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婷婷
(宿州學院 思政部,安徽 宿州 234000)
承載無產階級和人類解放使命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只有被廣大人民群眾廣泛理解和接受,才能真正成為人們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精神武器。如何使馬克思主義被人民大眾所接受,需要從通俗化上進行深入的思考。
《大辭典》對通俗的解釋是“淺近平易并符合一般的水準”[1]。那么通俗化顯然是指達到淺近平易并符合一般水準的過程,主要是指精神產品由深奧難懂向通俗易懂的演化。日常生活中,我們常常說的通俗文學、通俗作品,主要指文學作品簡單易懂,符合普通人的認知水平和實際需要,容易被大眾所接受。思想理論擔負著從某一方面對自然界或人類社會進行歸納總結的責任,經過長期的篩選提煉,形成了自己的話語體系,往往比較抽象,不容易被普通人所理解。理論要達到傳播廣泛,被普通大眾所接受,就需要有一個通俗化的過程。思想理論通俗化既要通俗,更在于如何“化”,在具備一般通俗作品特點的基礎上,應當保持自身的秉性與特點。這也是思想理論與一般通俗作品的顯著差異。具體地說,思想理論在通俗化的過程中,不僅要在語言上通俗易懂,還要保持運用嚴密的邏輯推理來闡釋重大的現實問題,要有經得住實踐驗證的能力,還要達到對所闡述的問題追根溯源、科學徹底,才能做到深入淺出,真正實現通俗化的要求。
理論通俗化首先在于邏輯嚴密,能闡釋重大的基本理論問題。理論只有邏輯嚴密、才能解疑釋惑,明辨是非。恩格斯說,邏輯展示的是“思維過程本身的規律”[2],這是科學理論是否有效或合理的核心。理論的突出特性是按照一定的邏輯順序形成合理結論的思維過程,它總是圍繞其核心觀點按照一定的邏輯思路而生成。當理論通過文字展現在讀者面前的時候,只有創作者首先自己思維清晰,對要說的問題進行既合乎目的又合乎規律的表達,才能被讀者所認可和接納。一個邏輯混亂、層次不清的理論文章,不管其語言如何華美、內容如何充實,其合理性和準確性都值得懷疑。
理論通俗化是以社會實踐為基礎,從現實出發,而不是單純從思想觀念出發。理論家和讀者生活在相同的社會環境中,具有現實生活的共通性,毛澤東說:“無論何人要認識什么事物,除了同那個事物接觸,即生活于(實踐于)那個事物的環境中,是沒有法子解決的。”[3]因為,在實踐之外,沒有人知道理論家的腦子里想的是什么,但人們卻知道現實生活中需要什么。理論只有產生于現實的需要,符合人民群眾的主觀要求,才能引起群眾的共鳴。脫離實踐的空談或思想家主觀意識的建構,都會使理論誤入歧途。
理論只有科學徹底,才能以理服人。理論不僅要讓人們“看得懂”,更要讓人們相信它說的“有道理”。理論是否科學是能不能實現通俗化的重要尺度,因為正確的理論都是對自然界或社會的規律性反映,只有說的有道理,說的徹底,才能讓人心悅誠服。馬克思說過:“理論只要說服人,就能掌握群眾;而理論只要徹底,就能說服人。”[4]
把馬克思主義通俗化,讓大眾易于學習和接受,是馬克思主義理論工作者的共識。通俗化既是馬克思主義密切聯系群眾的重要環節,也是保持馬克思主義與時俱進的必然要求。用艱澀的語言、高大而全、內容空泛來講解馬克思主義,不僅不能引起廣大群眾的共鳴,而且這種脫離群眾的馬克思主義,也失去了與時俱進的品質。當前,學界普遍認為,在馬克思主義“三化”過程中,通俗化是前提。只有實現通俗化,才能進一步實現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和大眾化。而當下存在的問題是:在如何達到馬克思主義通俗化上卻見仁見智,有不同的觀點和闡發路徑。有些學者認為,馬克思主義通俗化的實現路徑主要有內容的具體化,語言文字的通俗化,理論表達方式的視覺化、形象化、藝術化,理論宣傳普及的產業化等。[5]也有學者認為馬克思主義通俗化要理論聯系實際、反對庸俗化。[6]這些觀點都對馬克思主義通俗化提供了很好的思路。
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本人都十分注意自己理論的通俗化問題。他們在實踐斗爭中對如何使馬克思主義通俗化上也提出了具體要求。1862年,馬克思在致路德維希·庫格曼的信中,談到自己《政治經濟學批判》將要產生的影響時說:“使一門科學革命化的科學嘗試,從來就不可能通俗易懂。可是只要科學的的基礎一奠定,通俗化也就容易了。”[7]可見,馬克思認為理論能不能被廣泛傳播、會不會被大眾接受,其科學基礎十分重要,只有在保證科學性的前提下,理論的通俗化才有可能。事實上,從馬克思、恩格斯的《共產黨宣言》到列寧的《國家與革命》,再到毛澤東的《實踐論》《矛盾論》等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都是由于其理論體系的科學性而得以在人民群眾中廣泛傳播并得到普遍認可的。
