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戈雷特
(中國政法大學民商經濟法學院,北京100000)
現今,很少有法學學者再會否定經濟法作為一個獨立法部門(法律部門)的存在。可訴性是法的本質屬性,作為法部門的經濟法無疑是可訴的,畢竟無救濟的權利便等同于無權利,而法院又是維護正義的最后一道防線。但與民法、行政法、刑法部門擁有著與之配套的《民事訴訟法》《行政訴訟法》《刑事訴訟法》不同,新近發展起來的經濟法并未有一部與之相應的訴訟法,因而經濟法訴訟如何實現成為令人關注的問題,也是存在著巨大爭議的問題。筆者將通過本文對經濟法訴訟的獨立性問題展開分析,為建立一個獨立于傳統訴訟的經濟法訴訟進行論證。
在以往的研究中,學者們通常用經濟訴訟來指代經濟法訴訟。而筆者贊同漆多俊教授的觀點,“為了避免使用‘經濟糾紛’‘經濟訴訟’可能引起的歧義,我們稱國家經濟調節中出現的法律糾紛為‘經濟法糾紛’、國家經濟調節中出現的法律糾紛的司法解決為‘經濟法訴訟’”[1]。在筆者看來,經濟糾紛應是由經濟方面內容而導致的糾紛,經濟訴訟是圍繞經濟糾紛而產生的訴訟;經濟法糾紛是主要應該用經濟法來進行評價和調整的糾紛,經濟法訴訟是圍繞經濟法糾紛而產生的訴訟。因而,經濟訴訟不僅可以涵蓋于經濟法訴訟之中,也可以包含于民法訴訟與行政法訴訟之中,甚至是刑法訴訟之中。①為與“經濟法訴訟”的命名保持一致,筆者在論及自己觀點時將采用民法訴訟、行政法訴訟、刑法訴訟來代替民事訴訟、行政訴訟、刑事訴訟的稱謂。
由于缺乏相應的經濟法訴訟體系,對經濟法訴訟以何種方式來實現這個問題,學界存在著多種構想。
主張此種學說觀點的學者主要認為,經濟訴訟就是關于經濟方面內容的訴訟,實質上就是民事訴訟,“我國沒有經濟訴訟法,經濟糾紛案件的訴訟適用民事訴訟法”[2]。雖然這些學者也會發現,民事訴訟法中確實存在著與經濟訴訟實踐不相適應的內容,無法涵蓋經濟訴訟的要求,但他們仍認為此問題可以經由民訴法學者的探索而加以解決,譬如“建立一套審理經濟法案件的民事特別程序”[3]。
如前文所述,經濟訴訟與經濟法訴訟是有區別而又有聯系的制度范疇,其二者根基于不同的標準。而持“民事訴訟說”的學者,既將經濟訴訟等同于經濟法訴訟,又認為經濟訴訟的實質是民事訴訟,并進而得出經濟法訴訟即是民事訴訟,因而應適用民事訴訟法的結論。于是,基于錯誤的前提,他們自然便導出了錯誤的結論。而這種錯誤產生的根源更在于,他們無法準確對經濟法和民法進行區分,沒有認識到二者作用之差異。
一些學者從法的可訴性理論出發,論證出作為部門法之一的經濟法應當具有可訴性,因此有經濟法存在也便會有經濟法訴訟的存在。但是他們又無法認識到經濟法訴訟相較于其他部門法訴訟之區別,未能超越傳統訴訟模式而建立起符合經濟法宗旨和目標的訴訟制度,因此只是將民事訴訟法、行政訴訟法、刑事訴訟法的內容貼上經濟法訴訟的標簽,亦即根據經濟法糾紛案件類型的不同而直接對傳統三大訴訟法進行適用。當前的實踐,對于實質上屬于經濟法訴訟范疇之訴訟,通常便是采納了此種處理方式。
