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議布依族民居建筑類型與構成要素
——以貴州為例

王嫻

淺議布依族民居建筑類型與構成要素
——以貴州為例

王嫻

本文對以干欄建筑為代表的布依族民居建筑的類型、構成要素進行了整體性、多層面和多維度的考察研究，努力揭示貴州省布依族民居建筑現存狀態。

布依族民居 類型 構成要素

貴州省跌宕起伏的喀斯特地貌決定了布依族民族分布在地形上的差異，這也使得貴州省布依族民居建筑呈現出多元化的發展態勢。貴州省的布依族主要分布在黔南、黔西南兩個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安順地區的鎮寧、關嶺兩布依族苗族自治縣和紫云苗族布依族自治縣以及貴陽、六盤水兩市的周邊地區。貴州省各地布依族的民居建筑主要有下列幾種形式：

一、布依族民居建筑類型

布依族民居是多姿多彩的。從民居外部層面看，有石板房、茅草房、夯土房、吊腳樓等；從民居的地理位置看，有水邊居、山地居、屯保居、崖洞居等；從民居的內部結構看，有穿斗式、井干式、抬托式、綁扎式等，但總的說來包括了早期的干欄式建筑、改造后的吊腳樓及石板房，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現如今的不少布依族村寨中更多的涌現出大量的平地樓房和磚混結構的平房。

1.干欄式建筑。

以巢居為雛形的干欄式建筑是我國古代居住形態上出現的三大基本類型之一，不同于中部地區以穴居或半穴居為主的居住模式，也不同于游牧民族以帳幕為主的居住模式，布依族等南方民族因自然環境等客觀因素的影響而選擇截然不同的干欄式建筑。布依族聚居地地形復雜、山脈連綿、氣候潮濕，居民因為通風、防潮、躲避蟲害的特殊需要從而選擇這種特殊的居住模式，是人們在適應自然環境過程中的一種智慧體現，也是早期布依族民居建筑的代表。

《韓非子·五蠹》中曾提到：“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獸眾，人民不勝禽獸蟲蛇，有圣人作，構木為巢，以避群害。”[1]通俗說來，也就是利用一些樹干枝葉的支撐居住在樹上，這便是干欄式建筑的最初形態，隨著生產力的進步與建筑技術的發展，人們漸漸走下樹木，依山打下木樁，在木樁上搭建木樓，這便形成了干欄式建筑的早期形制。

通過走訪相關布依族村寨發現，典型的干欄式建筑保留較少，只在黔西南州的興義市、冊亨縣、望謨縣、貞豐縣及黔南州荔波縣、平塘縣等少數村寨還存留這種建筑。典型的干欄式建筑為兩層的全木結構樓房，下層為“開放式”結構，也有的用玉米秸稈或竹條圍成籬笆，功能上主要用以堆放柴草、農具、糧食加工用具及飼養牲畜、家禽等，上層四周用木板或以竹條、牛糞、灰漿為原材料的笆簀圍住，在側面等地留有窗口以便空氣流通，用木板鋪地（留有可活動拆卸的木板，取下時可傾倒垃圾），屋頂鋪蓋茅草或者是瓦片。功能上主要用以日常起居、會客、祭祀等，當地居民的臥室、客房、廚房、火塘等均設在樓上。也有人家將廚房移到樓下。這種民居建筑對地基的建造并不十分嚴格，因為多為依山而建，地基是否平整并不講究，能將地梁放穩即可。

但布依族地區的干欄建筑是不斷發展變化的，早期的干欄式建筑上層與下層之間靠繩索的綁縛連接在一起。而現存的干欄式民居則大都是穿斗式結構，各構件之間采用榫卯連接。

現在在少數布依族村寨存留的干欄式建筑都是早年建成的，由于時代久遠、年久失修，很多干欄建筑已成危房，便也不再有人居住。有村民反映這種建筑對自然災害的抵御能力較弱且衛生條件較差，同時因木材資源的脆弱和緊缺而不再被大家新建。

2.改造型干欄建筑。

隨著木材資源的逐漸稀缺及漢族建筑模式的影響，原有的干欄式建筑出現變形，出現了現在俗稱“吊腳樓”的建筑形式。這種建筑模式在黔西南州及黔南州的布依族村寨廣泛保留，很多當地居民至今仍居住在這種建筑里。