恩格斯在馬克思主義理論通俗化方面進行了大膽的嘗試。他認為,馬克思主義通俗化有形式和內容兩個方面的要求。從形式上看,要使用讀者熟悉的語言,要與讀者的閱讀習慣相符合。在內容上,要借助于辯證法,從讀者的基本生活條件出發,保持科學理論要貼近工人階級的實際。這樣,馬克思主義理論才能得到更為廣泛的傳播,方便不同國家、不同民族的人們閱讀。他的《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一文,就是把純學術著作通俗化的典型。恩格斯為了完成保爾·拉法格的邀請,寫一本在法國工人中宣傳社會主義的文章,他親自從《反杜林論》著作中摘取三章內容,并進行了修訂,最終匯集而成通俗化的《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一文。恩格斯還在《致奧古斯都·倍倍兒》的信中明確談到了這篇文章通俗化問題。他說:“《反杜林論》三章中的頭兩章在加大修訂和通俗化之后,寄給了伯恩斯坦,這兩章應該按法文版的式樣用德文出版。”[8]這本被馬克思稱為“社會主義的入門”的文章,被譯成多種文字出版,在宣傳科學社會主義理論上獲得了極大的成功。這是恩格斯把純學術性著作通俗化的成功嘗試。可以說《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的成功,絕不僅僅是通俗易懂的語言贏得了讀者,更重要的是文章中邏輯的力量和科學的論證征服了讀者。
列寧也在批判當時存在的華而不實的文風時,論述了理論的通俗化問題。列寧認為,理論要通俗化,但不能庸俗化,也不是一味地迎合讀者。馬克思主義工作者要從簡單、具體的材料出發,在堅守理論本色的基礎上,來引導讀者進行深入的思考。針對《自由》雜志中存在的不僅詞匯復雜晦澀、裝腔作勢、矯揉造作,而且引用的材料和例證陳舊、缺乏加工的狀況。列寧在《評<自由>雜志》中明確指出:“我們要告訴作者,庸俗化和嘩眾取寵絕非通俗化。通俗作家應該引導讀者去深入地思考,深入地研究。他們從最簡單的、眾所周知的材料出發,用簡單的推論或恰當的例子來說明從這些材料得出的重要結論,啟發肯動腦筋的讀者不斷地去思考更深一層的問題。”[9]這里,列寧對通俗化提出的要求是,通俗化不是要降低理論的深度,而要從社會生活中擷取合適的材料,找到恰當的表達方式,來引起讀者的共鳴和進一步思考。
斯大林為馬克思主義理論通俗化作出了巨大的貢獻。面對當時蘇聯民眾文化知識水平不高而又有學習列寧主義基本知識的要求。只有極其通俗、易懂、清楚、簡單,才能使他們理解列寧的思想。為此斯大林撰寫了《論列寧主義的幾個問題》和《論列寧主義基礎》等文章,對列寧主義做了通俗易懂的解讀,很受廣大群眾的歡迎。他親自編寫《聯共黨史》一書中的《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一節,把馬克思主義哲學原理系統化、通俗化,在當時的社會主義國家引起了強烈的反響,被翻譯成多種文字。今天看來,盡管斯大林對馬克思主義的理解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教育了一大批馬克思主義者的事實是不容抹殺的。
如果說恩格斯還只局限于從理論廣泛傳播的層面,突出馬克思主義理論通俗化形式,那么列寧和斯大林則進一步從鞏固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領域的主導地位來推進馬克思主義通俗化進程。盡管時代的要求不同,但在馬克思主義通俗化上是一以貫之的。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們對理論通俗化的要求和實踐的意義,對中國的馬克思主義理論通俗化建設,無疑是深刻的和值得借鑒的。