采用與“綜合經濟訴訟說”對經濟法糾紛相似的處理方法,當看清其中糾紛解決方式的本質時,有的學者便得出“經濟法訴訟之不存在”[4]的結論。可見,若無符合經濟法特質內容,而是徒有其名的經濟法訴訟,與“經濟法訴訟之不存在”是沒有實質區別的。因此,在“綜合經濟訴訟說”忽視了經濟法訴訟的特殊性之時,實際上也就否定了經濟法訴訟的存在,該理論本身便是矛盾而不可取的。至于當前實踐中的做法,也只是因經濟法訴訟體系尚未建立而采取的無奈之舉,其必然會隨著理論和實踐的發展而走向終結。
主張“獨立經濟訴訟說”的學者認為,法律制度史表明實體法部門的發展總是要引起程序法的相應分設,刑法、民法在各自成為獨立法律部門之時,便相應產生了刑事訴訟法和民事訴訟法,隨著行政法的發展,也相應地形成了獨立的行政訴訟程序,因而經濟法的發展也必然要求產生獨立的經濟訴訟法。[5]“體現國家干預和社會公益性質的經濟沖突的大量存在和尖銳化是經濟訴訟獨立存在的社會經濟根源”,“具有自身質的規定性和量的規定性的經濟法律法規的大量誕生和實施是經濟訴訟獨立存在的實體法律依據”。[6]經濟法維護社會公共利益的特性決定了經濟訴訟不能簡單地一律適用其他訴訟法的規定,而是應建立起符合自身特性的經濟訴訟制度。
此種學說關注到了經濟法和民法、行政法調整對象之差別,經濟法和刑法調整方式之差異,認為傳統的訴訟法體系已經無法滿足經濟法對社會調整的需要,要求建立獨立的經濟法訴訟制度,這是部分值得認同的。因為,若僅憑借傳統三大訴訟法解決經濟法糾紛,在實踐中將會導致部分經濟法內容的“不可訴”,從而危及經濟法的法效力。但是,此種學說畢竟建立在傳統的部門法分類之基礎上,這種分類只是對法律文本的劃分,并未從價值目標角度來看待法,而價值目標恰是法的靈魂,是法之所以存在的前提。“只有以法的價值目標為起點來研究法部門的劃分,才能使法的部門劃分與法的本質結合起來,才能使法的部門劃分與真正的法學研究結合起來,才能使法學研究真正同司法實踐結合起來。”[7]106因此,我們有必要從法的價值目標角度來探討經濟法訴訟的問題,這樣才能為經濟法訴訟的存在提供堅實而難以撼動的基礎。
“公益經濟訴訟說”實際上是對“獨立經濟訴訟說”的發展,其強調了經濟法訴訟的公益性質。提出此觀點的學者認為,“公益經濟訴訟是指任何組織和公民都可以根據經濟法的授權,對違反經濟法規范,侵犯國家和社會經濟利益的行為,向法院起訴,由法院按照法定程序在訴訟當事人和其它訴訟參與人的參加下,有專業法官主持的,依法追究違法者法律責任的司法活動”[8]41。基于這樣的體系定位,該學者還從原告制度、受案范圍制度、激勵約束制度、舉證責任等方面對公益經濟訴訟體系進行設計、構建,形成了一套較為完善的經濟法訴訟理論。
該學說不僅提供了對經濟法訴訟之獨立地位的論證,其對制度構建的設想更是為建立獨立的經濟法訴訟之現實可行性作了有力的支撐,這些都值得被認同和借鑒。但筆者認為,“公益經濟訴訟說”,其名稱容易造成人們的誤解。由于經濟法是維護整體經濟利益之法,若某一事件主要應受經濟法調整而產生經濟法訴訟,那么該訴訟主要維護的便是整體經濟利益,而維護個體利益并不是經濟法的目標,進而也不是經濟法訴訟的目標。在經濟法訴訟中,訴訟參與人雖然有可能會在維護整體經濟利益過程中實現了對自身利益的維護,但這卻是經濟法訴訟的連帶結果,因為整個經濟法訴訟制度均應是圍繞整體經濟利益目標而設。因此,“公益經濟訴訟”的名稱,便會使人聯想到存在著與之相對應的“私益經濟訴訟”,從而造成誤解。何況,既然“公益經濟訴訟說”已對經濟法是維護公共經濟利益之法產生認同,那么基于此基礎之上的經濟法訴訟便自然地是維護“公益”而服務,在該類訴訟名稱中增添“公益”二字無疑是畫蛇添足。