這種房屋的地基分兩級，通常前低后高，兩級地基相差一個樓層。先將前半部的地基整平，再用石頭將四周壘到第二級地基的高度。后用枕木搭建，鋪上木板，與第二級地基一起作為整幢樓房的地基。

改造型干欄保留了干欄建筑的通風性，同時吸收了漢族房屋的堅固性，又將人們的日常起居場所從樓上轉移至樓下，使房屋在功能劃分上更加簡單整潔。同時用部分石料代替木料，是建筑的安全性能得到一定提升。

這種民居建筑比較重視地基的建造，地基夯實后要達到平整。上面兩層為木質結構，底層為土石墻基。地基建造完畢后，要立房柱（建筑物中直立的起支撐作用的構件），在柱身榫眼（器物上承受榫頭的凹形洞）處用穿枋縱橫連結，每排底柱上端扣架原木作為橫梁，梁（架在墻上或柱子上支撐房頂的橫木）與梁之間鋪著樓枕，樓枕上鋪著寬厚的樓板，形成平整的樓面。木樓為穿斗式（或稱“串逗”式，這種木構架的特點是用穿枋把柱子串聯起來，形成一榀榀房架；檀條直接擱置在柱頭上；在沿檁條方向，再用斗枋把柱子串聯起來。從而形成了一個整體框架）結構，在柱與柱之間用穿枋連接。頂上再用檁子（是架在梁頭位置的沿建筑面闊方向的水平構件。其作用是直接固定椽子，并將屋頂荷載通過梁而向下傳遞）卡住各排柱頭和瓜頭，各部銜接處都是齒榫鉚緊。緊接著在檁上安裝上椽（放在檁上架著屋頂的木條），屋頂蓋上瓦片或茅草，再將四壁用木條或笆簀圍好，即可居住。

3.石板房建筑。

除了前兩類布依族民居建筑形式，石板建筑可以說是布依族民居建筑中的一大特色，其原因在于在中國的民居建筑中很少有選用石頭作為建筑主要材料的傳統。布依族石板建筑主要分布在黔中及黔西的平壩、安順、鎮寧及貴陽的花溪、白云等地區，俗稱為石板房，當地甚至有些村寨因此得名石頭寨。

石板建筑在內部結構上保留了不少干欄建筑的特點，但因這類建筑所在地區地勢較為平緩所以常常免去了低于地基的一層。石板建筑用長方形大塊條石插入地平面，圍出的空間便用作飼養牲畜、家禽的廄。在大塊條石上用木板隔層后再用石塊堆砌，作為居住的起居室，有的石板建筑在起居室上還建有頂樓，用來貯存糧食或居住，最后用石板蓋頂。值得注意的是石板房除了必要的立柱（有的石板房也用石柱）、梁、檁、穿枋、枕、椽必要的木材之外，從屋板、墻體到房基都由石頭堆砌而成。甚至連家里的日常用具磨、缽、槽、缸、桌椅板凳等都用石頭制成的。石板房的石墻構建方式多種多樣，有石板鑲嵌、石塊干砌、卵石壘砌等，同時石板房的房頂是直接用碎石片按序鋪成的（薄石片代替傳統瓦片），在鋪設時要保持一定的弧度以利于屋頂排水。

有學者認為石板建筑的出現直接源于當地石板建材資源的豐富和木材的短缺，因為有不少布依族以外的少數民族也利用石頭建出比較相近的房屋樣式，所以石板建筑從某種程度上說更體現了地域性而不是民族性，但筆者認為布依族的石板建筑在構成上和材料運用上繼承了干欄建筑構建模式還是體現出一定的民族特性。

4.平地樓房建筑。

隨著各民族的不斷融合及漢文化的影響，平地建筑是在布依族聚集地區普遍出現的有別于干欄式建筑的木結構建筑。這種建筑形式多為一樓一底兩層，建造在地勢較為平緩的地區，平地樓房一層多為三間，也有五間或七間的，正中一間為堂屋。底下一層用于人們的日常起居，而樓上一層多用做貯存糧食或堆放農具等雜物。

與干欄式建筑最為不同的一點是，平地樓房將牲畜、家禽的飼養及堆放柴草的“廄”從人們居住空間的垂直下方移走，轉而設置耳房或廂房來執行這一功能。耳房是在正屋的一側接出一間或兩間，耳房通常比正屋低一至兩米，但同為兩層，上層用以堆放柴草、農具或牲畜飼料，下層可圈養牲畜、家禽或做廚房。

