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蘭凌
(湖北經濟學院,湖北 武漢 430205)
馬口窯陶器藝術的多維度欣賞價值
胡蘭凌
(湖北經濟學院,湖北 武漢 430205)
中國陶瓷,首先是不可復制的藝術品,它超越時空界限而被人們普遍贊賞。是因為其自身具有不可替代的藝術要素和審美價值。包含著人類藝術欣賞和評價標準帶有普遍性,相同性的特征。同時也是文明的載體,是人性的容器,具有多維度的藝術欣賞價值。民間陶瓷自然地流露了創造者對美好生活的期望,而陶器匠師們所追求的是純樸無華的藝術形式,看似隨意、夸張的表現手法,體現了民間藝人高超的藝術技巧和淳樸的藝術風格。
馬口窯;陶器藝術;欣賞價值
縱觀馬口窯陶瓷藝術發展的歷程,可以看見它的藝術植根于民間,與人們日常生活息息相關。以其樸素的構成因素和裝飾手法而具備獨特的魅力。在這些生動活潑的畫面中,我們看到的是民間藝人們對豐收的喜悅,對未來幸福的向往。這些飛鳴自得的游禽,欣欣向榮的花木,活潑浪漫的人物,呈現在現代人們面前的正是一個生機盎然、歡快自由的世界。在這些陶器上,美學法則,繪畫意境,裝飾手法都全然融進對生活真摯情感的表達之中。這也是馬口窯陶器藝術最富有魅力之所在。
位于湖北漢川的馬口窯陶器的燒造歷史據說源于明清時期,多為民用器皿,皆造型古雅大方、釉色古樸厚重、刻花裝飾講究,主要部分以劃花剔地的陽紋為主,次要部分以刮花陰紋作陪襯,主次分明。燒后呈古銅等色,莊重耐看。馬口窯以小件貨居多,其中烘爐為湖北人冬季常用的手提爐,舊時藝人們喜歡在提把的兩端加飾一對青蛙類的小動物,既增加了提把的承重力,又顯得活潑有趣。古香古色的燭臺、小巧實用的暖爐、雕花刻字的酒壇、造型樸拙的陶枕等。
馬口窯陶器的制坯原料是就地取材,但由于質地較粗,因此這些民間工匠們運用白色化妝土施于紅色胎土之上,由于化妝土襯與釉下,使得原本粗糙的胎體罩釉以后顯得更加平滑柔潤。粗料細作,在配以獨到的刻花工藝之后,生動流暢的線條與厚重樸拙的胎質形成強烈的對比,這些裝飾紋樣多取材于生活場景,花卉、鳥禽、魚蟲、人物等等,純熟而又簡練的刻劃方式,運筆極為灑脫、體現了當時市民階層對平凡生活極大的興趣和審美情趣。[1]
馬口窯產品種類繁多,多為民間生活日用器,涉及到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這也正好顯示出其地道的民窯特質。其造型品種主要分為三大類:第一類是日常生活用具,以碗、罐、壇、瓶最多,其次為壺、枕、燈、盆、桌、凳等;第二類是陳設用具,包括燭臺、動物、玩具等;第三類就是宗教類用器,包括香爐、神像俑及各種供器等。
陶壇作為馬口窯主要的產品,是人們日常生活中必須使用的器具,因此數量最多,種類豐富。平底折沿,八仙壇是馬口窯最具特色的特色產品,既可釀酒腌肉、制作泡菜,也可盛水洗浴,用途多樣,需求量最大。陶壇表面多以杏花、樹木、水草、花鳥、神話傳說、戲曲人物為題材,或加以題詩詞、短句、標語、口號等文字。由于在陶胎外施一層化妝土,在賦以植物釉,以柴窯燒制,燒成后更顯得滋潤明亮,色彩濃郁。光亮如漆。而壇底并不施釉,多露紅色胎土,這種工藝在馬口窯陶器中占據絕大多數,展現出特殊的實用價值和藝術思想。