此外,該學說亦是建立在傳統的部門法劃分之基礎上,自然也就未從法的價值目標角度對法和訴訟進行分類,難免未能對各法部門及其相應訴訟的作用范圍進行清晰認識,以致認為“公益(經濟)訴訟是一級訴訟,傳統訴訟是二級訴訟”,可以將“傳統訴訟放在公益經濟訴訟中附帶提出”[8]66。但所幸的是,該理論在建構經濟法訴訟體系中始終圍繞維護公共經濟利益的目的,可謂是抓住了經濟法訴訟的根本,因而大體上是值得借鑒的。
通過上述的介紹和分析,我們可以得知:“民事訴訟說”和“綜合經濟訴訟說”因沒有認識到經濟法訴訟應有的特質,而實質地否定獨立的經濟法訴訟之存在,這樣的觀念是難以被認同的;“獨立經濟訴訟說”和“公益經濟訴訟說”雖然對經濟法訴訟之獨立性提供了依據,但是它們立足于傳統的部門法分類,未能從法的價值目標層面為經濟法訴訟的存在奠基。因此,筆者將在吸納“獨立經濟訴訟說”和“公益經濟訴訟說”的有益成分之基礎上,結合法價值目標層面的分析,為未來獨立的經濟法訴訟建立之必要性作出論證。
訴訟是解決糾紛和沖突,整合社會關系,維護社會秩序的重要手段,一種新的訴訟類型的產生一定得建立在社會需要的基礎之上,有其存在的必要性和合理性,否則只會將既有的訴訟體系造成混亂。對建立獨立的經濟法訴訟之呼吁,不是無病呻吟,而是理論和實踐需求使然。
雖然我們必須看到訴訟作為法實現的一種程序有著自身獨立的價值,但正如馬克思所指出的那樣,“審判程序和法二者之間的聯系如此密切,就象植物的外形和植物的聯系,動物的外形和血肉的聯系一樣。審判程序和法律應當具有同樣精神,因為審判程序只是法律的生命形式,因而也是法律的內在生命的表現”[9]。因而,我們也應該對邊沁的觀點予以認同,“對程序法來說,其唯一正當的目標,或者說其力所能及的范圍,就是極盡其能地有效執行實體法”[10]。由此一來,各類訴訟的價值目標便應該與其所服務的實體法價值目標相一致。
筆者贊同劉少軍教授的觀點,按照價值目標的不同,本體法應該劃分為市民本體法、行政本體法和經濟本體法三大法部門。其中,“市民本體法以滿足得到社會普遍承認的個體基礎性需要為價值目標”,“行政本體法以滿足得到社會普遍承認的公共生活環境需要為價值目標”,“經濟本體法是以滿足得到社會普遍承認的整體性社會財富創造能力需要為價值目標”。[7]110那么由本體法的價值目標所決定,民法訴訟法應以維護個體利益為目標,行政法訴訟法應以維護整體行政利益為目標,經濟法訴訟法應以維護整體經濟利益為目標。
由于經濟法訴訟法目標與民法訴訟法目標、行政法訴訟法目標是不同的,而不同的目標也將決定著各訴訟法內部體系的差異性。因此,在經濟法訴訟法建立之前,將民法訴訟法、行政法訴訟法適用于經濟法訴訟的做法,是不可能滿足經濟法訴訟之全部要求的,只是過渡時期的權益之計。而服務于刑法的刑法訴訟,是基于調整手段的特殊性而產生的,應由經濟法訴訟調整的糾紛,也只有當具有嚴重的社會危害性而可能承擔刑事責任之時,才由刑法訴訟進行調整。因而,現有的試圖將經濟法訴訟歸入傳統三大訴訟的訴訟體系之中的理論,無視了法的價值目標,無視了經濟法價值目標的特殊性,其構建的訴訟體系也必然不能滿足日益發展的社會需要。