由于人口的增加、經濟的改善等因素，這種平地樓房還會在正房一側或兩側加蓋廂房，廂房通常為兩間，同為一樓一底，但在結構上比正屋簡單。廂房的上層多做子女臥室，底層也不過是承擔堆放雜物或飼養牲畜等動能。

這類建筑主要出現在地勢較為平緩的布依族聚集地區，在風格上也體現出明顯的漢族民居特色，是民族文化融合的一種具體體現。

5.平頂一層式建筑。

隨著生產力進步，生活條件改善、經濟能力提高，越來越多的布依族居民選擇這種以鋼筋混凝土為原材料的平房建筑模式。這種建筑模式是近幾年才興起的，最初出現在一些經濟較為發達的城鄉結合部，但有向鄉村蔓延發展的趨勢。

平頂房以水泥、剛勁、混凝土為原材料，再用鋼筋加固頂、梁和樓板，頂板系混凝土澆鑄而成。目前這種民居建筑形式正被他們所接受并視為生活水平提升的標志。

二、布依族民居建筑構成要素

1.選址。

有少部分觀點指出布依族民居選址一般不受風水術等的限制，只要干燥、背風、向陽、與寨鄰能融洽相處的地方，就可以作基址。通過相關調研考證，這種說法不完全可信。干欄建筑在選址過程中最看重建筑的朝向，與中國傳統建筑坐北朝南的朝向選擇不同，早期干欄建筑呈現的是坐西北朝東南的統一朝向，這是因為早期的干欄建筑還沒有開窗，門如果朝東南方向，可以使房屋在夏季的日照減少而在冬季的日照增加，這種朝向的選擇就能很好地發揮門的通風和采光等作用。

但不論是通過相關的史料查證還是實地調研，均證明布依族在選定建筑地點上是很有講究的。布依族《摩經》認為：活則居陽，死則居陰。人們建房時，總是選擇山環水抱、前方開闊的“虎踞龍盤”或“百鳳朝陽”的“陽地”。《布依族風俗志》中也提到：“布依族人在建房時，找好向山和靠山。”[2]向山要選擇“二龍搶寶”“二龍戲珠”的地方，靠山要挑“青龍環護”“貴人座椅”的山勢。筆者到貞豐縣挽瀾鄉壩木村調研時，也有村民反映他們在建房時有說法，要選擇“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寧可青龍高萬丈，不可白虎抬起頭”這種依山傍水的地方建房。當然這些說法是否科學我們暫且不論，但布依族居民把建房選址的這一環節看得很重要卻是事實。有些講究的人家甚至還要請風水師親臨現場做地質檢驗和水質分析后，才決定建房的位置。

其實布依族民居選址不僅僅只考慮風水因素，同時還要兼顧生產生活的實際需求。例如依山是為了借地勢造干欄建筑，傍水是因為稻作農耕生產對水源灌溉的依賴。坐向朝南是為了很好的采光和在冬季抵御寒風的侵襲（有部分石板建筑的朝向是坐西朝東，筆者認為這是因為石板建筑的采光較差，這種朝向可以保持采光的最佳效果）。勘察地質水質也是為了抵御如像滑坡這樣的地質災害和飲水安全的考慮。

隨著時間的推移，現在布依族居民在建房選址時更加實際，大部分人追求是建房的安全性能、采光度及通風性還有就是便捷性，甚至不少居民在建房時為了交通方便及經濟利益，直接把住房搭建在路邊。

2.選材。

布依族民居的選材基本建立在合理利用和開發當地自然資源的基礎上，并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發生了一些變化。在布依族聚居的地區，居民有栽種樹木的習慣。木材種類也十分豐富，如松木、杉木、楓木、槐木、柳木、泡桐、椿木、楸木、梓木、棕木、楠竹等等。在黔西南州和黔南州都盛產竹子和楓香木和杉木，所以當地居民常利用這些材料來搭建民居。

早期的干欄式建筑的主要材料為茅草、樹皮、玉米秸稈、竹子、木材、泥土和石材。過去南北盤江地區的竹木資源比較豐富。當地居民常常用較粗的竹子做建筑的柱、梁、檁，較細的做椽。如果是用木材建房，當地居民通常選擇當地最為普及的樹種，如在調研興義市巴結鎮南龍古寨時，當地居民說他們建房時往往選擇當地最為多見的楓香木和杉木作為建筑的主要材料。輔料如笆簀（折）是利用利用竹條編制的，之后再用牛糞和灰漿粉糊的，講究的人家還會刷上白灰以示美觀。在貴陽市花溪區鎮山村調研時發現當地一些年代久遠的民居建筑是用梓木建造的。后來由于木材資源的匱乏和地勢的需要，干欄建筑的一部分材料由石料和泥土代替，當然這些材料的選擇都遵循就地取材的原則，石料和泥土的運用也得益于建筑技術的進步和提高。

