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瑩瑩,彭 勃
(淮北師范大學 教育學院,安徽 淮北 235000)
幸福是人類永恒的話題,也是一個常談常新的命題。所謂幸福,可以簡單地理解為人們對自身物質和精神生活狀態的滿足感。這里的物質和精神生活狀態是一種客觀存在,而滿足感則是一種主觀體驗。幸福就是客觀的物質和精神生活的狀態和主觀滿足感的有機結合與統一。馬克思主義理論告訴我們,勞動是促進猿轉變成人的根本動力,“生產物質生活本身是人的第一個歷史活動”。在“生產物質生活本身”這一“第一個歷史活動”中,人類不斷進步,不但創造豐富的物質生活,而且產生了精神和文化的需要,出現了對“全人類自由和解放”的追求。“從最美好和最深刻的意義上說,幸福實際上是和自由與解放同等程度并密切相關的概念,甚至比自由與解放更具有終極意義。顯然,人們在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上獲得自由和解放本身仍不是最終目的,其最終目的還是為了在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上獲得滿足,也就是幸福。因此,我們說,幸福是人的最終極的價值。”[1]
教育是隨著人類社會的產生而產生,隨著人類社會的發展而發展的。在人類社會的早期,人類的生存能力極其有限,傳遞生產和生活經驗就是教育的主要內容和任務。隨著社會性日益增強,人類在物質生活得到一定程度的滿足之后,又有了一系列社會性需求,例如約束和協調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制度、風俗、道德規范等等,這些物質生產生活以外的內容逐漸走入教育的視野,成為教育的重要內容。在這個方向上,教育日益走向豐富和多元。直至今日,教育已成為人類生存和發展的核心部分,成為傳承、傳播、創新知識與文化的軸心機構和社會發展的動力站。
顯然,無論是人類社會早期簡單的教育,還是今天豐富龐雜的教育,都具有共同的根本屬性,那就是滿足人類的各種需要。其實,教育從誕生到日益壯大的過程,也就是教育不斷滿足人類某一方面和多方面需要的過程,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教育才獲得了日益重要的價值。而人各種需要的滿足即是幸福的基礎,需要的滿足程度與幸福感的強弱成正比。可以說,自教育產生以至無窮的未來,教育的根本旨歸就是滿足人類無限豐富和不斷變化的各種需要,而幸福從根本上說就是人的需要的滿足。因此,無論從教育的起源還是從教育的發展過程來看,對人的幸福的追求都是教育最核心的品質和最根本的使命。
目的性是人類活動的一個基本特征,教育作為人類的重要社會活動之一,具有鮮明的目的性。無論從教育的起源還是從教育的發展過程來看,無一不是人類目的的反映。教育目的不僅反映某一民族、國家或社會對教育所要培養人的要求,也反映著教育活動的目標和方向,是教育活動的出發點和歸宿。
無疑,教育目的無論作為培養人的總要求,抑或作為教育活動的目標和指向,還是作為教育活動的出發點和歸宿,其實質都離不開人,離不開為了人、服務人這一根本旨歸。而人的終極追求仍然是自身的幸福生活,因此,教育目的的終極追求仍指向人的幸福生活。對此,懷特海在《教育的目的》一書中也有表達。他認為,教育要培養的是既有文化又有知識的專門人才。專門知識為他們的發展打下物質基礎,而文化則為他們的發展提供更加豐富的精神支撐。在懷特海那里,教育目的中已經包含了對人的幸福生活的期待和追求。這種期待和追求已經關涉到教育對人的物質和精神生活兩個維度。對于人的幸福而言,教育的價值是多維度的。“如果說,教育對于人的物質生活層面的幸福有著不可估量的重要意義的話,那么,教育對于人的精神生活層面的幸福的意義則更大并更加難以估量。”[1]教育對人的全部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的滿足具有如此重要,因此,人類的教育目的更加追求教育本身對人的幸福生活的指向性。
無論是低等動物還是高等動物,任何一種生存著的和希望更好地生存的動物的一切活動都指向幸福。無疑,人的所有追求也都是對幸福的追求。而教育是作為人生命中的一段生活經歷和人之自我生成過程中的一種實踐活動。因此,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教育的最高追求就在于使學生獲得幸福,教育不能因其它與學生的幸福無涉的事務而損害這種幸福。教育活動與人的幸福之間具有更為直接更為緊密緊密的關聯。可以說,教育活動最直接的目的就是實現人的幸福追求,助益于人實現其對更為幸福的生活的向往是教育存在的合法性基礎。忽視這一點,教育活動在人類社會中存在的合理性就會被削弱,教育的一切崇高和美好都會受到嚴重質疑。“一句話,教育活動不能不朝向幸福而生,朝向幸福而存,教育工作者不能不樹立起‘為幸福而教育’的宏愿。進而思之,當代教育之所以會跌入現代性的漩渦之中,進而導致教育品質的墮落,其直接原因就在于其對人的生活的幸福之維的遺忘和誤解。”[2]質而言之,教育是人的事業,也是為了人的事業,教育是人類為追求自身幸福而創造的杰作,對幸福的宏愿是教育事業永恒而神圣的使命,也是其先天職責。