由各本體法的價值目標所決定,民法主要規定了私人主體間的權利義務關系,而私人主體被抽象地視為具有平等能力,而處于平等的法律地位,于此相應地,民法訴訟法便在訴訟中賦予私人主體相同的權利和義務;行政法主要規定了行政主體與行政相對人的權利(力)義務關系,而行政主體作為管理和服務社會的一方擁有著國家配置的資源和權力,一般來說其能力遠在行政相對人之上,行政法訴訟法在關注到作為原告的行政相對人與作為被告的行政主體之間能力差異的基礎上,賦予雙方不同的訴訟權利與義務,以緩和因實際能力差異而可能對訴訟造成的不良影響,從而達到實質上的公平。
經濟法以提高社會整體財富創造能力為目標,“‘調制’可以成為經濟法領域的一個深層次的原生特異性范疇”[11]。“調制”,即宏觀調控和市場規制,而宏觀調控又可分為財稅調控、金融調控、計劃調控等;市場規制又可分為壟斷行為規制、不正當競爭行為規制、侵害消費者行為規制等。因此,經濟法主要規定了在宏觀調控和市場規制過程中“調制主體”和“調制受體”間的權利義務關系。為了維護整體經濟利益的經濟法訴訟,應該既可以是調制主體與調制主體之間的訴訟,也可以是調制主體與調制受體之間的訴訟,還可以是調制受體與調制受體之間的訴訟。意即,為了維護整體經濟利益,任何組織和個人都可以依據經濟法,對違反經濟法的行為向法院提起訴訟。但在不同的調制領域,有著不同的調制主體和調制受體,他們之間在經濟能力、信息掌控能力、專業知識能力等方面都是不同的,甚至還可能是天壤之別的,例如:在侵害消費者行為規制的領域,作為受損害的消費者,其并不具有生產者或銷售者所具有的專業知識能力;在財稅調控領域,作為處于被調控的財稅環境之中的社會普通成員,其并不具有調控主體的信息掌控能力……經濟法訴訟作為法實現的程序,不能不看到訴訟主體之間能力的差異,而是應該在認識到這些差異的基礎上,合理地配置訴訟權利和義務,以達致道義上的公正。那么在經濟法訴訟法上,對于強勢主體,通常應賦予相對較多的訴訟義務,加重其舉證責任;對于弱勢主體,通常應傾向性地給予訴訟權利,減輕訴訟義務。畢竟,“在法律上承認個體地位平等是歷史的進步,承認個體地位的不平等是歷史的又一次進步”[10]152。
不難發現,經濟法訴訟中涉及的主體是如此多樣,以至于將訴訟主體抽象為平權主體的民法訴訟法,以及將訴訟主體僅劃分為行政主體和行政相對人的行政法訴訟法,都無法滿足對經濟法訴訟中主體權利義務配置的要求,倘若僵硬地將民法訴訟法和行政法訴訟法適用于經濟法訴訟之中,那么就會造成實質上的不公正而偏離法的道義主義價值。因此,經濟法訴訟主體的多樣性也必然要求著經濟法訴訟的獨立。
在我國,于民事訴訟、行政訴訟和刑事訴訟這三大訴訟制度構成的傳統訴訟體系中,民事訴訟、行政訴訟和刑事自訴都要求起訴人與案件有直接利害關系,譬如《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一十九條就直接規定,“原告是與本案有直接利害關系的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而刑事公訴則是由任何個人或單位在發現犯罪事實或者犯罪嫌疑人時,向公安機關和司法機關報案或舉報,若存在應追究刑事責任的情形,由檢察機關向法院提起的訴訟的制度。無論是要求由直接利害關系人提起的訴訟,抑或是任何人都可以通過舉報或報案而參與的刑事公訴,其與經濟法保障社會整體經濟利益的要求都是不相吻合的。