從總體上看,馬口窯陶器的藝術造型都呈現出整體感強、特點突出的印象,體現了民間工匠們已經非常熟練的根據原料性能采取適合的造型手段,處理好變化與協調,整體與局部,平面與立體的對比統一關系。能夠把握好穩定與生動,比例與尺度等方面的工藝水平,取得了造型設計藝術的非凡成就,這也從側面反映出當時經濟文化日趨世俗化的背景下,廣大勞動人民對陶器制品實用功能的需求與審美欣賞追求發生的變化。
馬口窯的匠師們適應民眾的需要,在力求強化各類器具實用性與外觀美的統一上做出了努力探索,這也恰好符合了“形式追隨功能”的現代設計思想。盡管這些陶器都屬于日常生活用品,它們也屬于社會化生產的產品。但是在其藝術造型上卻并沒有千人一面,反而是都體現出了變化中的統一,統一中富于變化,兩者之間完美結合。達到了視覺美感上的豐富、耐看、含蓄的要求。馬口窯的匠師們不僅成功地運用形體輪廓線型的張弛和收縮的對比,構成了一種飽滿、挺秀、端莊的藝術造型,又將民間繪畫藝術與陶器完美融合。起承轉合、輕緩徐疾,呈現出靈動而又具有氣勢的整體造型效果。對陶器制品而言,形體是裝飾的基礎和載體,裝飾是形體的美化與升華,兩者相對獨立而又密不可分,相得益彰,共同促進公益器物形式美和視覺美達到統一,這也是研究馬口窯裝飾藝術首先關注其造型藝術的原因所在。
勞動先于藝術,物質生產的制作遠遠早于精神產品的創造,人類最初造物的目的,并不是為了審美和欣賞,而是為了滿足生存、生活的基本物質需要。只是后來人們逐漸以審美的角度來看待。在漫長的原始社會里,人們從實用工具開始造物,當時收到加工條件的限制,只能做簡單的打磨、砍削,之后才發展為磨制、鉆孔、刻花等。伴隨著工具的不斷改進以及技術的發展,才逐漸出現了以骨器,蚌殼之類許多當時的裝飾品,勞動促使認得感覺器官和大腦得到完善,從而奠定和形成人類思考與審美意識的基礎。人類的靈魂觀念、圖騰崇拜、宗教信仰、生活習俗等審美意識都是以此為基礎發展起來的,這是人類不同于其他動物的偉大之處,在這個緩慢發展的藝術進程中,陶瓷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火是光明和溫暖的象征,遠古時期,早期人類要防止猛獸的侵襲,在與大自然長期的搏斗中,正式因為發現了并利用了火,才使得人類走向光明,邁出蹣跚的腳步。今天,在現代化都市里生活的人們,于大廈林立間穿行,在華燈初上時喧鬧,流光霓彩,車水馬龍。而誰還記得祖先鉆木取火的不易,更難以體會當他們開始使用火的過程,以及發現陶器制作之技時的喜悅。陶瓷,是中國古代勞動人民的偉大創舉,在之后人類漫長的發展歲月里,陶器對世界物質文明作出了重大貢獻。這金、木、水、火、土的五行交匯,滄海桑田、生生不息。
而從商周時期起,開始出現了原始青瓷,東漢時期的陶瓷生產已經非常成熟,到了兩晉時期,拉坯用的陶車,采取了更為先進的瓷制軸頂裝置,改變了慢輪生產的公益,在陶器成型技術上取得了巨大的突破,同時對釉料配制、燒制工藝也進一步得到了改進和完善。特別是對化妝土的運用取得了成功。這為陶瓷發展帶來了更為廣闊的發展前景。
馬口窯陶器藝術經歷了豐富多姿、精美絕倫的成熟期。陶瓷工藝承襲了歷代制瓷工藝的輝煌成就,極具地方特色。馬口窯陶器藝術正是在這樣一個大環境中,以自身的美學特征和審美特色自成一脈。發展成為區別于官窯陶瓷,獨立而完整的藝術體系。同時,馬口窯陶器藝術是在楚文化美學思想影響下,融匯了市井文化的內涵而發展起來的。作為一種主體的創造,它無處不顯現出主體的審美心緒,情感和意志,也充分顯示出了中國民間陶器質樸、豪放大氣的藝術風格。[2]