通俗化推動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對中國人來說,馬克思主義來自西方,是一門艱深難懂的理論。作為中國共產黨的創始人之一,李大釗在《我的馬克思主義觀》開篇就說過,馬克思的書難懂,并且還有很多遺著沒有刊發,即便“拚上半生的工夫來研究馬克思,也不過僅能就他已刊的著書中,把他反復陳述的主張得個要領,究不能算是完全了解‘馬克思主義’的。”[10]可見,要真正懂得馬克思主義是何其之難。要使中國人接受馬克思主義,首先需要找到馬克思主義貼近大眾的表達方式。這就是,要走通俗化的路子,來介紹馬克思主義。在中國馬克思主義傳播史上,李大釗的《我的馬克思主義觀》和艾思奇的《大眾哲學》就是通俗化的典范。在《我的馬克思主義觀》中,李大釗用通俗的語言和中國人的思維習慣,對馬克思主義的唯物史觀、階級斗爭理論和剩余價值學說作了比較準確的表述,推進了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被認為是中國人比較系統地介紹和分析馬克思學說的開山之作。《大眾哲學》更是如此,用生動的語言,形象的比喻,把馬克思主義哲學知識傳播到普通人民群眾中間。總體上看,李大釗通過通俗化路徑介紹馬克思主義,還只局限于把馬克思主義傳播到知識分子和青年學生階層,艾思奇則更進一步,通過《大眾哲學》把馬克思主義送到了生活在大街小巷、田間地頭的普通民眾之中。
通俗化使得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廣泛傳播,但通俗化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通俗化只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入口”,其目的是為了使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在中國革命中發揮“偉大力量”。在抗日戰爭時期,艾思奇已經指出了通俗化只是中國化的初始階段,還不是全部,更高的要求是,應當使馬克思主義在通俗化的基礎上,實現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形式,上升到中國化和現實化的層面。還在抗日戰爭時期,艾思奇已經在《哲學的現狀和任務》中發出倡導,“現在需要一個哲學研究的中國化、現實化的運動。過去的哲學只是做了一個通俗化的運動,把高深的哲學用通俗的詞句加以解釋,這在打破哲學的神秘觀點上,在使哲學和人們的日常生活接近,在使日常生活中的人們也知道注意哲學思想的修養上,是有極大意義的,而且這也就是中國化現實化的初步。”[11]即便被毛澤東稱贊為“能頂十萬兵”的《大眾哲學》,艾思奇也同樣說它“始終是簡陋的入門的讀物”[12],要真正在實踐中通曉馬克思主義,實現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還要進行更進一步的理論創新。
真正從馬克思主義通俗化的視角,走通俗化之路實現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是毛澤東。在中國革命實踐中,毛澤東多次教導黨的干部和理論工作者,要把馬克思主義和中國社會實際結合起來,防止出現脫離群眾的黨八股文風。在《論新階段》中,毛澤東指出:“使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具體化,使之在其每一表現中帶著必須有的中國的特性,即是說,按照中國的特點去應用它,成為全黨亟待了解并亟須解決的問題。洋八股必須廢止,空洞抽象的調頭必須少唱,教條主義必須休息,而代之以新鮮活潑的,為中國老百姓所喜聞樂見的中國作風和中國氣派。”[13]與其說這是毛澤東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要求,而首先是他對馬克思主義通俗化的期望——馬克思主義要新鮮活潑、被中國老百姓喜聞樂見。毛澤東同志是這樣說的,在實踐中也是這樣做的。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建構的過程中,毛澤東從中國社會實際出發,融入中國傳統文化元素,對馬克思主義既做了思想豐富,又通俗易懂的闡發與創新,完成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第一次理論建設。