整體經濟利益,是由全社會所有個體的經濟利益構成的,維護整體經濟利益從而也就間接地維護了個體利益,因而人們會產生維護整體經濟利益的需求。由維護整體經濟利益的價值目標所決定,經濟法訴訟,應是任何人或組織都可以作出的對經濟法違法行為所提起的訴訟,而無須要求他們與違法行為有直接利害關系。畢竟,在經濟法宏觀調控和市場規制的環境中,經濟法主體之間產生的大部分法律關系都不屬于直接利害關系,他們大多數均因共享整體經濟利益而只存在間接利害關系,譬如:宏觀調控主體對市場運行進行的調控,往往都針對不特定主體,那么其對特定市場主體的影響便是間接的,這時宏觀調控主體與市場主體之間便只存在間接利害關系。正是發現了經濟法訴訟領域對起訴主體擴張的需求,早在1890年,美國就在《謝爾曼反托拉斯法》中作出這樣的規定:“有兩家或者兩家以上的公司合謀規定某種產品的價格,或者共同限制生產以保持價格的,或只通過某些固定的渠道買賣貨物以及只有一家公司壟斷某種產品的生產和銷售,均屬違法并將受到制裁,對于違反該法的公司,聯邦政府、團體乃至個人都可以提起訴訟”[12]。
因此,傳統訴訟體系以直接利害關系要求為主導的訴訟模式并不能適應經濟法訴訟對整體經濟利益保護的需要,若不建立獨立的經濟法訴訟制度,無疑會造成眾多違反經濟法的行為無法納入司法途徑加以處理,使違反經濟法者逍遙于經濟法之外,經濟法也便會在很大程度上淪為“紙面上的法”。
通過上述分析,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經濟法訴訟有其特立的價值目標,這是傳統的訴訟體系所無法包容的,獨立的經濟法訴訟之缺失,將影響經濟法法效力的實現。因此,建立起獨立的經濟法訴訟,既是理性的要求,也是現實的呼喚。
既然已論證出獨立經濟法訴訟建立的必要性,那么未來研究的方向應著重于構建一個獨立的、完善的經濟法訴訟體系。但經濟法訴訟體系的完善并不僅限于自身體系內部的完善,還涉及到與傳統訴訟體系的協調,與監管程序等相關程序的外部銜接問題。只有處理好這些外部問題,才能使經濟法糾紛有明確的解決機制,而不至陷于無所適從的困境或是病急亂投醫的混亂。
在現實生活中,一項行為所產生的影響是復雜的,其很可能對個體利益、整體經濟利益和整體環境利益同時造成影響。因此,根據劉少軍教授的觀點,“法行為并不像傳統法學理論認為的,只是某法部門的專有行為,而是任何一個法部門所共有的行為。不同的法部門有不同的法行為規范角度,從不同的角度看有不同的法行為”。[10]251一項違法行為理應受到所有法部門的調整。但畢竟一項違法行為侵犯的利益又具有傾向性,當其主要侵害了整體經濟利益,而主要應受到經濟法調整時,其便應當適用經濟法訴訟。若提起訴訟之人在經濟法訴訟中,又基于維護個體利益的民法和維護整體環境利益的行政法,要求追究違法者民法責任和行政法責任時,那么此時便可以依據訴訟經濟原則對這些訴求一并處理。相似地,當違法行為主要侵害了個體利益之時,便應當適用民法訴訟,對經濟法責任和行政法責任可以一并處理;當違法行為主要侵害了整體環境利益之時,便應當適用行政法訴訟,對民法責任和經濟法責任可以一并處理。當然,當違法行為觸犯刑法而可能使違法者承擔刑事責任之時,由刑事責任的嚴苛性所致,訴訟程序應有更高、更嚴格的要求,因而此時便應當適用刑法訴訟對該行為進行調整,對可能的民法責任、行政法責任、經濟法責任一并處理。