吊腳樓的建筑材料與干欄式建筑基本相同，只是增加了一些土石作為建造地基的材料。平地樓房建筑材料也和吊腳樓近似。

石板房建筑的材料除少數木材以外，大都為石片和石塊，值得特別指出的是黔中地區建造石板房的石材質地較為特殊，因為在安順、鎮寧等地區山上水巖層較多，硬度適中、節理分層，很容易切割，大大方便了石板房的建造。

3.結構與功能。

布依族民居建筑的幾種模式在結構和功能上大致相似。干欄建筑及改造式干欄建筑（即吊腳樓）按照空間構成上的垂直劃分主要分為三個層面：第一層即底層，主要用于圈養家禽牲畜，堆放農具，設置礁房、磨房等糧食加工室；第二層則是居民日常待客、煮飯、餐飲、生活起居的主要場所，通常包括堂屋、火塘、廚房、臥室等房間；第三層則一般用于貯藏糧食、堆放雜物，根據需要也可以設置臥室。

堂屋是干欄式建筑的核心，與仫佬族、毛南族、壯族等少數民族一樣，堂屋是全家舉行祭祀和禮儀活動的場所也是祖先棲息之地，同時也是辦紅白喜事的室內活動場所，顯得尤為神圣。堂屋(又稱中堂)內還設有神龕，一般來說較為寬敞。堂屋向內推移兩米，有的設有“吞口”，堂屋樓高三米多，有的也稱“望樓”。布依族民居建筑多為“前堂后室”的空間布局，所以在堂屋的后部分多設置臥室或廚房（在調研過程中筆者發現，有些居民為了防止用火不安全等問題，將廚房遷至偏廈，但火塘仍然保持在樓上）。同時火塘也是家人平時生活起居的重要場所，火塘上方常常設一個吊架，可以用來燒烤食物，也可以烤火御寒。房屋寬敞的人家不僅設有臥室，還設有客房、織繡房、書房等。

一部分石板建筑的形制類似于干欄建筑，在結構和功能上也和干欄建筑趨同。石板建筑一般有一底一層或一底兩層的，一底三層的也有，不過很少。底層也多用于堆放柴草農具及飼養家禽，一層設有堂屋、臥室和廚房，二層主要用來貯物存糧。石板建筑在室內的開間布局上一般是典型的一字形三開間，也有五開間或七開間的。三開間的一般是“一明兩次”間，“一明”是指堂屋，堂屋的前半部分是生活起居場所，后半部分則可以住人或堆放雜物；兩次間也分為前后兩個部分，前半部分用作火塘，后半部分用作臥室或廚房。這類石板建筑我們成為全樓。還有一部分石板建筑正房居中，兩頭設置廂房（或一廂或兩廂），配上圍墻和槽門形成四邊形結構。從房屋組合上說有一正、一正一廂或一正兩廂的“四落框”。

平地樓房主要是將牲畜家禽的飼養及堆放柴草的“廄”移至廂房或耳房，在結構和功能上與石板建筑的一正一廂和一正兩廂基本一致。而現代平房則與我們城市住房的結構基本一致，也講究幾室幾廳一廚一衛的。

布依族的居住模式是聚居與雜居并存。聚居的村寨大都是幾十戶人家，也有十幾戶和幾百戶的聚居群體，但單家獨戶的現象非常少見。

伴隨著全球化和現代化的進程的加快推進，布依族民居建筑正在發生悄然變化，民居建筑的生存環境受到破壞，不少民居建筑、古遺址正在被遺忘甚至遭到新式建筑的逐步取代。在許多布依族聚居地區，人們的生活環境和居住條件不斷變化，之前典型的布依族民居建筑形式正在逐漸走向消亡。

[1]韓非子.韓非子[M].北京:中華書局,2010.

[2]訊河.布依族風俗志[M].北京:中央民族學院出版社,1987.

王 嫻 貴州省社會科學院社科信息部助理研究員

（責編 暢 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