清代馬口窯陶器的生產規模更大,在造型與釉色方面都有進一步的發展。人物故事更是多彩多姿,除了常用的嬰戲圖、八仙人物以外,戲曲故事特別盛行,如《西游記》、《水滸》、《打金枝》等,在人物造型上深受陳老蓮畫派的影響,施筆粗狂、流暢、灑脫豪邁,寥寥數筆就勾畫出一個生活的人物。猶如國畫寫意,亦如吳帶當風。陶器藝術和其他民間藝術一樣,根植于民間土壤,善于從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中,吸取創作素材,馬口窯陶器藝術以其獨特的藝術形式發散出樸實、渾厚、濃郁的鄉土氣息,同時也表現出民間藝術細致、率真、質樸的情感,顯示出永恒的藝術魅力。
馬口窯陶器以日常生活用品為主,如:鼎、罐、甑、盆、豆等,就已經出現了刻、劃、拍、印等裝飾手法。這些陶制器具在人們日常生活中占據了重要的位置。當人們在實現這些陶器的功能性的同時,裝飾讓人的感官也得到了美的感受。發展是歷史前進的必然規律。人類在走向階級分化的同時,出現了不同的社會階段。奴隸社會的產生和瓦解,封建社會的建立與繁榮,人類生產、生活造就著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共同發展。它們的總和就是人類藝術發展史。陶器無論在數量、種類、還是藝術題材和藝術成就上都遠遠領先于其他藝術遺跡和遺物,在人類文化的不同時期,制陶工匠和藝人們用勤勞和智慧為它不斷發展導航,這些勞動人民樸素的思想,日常的生活與見聞,耕作與勞作的樂趣,以及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與祝愿,都發之于心,動之于情,行之于手,由此而誕生了凝聚無數巧思妙想的器具。
馬口窯陶器藝術是在民間文化的生態環境中成長起來的民間藝術,民間文化是民間藝術的源泉,同時,民間藝術又是民間文化的形象載體和表現形式。它體現了民間文化的性質和特征,是民間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然而無論是民間藝術還是民間文化,都屬于中國傳統文化的組成部分。
民俗學家鐘敬文先生將中國傳統文化進行分層,明確分為上層社會文化,中層社會文化和底層社會的文化,有時候也概括的將傳統文化分為上層文化和下層文化。其中,以階級文化的視角對文化進行分層,但是不同階層的文化都是從原始文化發展而來,既有所差異,相互分離,又相互聯系,滲透,糾結,形成了整體的民族文化,而下層文化還是民族文化的基礎。
文化人類學家普遍認為民間藝術的創造具備超功利性質,從而更富有純粹的審美價值。博厄斯認為:甚至那些最貧困的部族也能創造出給他們以審美愉悅的作品。“那些發現了自然的豐富性和巨大價值,使自由的人能夠謹慎小心地專心致志于美的創造。”[3]馬口窯陶器藝術首先是因為它又特殊的形式美感。在中國民間陶器的造型與紋飾中,能發現人類童年時期心靈世界的自由、率真,看到他們進行藝術創造時最真實的情感。在這些器型與裝飾紋中,能夠領會到理念之美在具體物體中的呈現。這種由形式感而引發美的感受,在馬口窯陶器中得到發揮和反映,它所富含“有意味的形式”,是物化的藝術情感,以特殊的語言訴說著楚地文化史上曾經有過的輝煌和人們當時的創造與生活。蘊涵著質樸的生命意識和物化的人性。綿延不斷的時間逐漸將這些陶瓷器皿的實用功能轉化,現代人們以審美的心理進行觀賞的過程中,帶著驚奇和感嘆。欣賞馬口窯陶器的過程,其實是在觸摸當時人們的心靈,通過陶器藝術與他們對話。