與“公益經濟訴訟說”不同,筆者并未簡單地將經濟法訴訟視為一級訴訟,傳統訴訟視為二級訴訟,認為傳統訴訟應附帶于經濟法訴訟,而是根據違法行為主要侵犯的利益來決定該行為應當適用的訴訟程序,并在該程序中同時認定可能存在的基于其他本體法所產生的法律責任。
正如張守文教授所言,“司法權進入行政領域,以及將實體性規范與程序性規范加以融合的自足性,使那些具有宏觀調控職能和市場規制職能的行政機關(而并非司法機關)成了經濟法的主要執法主體。正因如此,經濟法的制度運作主要是體現在行政領域,而不是司法領域。”[13]除行政機關外,為了適應對經濟發展過程中產生的新型經濟現象管理之需要,許多國家還設立起獨立于行政權的經濟監管機構,這些機構一般擁有準立法權、執行權和準司法權,而被稱為“無頭的第四部門”。相對于法院,行政機關和經濟監管機構具有干預的主動性、能力的專業性、職權的常規性等優勢,因此對于經濟法違法現象的處理能更迅速、便捷和徹底,對整體經濟環境之優化的效果往往更顯著。但這絕不意味著經濟法的實現可以脫離訴訟的方式,畢竟“法院是法律帝國的首都,法官是帝國的王侯”[14],任何人或組織為了整體經濟利益保護的需要,都有權利提起經濟法訴訟。但正如前述,行政機關和經濟監管機構等監管部門具有解決經濟法問題的優勢,因而將部分經濟法違法行為交由他們處理將可以達到優化社會資源配置、提高社會效率的目的,也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人們所擔心的間接利害關系主體訴訟之確立而造成的重復起訴或者濫訴現象。
由于違法行為所可能侵害的利益是復合的,既關涉個體利益,又關涉整體經濟利益和整體環境利益,而應納入經濟法訴訟解決途徑的只是主要侵害了整體經濟利益的行為。因此,存在對經濟法違法行為提起訴訟要求的主體包括這兩類:直接利害關系主體和間接利害關系主體。直接利害關系主體是指,經濟法違法行為直接侵犯了其個體利益的主體,例如:受到具有缺陷的商品造成人身傷害的消費者。間接利害關系主體是指,經濟法違法行為只是侵害了整體經濟利益,而間接對其個體利益造成損害的主體,例如:處于壟斷者對行業壟斷的環境中而被迫接受高價商品的消費者。筆者認為,由于這兩類主體維護的利益不盡相同,因此在利益實現方式上可以依據最優原則作出不同的選擇。結合經濟法實現過程中監管部門監管優勢的考慮,可以將向監管部門的投訴作為間接利害關系主體提起經濟法訴訟的前置程序,只有當監管部門拒絕作出處理、在規定的時間內不作出處理或者對監管部門作出的處理結果不服時,才允許間接利害關系主體向法院提起經濟法訴訟。采取此種選擇是因為,間接利害關系主體的全部目標乃是維護整體經濟利益,這與監管部門的目標是一致的,因而只要監管部門依法履行職責便能夠發揮滿足此類主體要求的作用,很大程度上無須法院的介入就可以使問題得到解決。而直接利害關系主體在維護整體經濟利益的同時,還有維護個體利益的訴求,這種訴求超出了監管部門職權的范圍,只有在具有中立立場的法院參與的訴訟中,才能得到公平的處理,因此他們可以直接提起經濟法訴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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