發展史上,幾乎是一部以男性為中心的男權文化的演進史,幾千年來,男性在社會上處于惟我獨尊的地位,在家庭中更是扮演著毋庸置疑的核心權威角色。在西方,基督教文化對女性有兩個重大的負面評價:第一是將女性視為萬惡之源。在《圣經》的《創世紀》中,可以找到“厭女癥”的根源,即認為人類最初的墮落是因為夏娃偷吃禁果所致,她是人類被逐出伊甸園的罪魁禍首。第二個是把女人看成是男人的附庸,她存在的理由是給男人作伴,上帝造女人,僅僅因為那個男人“獨居不好”。[11]在我國,女性地位同樣十分低下。歷史上占統治地位的男性主要是通過宣揚女性的弱勢地位和日常生活強化自身的性特權兩個方面來鞏固其統治和顯示其性別優勢的。男性統治者宣揚“男尊女卑,陽主陰次”等思想加強對女性的控制。在日常生活中,男性文化創造出約束女性的種種規范,比如男子居外,女子居內,男不言內,女不言外等,宣揚各種詆毀女性的禁忌,如女性的身體不潔、女人晦氣等。通過設置一系列有利于男性價值系統和舉措,凸顯男性優勢,深度異化女性思想,導致女性滋生自卑、依賴、順從的心理。可見,東西方文化中對女性的歧視可謂是源遠流長。
隨著社會的發展和進步,東西方許多國家在社會制度內部對女性給予了最大程度的尊重,女性在社會中的地位已有了很大的提升,傳統的男尊女卑的觀念亦有了很大的改變。特別是我國通過大量的法律、法規保障女性在政治、經濟、社會生活等方面與男子享有平等的權利,使新中國的女性處于一個不同于以往的相對公正的社會體系中。但是,與男性相比,世界各國、各文化中的女性仍處于較為低下的地位,這是一個必須承認的事實。因為雖然社會政治經濟、社會機構、婚姻制度等發生了變化,但是過去占統治地位的思想和文化還會滯后一段時間,這些內化的東西很難一時得到改變,父權制的價值觀念代代相傳由來已久,人類久在其中浸淫,并根深蒂固,從不覺得不合理,于是社會上仍舊存在很多男女不平等的現象。因此要實現真正的兩性平等,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這也是當今女性主義、女權運動興盛不衰的重要原因。
父權制中的社會制度和結構對兩性角色的塑造,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兩性的社會角色和相互關系。在文化傳承的過程中,男性歷來接受的社會化就是以凌駕于他人之上為樂,而女性所接受的社會化,則是以另一種不同的力量為樂:幫助他人,尤其是自己的丈夫和子女,發揮其潛力。也就是說,固定地與陽剛相聯系的能力,是控制他人的能力,而固定地與陰柔相聯系的能力,則是關照他人的能力。性別氣質的差異產生了權力之分。男性氣質總是與工具性行為和體能性的能力相關,女性氣質總是與表達性行為和親和能力相關,而前者總是顯得更為重要,擁有這一氣質的人在社會中享有更高的地位和權力。[12]人類通過建構男性氣質和女性氣質的刻板印象從而將勞動性別分工合法化,實現一套社會性別關系秩序(社會性別制度),并通過社會化過程不斷延續不平等的性別規范。如女性從幼年起就被家庭、學校、社會等機構訓練要扮演成一個賢淑、體貼、順從的角色,在成長的過程中,如若偏離角色期待,社會與家長將盡一切努力(甚至加以懲罰)將她拉回角色規范之中。這些機構把男性支配女性的意識形態合法化,并不斷的予以增強,女性也將這套想法內化,而認為自己的確不如男性。這種牢牢植根于社會文化體系中的性別文化差異已被發展中的兒童內化為自身的一部分。在這種話語環境之中長大的女孩,將會在內心深處的認知結構中自覺認同男權話語為她設定的女性角色。但這一角色本身是男權觀念與社會文化共同編制出來的束縛女性的樊籠,大多數女性在此樊籠中順其自然地生存,卻較少意識到它的存在。這種幾千年形成的“集體無意識”麻痹了女性的社會性別意識,并且代代相傳。造成女性對既有的不公平的兩性秩序不僅毫無批判力,而且客觀上起了維護和保護作用。顯而易見,阻礙“女人”成為“人”的最大障礙不在于異性的壓迫,而在于同性性別意識的麻木。倘若女性主體意識不能真正覺醒,女性解放仍將是漫長而艱辛的。但是,讓人欣慰的是,在貌似堅固的男權壁壘中仍有一些女性不甘于被男權話語講述和涂抹,她們以自己真實的生命感覺、生命體驗等潛在的話語向已成規范的男權社會文化體系挑戰。有她們的存在,世界將會看到人類另一半力量的崛起。[13]
建立在生理基礎上的生物決定論有著一定的合理性,這是生物決定論得以發展的原動力之一。從本體論上看,兩性的心理、行為與身體的基因、DNA等有著無庸置疑的聯系。但生物決定論排除了后天起作用的環境因素,試圖用內在的本質來解釋性別的復雜性,將兩性的心理、社會、語言或文化方面的性質簡化為生理的本質,并在此基礎上確立了男尊女卑、男主外女主內的社會性別分工制度。對所謂男女氣質進行規范化,其根本是維護男權至上,是男性文化對女性的壓制。這種兩性氣質對立、男性先天的生理優勢論調受到大力批判。某種程度上講,不僅是對女性的壓迫,其實男性也是隱性的受害者。文化決定論提出性別角色并非生理決定,而是受社會文化的影響,認為文化環境在兒童人格塑造、性別角色社會化等方面具有無可替代性的觀點,首先肯定了文化的作用,尊重了人類文化的多樣性以及這種多樣性的合理性;同時該理論批判生物決定論將兩性及其特征截然兩分的做法,有助于人們認清歷史上和現實中對女性的壓迫,為持性別社會構成的女性主義者提供了人類學的依據。在與生物決定論爭論中,一直被很多研究者尤其是女性主義者追捧。但文化決定論也受到質疑:在說明性時,是否能夠完全地逃脫一種認為性的本質是天賦的、生理的和自然的本質論?將文化因素與生理遺傳因素完全對立起來,過分強調文化對于人的行為塑造的作用,完全否定生理遺傳因素的傾向,這種“去身體論”忽略了人在社會實踐中的主動性和創造性,這勢必會削弱文化決定論思想的客觀性。可見,在性別角色形成的過程中,無論是生物決定論還是文化決定論都有失偏頗。因為人類性別是一個相對復雜的問題,既有生物屬性也有社會屬性。在人類進化的歷史中,完成一個從性別的簡單差異,到一個性別以外(包括心理、社會)的完全差異,這種性別差異化的形成是各種因素交互影響的結果,它會隨著時間、社會文化和環境的不同而改變,而不僅僅是某個單一的因素直接影響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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