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凳

符道禹

草凳，就是像廟宇大殿前讓人跪拜放膝蓋的那個蒲團(tuán)樣的坐具，是用稻草編成，在冬天的火爐邊坐的。有的書上寫成草撴、或草墩，我使用草凳，主要是突出草編成的坐具，像小板凳那樣的功用。

我小的時候，在冬天的晚上，常常到二爹二娘家里去烤火，二娘就給我們小朋友發(fā)一個草凳，讓我們坐，很暖和。因?yàn)槟菚r布票少，我們穿得很單薄，坐在草凳上立刻就有溫暖的舒適感覺。草凳看上去很圓，準(zhǔn)確說是個圓柱體，是用新色稻草束固緊后，用三股稻草編辮子一樣逐漸完成的。我坐在二娘編成的溫暖的草凳上，看著火塘里紅紅的火苗身上熱和，心里更感覺到熱乎乎的。于是，我們小朋友冬天就特別喜歡坐草凳。

有一個冬天的晚上，我們幾個小朋友到二爹二娘家烤火，感受坐草凳的優(yōu)越時，就在一起嘀咕，想請二娘教我們編草凳，又怕二爹煩我們。二爹坐在板凳上抽旱煙，火光亮閃閃照在他臉上，一縷縷旱煙飄散出特香的氣味，讓我們在心里的怕減小了。他，忽然從嘴里取出旱煙鍋，好像聽到我們說什么話了，便大聲說，赫赫，你些小狗蛋有啥子大聲說啊。我們互相望著，看見二爹目光炯炯的兇神樣，還是不敢吱聲。這時二爹反倒是出現(xiàn)笑容了，他說，你們知道在人前說悄悄話，別人是怎么說的嗎？我們說不知道。二爹說，悄悄話，狗咬架，咬不到，跑田壩。

哈哈哈，我們笑的，簡直覺得樂活極了，二爹像個小孩子一樣。我們就大聲提出，喊二娘教我們編草凳。二爹說，這還不簡單，拿捆谷草來，讓二娘教你，一會兒工夫，就得了。二娘說，我會編，但沒有你二爹編得好。二爹沒有說什么，就去牛圈樓上取來一捆稻草。放在火塘屋里的土地板上，鋪展開來，然后從鼎罐里舀一碗熱水，喝一口向稻草噴一次水，這樣地噴灑完水后，又集中齊整地捆在一起。做完這一些工序后，二爹對二娘說，你教這些細(xì)娃娃編草凳，我到院子走一走。二爹去串人戶玩耍，二娘就教我們編草凳。

二娘把那捆稻草拿到火塘邊，開始示范。她邊做便給我們說。灑水是為了把谷草軟化，手里潤澤一些才不至于傷到皮膚，草才聽話。就像給姑娘編辮子一樣，一直是三股草捋起來，反復(fù)交叉地編下去，直到這捆草編完。編到草盡時，手里的三股草就真正地要辨成由粗到細(xì)的草辮子了，草辮子的尾巴上，還要用麻繩束緊并打結(jié)，不然就前功盡棄。這樣，就造出一個草凳。

山里人使用草凳，在火塘邊烤火御寒，是非常實(shí)惠的。我所居住的米倉山還有這樣的口頭禪：做官要高，烤火要矮。說的就是這個道理，編草凳，說不定還是古巴國人的創(chuàng)造。也是人充分利用資源的創(chuàng)舉。單單稻草來說，可以喂牛、搓繩子、編制（袋子、簍子）、作擋風(fēng)的草壁、燃燒的灰還可提煉燒堿等等，用途多呢。

我和院子其他小朋友學(xué)會了編草凳。在自己家里的火塘邊，從此穿再薄的褲子，也感覺不到屁股的冰涼。我們編出的草凳的確沒有二娘編得好，更沒有二爹編得好。有一個好冷好冷的冬天，屋后的慈竹都凍得發(fā)白了，芭蕉樹已經(jīng)是破衣爛衫、條分縷析了，冬水田的結(jié)冰我們可以在上面跑步，我們只要停止運(yùn)動，就會感到身上瑟瑟發(fā)抖，實(shí)在太寒冷了。晚上我和幾個小朋友，又擁擠到二爹二娘屋里烤火。我說，看見草凳就感到親切溫暖，很想請二爹親手編一個，我們好欣賞一下子，二天好傳承他老的手藝。二爹經(jīng)不住我們再三地請求，果真動手了。他選擇的稻草是粳稻的草，很新色，一根根地清理出來，把結(jié)谷穗的草尖用剪刀剪去，讓長短一樣。仍然是地上鋪開噴上熱水。稍稍讓水分滲入草體后，再把稻草捆起來，然后用棒槌在門檻上反復(fù)捶打。之后，選擇捆草的是棕繩，他說，要捆得緊，才能讓草凳有骨架一樣地支撐。編制時，每一縷草選擇的谷草根數(shù)要相等，這樣才勻稱。果真，他編織出來的草凳，看上去，新穎、圓融、結(jié)實(shí)；觸摸溫煦，猶有彈性，活脫脫就是一個藝術(shù)品。二爹還可以把幾捆草鏈接，編出較高的草凳，跟地板凳一樣高。

按照此編制原理，二爹還教會了我們編制出草甸子、草睡袋、草席子，讓我們過上了好日子。

責(zé)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