在馬克思主義理論通俗化、進而中國化的進程中,首先要注意不能把馬克思主義低俗化。馬克思主義要通俗易懂,要適應于大眾的理解能力,但馬克思主義科學徹底的本色不能歪曲,抽掉理論底蘊的理論就陷入了絕對的通俗化,也就是低俗化。20世紀六七十年代,我們有過這樣的教訓。在研究宣傳運用馬克思主義理論方面,一些人生搬硬套、不管具體對象,不對具體事物進行具體的分析,任意解釋、隨意濫用,造成了對馬克思主義的片面化和簡單化理解,導致了錯誤的馬克思主義觀,給人們思想認識造成了嚴重的危害。甚至于一些老農抱個南瓜上講臺講解馬克思主義哲學,表面上看是很通俗,但實質上是在實踐應用中把馬克思主義低俗化了。對于這種現象,鄧小平同志早就做過批判。1962年2月6日,鄧小平在擴大的中央工作會上講到:“我們忙于事務,不注意學習,容易陷入庸俗的事務主義中去。不注意學習,忙于事務,思想就容易庸俗化。如果說要變質,那么思想的庸俗化就是一個危險的起點。”[14]
在理論研究和實際工作中,還要避免弱化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情況。馬克思主義理論有其自身的邏輯體系和階級意識性,通俗化不能弱化馬克思主義鮮明的政治立場。在工作生活中,一些人不學習理論、不研究理論,不用理論指導實踐,僅憑經驗和世俗關系對待和處理馬克思主義,把馬克思主義僅僅看作簡單的政治宣傳,在現實實際中不加以應用,看似說出的道理一套又一套,其實給予馬克思主義的是歪曲、錯誤的解釋,抹殺了馬克思主義理論的階級意識和時代價值。這種思想上的麻痹大意,去意識形態化,其結果直接導致對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弱化。在通俗化中弱化馬克思主義理論造成的思想混亂,其危害性是極大的。
在馬克思主義通俗化、中國化過程中,還要防止一些人打著通俗化的幌子行反馬克思主義之實。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離不開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指導,丟掉了馬克思主義這一“看家本領”,我們的社會主義建設事業就會失敗。在文化多元化的情境下,一些人從所謂的文化普世主義出發,無視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和方法論功能,也無視馬克思主義在社會主義建設中的指導思想作用,只要提到馬克思主義,就認為在搞假大空、搞形式主義、搞意識形態戰略。他們對馬克思主義的真理性視若不見,在馬克思主義通俗化的幌子下,任意發揮、隨意改寫馬克思主義理論,甚至試圖用西方自由主義或民主社會主義來嫁接或代替馬克思主義,最終導致馬克思主義徹底消解。
[1]三民書局大辭典編纂委員會編.大辭典:下冊[M].臺北:三民書局,1985:4744.
[2]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12.
[3]毛澤東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286.
[4]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1.
[5]唐莉.論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通俗化及實現路徑[J].江海學刊,2009(1).
[6]周太山.論列寧的馬克思主義通俗化思想[J].求實,2010(3).
[7]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974.
[8]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365.
[9]列寧全集:第5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322.
[10]李大釗.李大釗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15.
[11]艾思奇.艾思奇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387.
[12]《民國叢書》編輯委員會編.民國叢書:第1編[M].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1989:20.
[13]毛澤東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534.
[14]鄧小平文選:第1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