現實生活世界中,科學主義的泛濫、享樂主義的盛行、功利主義的大行其道,無不揭示出當代生活世界正日益遠離教育的本來面目和根本旨趣。教育在各種各樣外在壓力的擠壓之下疲于應付,已無暇顧及自己的初衷和理想,儼然成了形形色色勢力的無奈幫手。可悲的是,恰恰就在這一切貌似合理理由之下,在一系列表面冠冕堂皇的原因之中,教育一步步走向異化、走向消沉,最終走向了自身目的的反面,異化成為人的幸福生活的桎梏而全然不知。
19世紀初法國空想社會主義者圣西門最初使用“實證主義”一詞。實證主義強調感覺經驗,反對形而上學。實證主義是19世紀30-40年代盛行于英、法兩國的一種經驗主義的具體表現。自孔德以來,實證主義者不斷對各種學科加以改造。從自然科學到人文社會科學,每門科學都被認為可以還原到次一級水平,這樣每一門科學都可以還原到物理學。實證主義具有以下述幾個基本特征:(1)從現象論觀點出發,以現象的實在性、有用性和確定性為主要參考標準;(2)給予經驗以現象主義釋義,主張以經驗為出發點,主張通過感性對感覺材料加以把握;(3)以科學和哲學的關系作為其理論的基本命題,具有明顯的唯科學主義傾向。
實證主義以自己的基本觀點來理解教育,主張對教育作實證主義的理解,以實證來證明科學的客觀性和真理性。實證主義所關心的只是實證性和邏輯性,對實證之外的人文和精神方面卻置之不理或置若罔聞。因此,實證主義在竭力維護真實性、客觀性和確定性的同時,卻放逐了人文性、精神性乃至人的幸福。
實證主義理論秉持實證主義教育觀,把教育的知識簡單地歸結為實證的知識,把教育的方法簡單地歸結為實證的方法,把教育的人文精神簡單地歸結為實證的精神。實證主義教育觀所關注的只是教育的實證和邏輯的層面,而輕視乃至放棄教育的人文和精神的層面。當這種教育越來越趨于關注實證和邏輯知識的教育時,其教育方式越趨于采取應試教育方式,此時的教育也就越來越接近于培訓,而越來越遠離真正意義上的教育,也就越來越遠離教育的人文性,以至于越來越背離其旨趣,從而日益遠離人的幸福生活。
工具主義教育觀把科學、知識和教育簡單地看作一種工具,看作一種達成一切功利性目的的手段。這種教育觀同實證主義科學觀密切相關,因為“實證”一詞本身就帶有真實、有用、肯定和精確的含義。在這里,發展科學、獲取知識都成為了手段,它只關注科學、知識和教育的功利和工具價值,而忽視科學、知識和教育的文化和精神價值。工具主義教育觀的直接表征是不僅把科學變為一種工具,而且最終把從事科學事業的人也變為一種工具。因此,當工具主義者一味追求工具價值的同時,也就放逐了科學、知識的人文和精神價值,以至于放逐了科學、知識中的人文關懷以及人的幸福生活。
工具主義教育觀以功利主義眼光看待教育,把教育簡單地理解為“有用”的知識的教育,強調科學、知識的工具性,其目的是通過“有用”的知識教育去培養“有用”的人。顯然,工具主義教育觀實質上是一種片面的教育價值觀,它只關心教育的功利和工具價值,而忽視教育的文化和精神價值。工具主義教育觀的后果是導致科學、知識僅僅成為一種工具,而且也把受教育者僅僅“培養”成為一種工具。因此,當這種教育越來越發達時,教育也就越來越遠離人文和精神,越來越遠離人性,更越來越遠離人的幸福生活。
教育乃人類為關注自身、關注自己的子孫后代的幸福而創造的杰作,其本身承載著人類無比美好的希冀,也包含著極為豐富的意義,這很可能是古往今來的人們無不關心教育,并且都對教育有發言權的一個重要原因。雖然歷史上出現過無數的艱難險阻,但人類仍一如既往地孜孜以求,希望教育能為自身的幸福貢獻力量。
然而,當前,我們卻不得不面臨教育意義失落乃至危機的嚴峻形勢。當今時代,我國正處于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進程之中,中國傳統文化與西方文化在碰撞和沖突中艱難地走向融合,這種融合絕非一朝一夕可以實現,而是需要相當長的歷史時期。在這個過程中,新舊體制之間、東西方文化之間、各種價值觀念之間都存在著諸多矛盾,以至于人們的價值觀念和信仰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迷茫甚至是混亂,明顯的表征就是當今社會存在過度功利化傾向。教育身處社會大環境之中,無可避免地會受到社會大氣候的影響。