從這些器物中,我們可以了解馬口窯陶器藝術并非一蹴而就達到美的藝術境界。在人類初始的蠻荒時期,遠古文明是怎樣融入了陶器的制作過程,黑陶之黑和白陶之白又蘊涵了怎樣的哲學意識和對世界起源的理解。兵馬俑的雄壯和畫像磚的樸質,都是時代的見證,唐代陶瓷藝術的豐碩與宋代瓷器的雅致,同樣反映著社會發展的興衰存亡。
馬口窯陶器藝術的歷史文化價值不言而喻。如在陶器上的裝飾具有特殊的象征意向,以中國傳統的祥瑞龍為例,這些在器物上描繪的龍紋無疑首先具備裝飾和美化器物的作用。但同時,這種裝飾的形式要與象征意味自然結合在一起,相比起原始陶器,進入文明社會的裝飾顯然更具有自覺意識,它是被理性有意注入的。
欣賞馬口窯陶器藝術的同時也欣賞它的制作過程和工藝技巧。在這些表現形式的背后,是蘊含著中國傳統的哲學思想。比如,對泥土和窯火溫度的掌握,不僅體現了一種純熟的技巧,也體現了一種人對物的感悟和對創造對象的不斷探索。創作者在一開始就要關注并挖掘隱匿于物質形式之下的精神特征,即在造物的主體在一開始就要敏感的把握對象與人類心理和文化對象之間的關系。“伴隨著手工藝生產過程的全部動作,是以實踐經驗為基礎,由工匠個體所把握,所決定的不完全規范的動作,它通常與藝人的心性、習慣、旨趣和意愿相結合,而在行為的姿態、神情、節奏和力度等方面表現出個人的傾向性,形成個性化的制作風格。抵制了技術的自律傾向,而有可能將主體豐富的靈性和渴望宣泄的原
始生命沖到帶到現實表層,并以動態的造型獲得表現。”[4]
在馬口窯陶器紋飾的描繪過程中,更體現出人的靈性和美感追求,用動植物的不規則形狀來彌補裝飾單調的弊病。以同構的方式進行大膽想象與創造,一方面是紋飾在表現形式上的需要,另一方面也是創造者想象力的反映。我們發現馬口窯陶器藝術更具有一種純粹的形式美,帶有很強的自為目的和自律性。宗白華先生在談及民窯裝飾紋時指出:“在這些花紋中,人物,禽獸,魚蟲,龍鳳肥東的形象,跳躍宛轉,活潑異常。但他們完全熔化與混合全服圖案的流動花紋線條里。物象溶于花紋,花紋亦即原本于物象形線的蛻化和僵化。每一個動物形象是一組肥東線條之節奏的交織。而融合在全幅花紋的交響曲中,他們個個生動、個個抽象畫,不雕鑿立體的形似,而注重飛動姿態之節奏和韻律的表現。這內部的運動,用線紋表達出來,就是物的“骨氣”。[5]這種美感追求和創造性,又體現出注重人的自我感悟,注重人的創造本性和這里,它們始終離不開以人為中心的觀念。馬口窯陶器的造型古雅大方、釉色樸實厚重、刻花裝飾講究,這些隱藏在勞動人民生活里的民間藝術,承載著一段段樸素的歷史,刻畫了荊楚地區人民生活中的喜怒哀樂,亦反映了勞動人民盼望強國富家的美好愿望。
(注:本文系2013年湖北經濟學院青年科研基金項目,項目編號:XJ201320)
[1]李正文.即將消逝的文明[M].武漢:湖北美術出版社,2005.42.
[2]張曉凌.中國原始藝術精神[M].重慶出版社,2004.256.
[3][美]弗蘭·博厄斯.原始藝術[M].三聯書店,1988.106-107
[4]潘魯生.中國民間美術工藝學[M].群眾出版社,1997.23.
[5]宗白華.美學散步[M].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