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瓶子里其實裝著整個世界

小俏

“安全感”15元一個、“遠離罰單”18元、“熱情與耐心”25元，30元可以買一個“有意義的愛的連接”。

一排排的玻璃瓶子，貼著中英文標簽，里面空無一物，卻被擺在貨架上明碼標價。賣瓶子的人把它們稱作“心靈容器”。

店主阿莫和鈴羽是兩個畢業兩年的大學生。阿莫在畢業之后學過一段時間家庭教育，之后就在這間地下室賣起了瓶子。他直言，“我們賣的就是一種概念。給人們提供一個場所，解決自己的問題。”他們并不喜歡被人叫做“賣瓶子的”，“我們賣的不是簡單的瓶子，是一種心理補給品。實際上，我們賣的是‘內心需求的發現和改變。這是一種改變的儀式。”

開業一個多月，瓶子已經賣出了200多個。生意之好大大超出了他們的意料，阿莫說，買瓶子的最多還是25至35歲的女性白領。她們的工作壓力大，情感生活并不滿意。但是他也承認，這個統計不一定準確。因為“大部分人都是撞進來的。”上面是一家模型店，他們的顧客很多都是模型愛好者，看完模型之后才發現底下還有一個店。

曾有一個女孩一進來，就高興地跳起來，連說太棒了，轉了很久，臨走時還留了兩句話，“水能載舟，也能煮粥。”

這句話現在掛在小店的墻壁上。阿莫說，他們也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到的人都會笑起來。墻壁上還有各種各樣的留言，都是顧客隨手留下來的痕跡。曾有一個人買下一個密封的瓶子，擰開蓋子，往里面放了一張紙，蓋上就走了，瓶子就一直留在阿莫的店里。

所有的瓶子中，賣得最好的是“勇于改變”。最近“北京藍天”也賣得不錯。“能勾起小時候的回憶，那時候北京還有很藍的天。”一個星期前他們擺了10個“北京藍天”，很快就只剩下3、4個，有顧客開玩笑地說，“‘北京藍天是越來越少了。”

阿莫很喜歡的一個瓶子叫做“因為不完美，所以需要愛。”他認識的一個女孩子，老覺得男朋友不夠完美，天天吵架。阿莫說，其實每個人都是不完美的，正是因為不完美，才有愛的需要。于是他把這句話做成標簽，貼在一個有著透明玻璃蓋子的瓶子上，還標著“lOOg”的字樣。

這些大大小小的玻璃瓶上，都標著重量或容積。“我們是無法把精神量化的，索性標了一個很小的單位。”阿莫解釋道，“像這個‘50g的‘安全感，我不能買到全部的安全感，我只有50克，我就要想著如何靠自己獲得更多。”

“給精神產品定價，”阿莫說，“不理解的人會覺得特別不可思議。”經常會有人驚嘆，“這個空瓶子居然也有人買？”曾有個人指著鼻子罵他們是騙子，臨走時還扔下一句，“年輕人，生意不是這么做的！”這件事被他們當作了一件趣事，“沒什么，那個人回去跟家里人說，今天指著兩個騙子罵了一頓，也是一種發泄吧。”

“得來太容易的就不會珍惜。我敢打賭，只要我免費贈送了，第二天門口就一堆玻璃碴子。”阿莫說，給每個瓶子定一個10至35元的價格，這是能接受但不會被忽略的價格。“我們這就是精神領域的消費產品。當精神消費的比例大于實用性消費時，我們就是為精神享受物質的東西。”

他們遞過來的名片上，只有小店的地址和郵箱，和一行字“一個放松和思考的空間”，此外都是空白。阿莫說，這里還沒有接上電話線，上網很難，手機信息也很差，“沒準以后就把信號屏蔽了，干脆與世隔絕。”

很多人很喜歡這種與世隔絕的環境。有時候一個顧客走進去之后，阿莫會把門悄悄關上，給他一個獨處的空間。曾有一個北師大的老師，對著瓶子站了很久。阿莫說您坐啊。他不肯，說，坐了就破壞感覺了。就那樣一直站了三個小時。“即使在大自然里面，也很難感覺到這種平靜。”

一些人在里面轉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缺少什么。阿莫說，不知道內心需要的人，會感到很不安全，為了獲得安全感，就拼命獲取更多的物質，人們之間更加不平等，也更加不安全。只有當每個人在精神上都很滿足、很平等的時候，才會變得安全。

“其實大家普遍需要的就是那么幾樣，安全感、勇于改變、熱情與耐心，還有愛。”瓶子已經賣掉不少，阿莫并沒有補充新產品的打算。“我們的存貨還很充足。”他說，每個人所處的人生階段不同，心態都不同，需求也會不同。女孩子傾向“安全感”，年輕人會選擇“熱情與耐心”，一些功成名就的人會在寫著親情字句的瓶子前沉思良久，比如，“無論多么忙碌，請給家人一個擁抱。”

他們的小店還有很多跟精神有關的小東西。一個不斷變幻顏色的電子水母燈，小小的透明的水母浮浮沉沉，發出藍色的光，據說可以治療失眠。一只木頭小貓，拍拍它會一下一下地跳，放在辦公桌上，可以讓人放松。還有一種小貼片，將手指按在上面十秒鐘，根據貼片顏色的變化能測出你的焦慮指數。很不幸，我的焦慮指數屬于最高的級別。于是阿莫給了我一個公式，“幸福感=效用/欲望”。他說，很多人覺得不幸福，就是因為效用的擴張比不上欲望的擴張。“我們每個人都生活在感官創造的主觀世界里。我們沒有辦法改變客觀世界，但至少可以改變自己眼中的世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