當前,社會的過度功利化取向和浮躁心態在教育領域的一個重要表現,就是教育的本真意義被肆意放逐甚至被無情拋棄,同時又強行把本不屬于教育的諸多東西強行塞進教育。一方面,教育應有的價值取向和人文關懷無人問津;另一方面,已經淪為空殼的教育又被塞入諸多人們急于得到卻又不屬于教育本身的“企圖”。教育出現了嚴重的扭曲和異化,也即教育的意義發生了嚴重危機。正如石中英教授所批評的,在工具理性肆意橫行的當今時代,教育機構里已經很少具有教育的意蘊了:對教育的各種形形色色的功利性目的已經遠遠超出教育的初衷,有的人甚至提出了“教育就是服務”“教育超市”“教育市場化”;教育對人性的提升、對德行的砥礪已經被職業、地位和競爭力等等所取代;為了達到急功近利的目的,各種符合教育本真價值的手段都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規訓”“誘惑”“標準化”“題海戰術”等等影響學生身心健康和個性發展的方法成為各種教育場所最常見的教育情形。在這樣的環境里,“教育”已是空殼的、蒼白的“教育”,已經淪為功利主義的“忠實奴仆”。這種狀況下,教育出現了嚴重的意義危機,教育已經徹底地非教育化了。[3]
教育的最高追求在于實現人的幸福追求,與人的幸福不相關的任何訴求都不應干涉乃至阻礙教育對人的幸福生活的貢獻這一根本命題。“當今的教育之所以存在著一種同活生生的人性和生命相脫節的過分形式化和外在化的傾向,其根本原因就在于,沒有真正把握開啟‘生命之門’最關鍵的‘鑰匙’。這把‘鑰匙’就是關注人的幸福。”[1]對于為了各種外在目的而放逐人的幸福,甚至壓抑人性、遏制人文的做法,我們已司空見慣。然而,那種打著“教育”的幌子,從事種種非教育甚至是反教育的做法再也不能繼續下去了。在這個過分功利化、浮躁的世界上,教育應當是人類心靈棲息的一方凈土、一塊圣地,這方凈土和圣地也應當是人類最后的精神家園,如果連這個家園都丟了的話,那人類就只能做無所歸依的精神乞兒,流浪于漫無邊際的荒野。這決不是教育所愿意看到的。
誠然,人的幸福生活是教育存在的價值和意義的體現,這既是教育真義的表達,也是時代的要求和社會的呼喚。惟此,教育才有資格大聲地宣稱自己就是“教育”,也才能在這一方向上鋪就自身發展和進步的道路。因此,教育必須及時警醒,深刻地反思和反省自己,盡早走出迷途,復歸于正途,復歸于人的幸福這一根本旨趣,這才是“教育”最深刻的意蘊之所在。
課程目標是教育目的的具體化,課程目標的合理與否直接決定著教育目的能否實現及其實現程度,當然也關涉到人的幸福這一終極目標的實現程度。而當下我們的課程目標具有一種高度一致的傾向。教育的應然使命是盡量使所有人都能獲得幸福,而不應只是為了少數人或者某些英才獲得幸福。由于每個人都是不可重復的一片“樹葉”,無論能否成為英才,每個人都應當首先成為人,這樣才能使盡可能多的人走向幸福生活,教育在“成人”的基礎上才能成就英才。因此,我們應根據“成人”的需要來確定不同層次教育的目標、內容和方式,而不僅僅是根據成為英才的標準設定人的標準,根據培養英才的目標、內容和評價標準去設定各級各類教育的目標、內容和評價標準。把培養英才作為教育的最高目標甚至是惟一目標,很可能導致一旦不能成為英才的人也無法很好地“成人”,這種教育是不幸的教育,是教育的不幸,是背離人的幸福的教育。因此,我們的教育目標必須加以匡正,盡早改變那種唯英才目標模式,復歸于先成人后成才的“成人”教育目標模式。
課程是教學的主要內容,是實現教育目標和教育目的的最核心、最關鍵的環節,課程結構、內容的合理與否同樣關涉到教育目標和教育目的能否實現及其實現程度。在追求把每個人都培養“成人”的基礎上促使一部分有能力的人成為英才,是合理的教育目標定位,也是最大程度地守護每個人的幸福。而“成人”和成為英才所需掌握的知識、所需修習課程的種類和層次是不完全相同的。因此,我們在課程設置中相應減少智力因素課程的比例,增加非智力因素課程教學內容,不僅能夠減輕學生過重的學業負擔,也有利于促進學生豐富而全面地發展。這樣更有利于促進所有的人首先“成人”,同時也有利于一部分人成為英才。從而使盡可能多的人從教育中獲得盡可能多的幸福,實現人類的教育理想,臻達教育的美好品格。
[1]孟建偉.教育與幸福——關于幸福教育的哲學思考[J].教育研究,2010(2):30-31.
[2]龍寶新.幸福:從概念到意蘊——兼論朝向幸福的教育之能為與難為[J].湖南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報,2008(1):13.
[3]石中英.教育哲學導論[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2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