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合詞合用離合式及省略離合式的“研”與“教”

李春玲

（北京語言大學 漢語學院,北京 100083）

離合詞合用離合式及省略離合式的“研”與“教”

李春玲

（北京語言大學 漢語學院,北京 100083）

現代漢語雙音節動賓離合詞在語用中可形成四種離合式，即“合用離合式”“省略離合式”“中嵌離合式”和“易位離合式”。以前兩種離合式為框架，以《新漢語水平考試（HSK）5000詞表》中177個動賓離合詞為研究對象，運用“語義、語法”理論，結合留學生的偏誤，進一步探討進入這兩個離合式中離合詞的特點，以及這兩個離合式對離合詞的選擇規律。同時，通過考察對外漢語綜合教材中出現的離合詞及其對應的這兩種離合式的情況，探討針對不同程度漢語水平留學生應該教什么的問題，以期為漢語國際教學提供一定的參考。

動賓離合詞；合用離合式；省略離合式

一、引言

離合詞是現代漢語獨有的一種特殊的語法現象。其類型有三：主謂式、動賓式和動補式。其中，雙音節動賓離合詞不僅是語言本體研究的難點之一，也是漢語國際教學的重點和難點。對母語非漢語的留學生來說，他們往往把這些詞當作一個普通的能帶賓語的動詞來使用，于是常常出現以下一些偏誤，如：

（1）*在圖書館,見面我的同學。

（2）A:他昨晚還發燒嗎?

B:*一直發。

這些現象應該如何闡釋呢？帶著這一問題，我們考察了兩套初級漢語綜合教材，①楊寄洲等.漢語教程（修訂版）[M].北京：北京語言大學出版社，2006年。李泉等.發展漢語[M].北京：北京語言大學出版社，2006年。本文語料大都來源于這兩套教材和留學生的作業。結合漢語國際教學實踐，思考了不同層級應該教些什么的問題。②這里的“不同層級”含義有二：一是指漢語教材的級別，如初級、中級、高級漢語教材；二是指《新漢語水平考試（HSK）5000詞表》中1-6級詞匯。

雙音節動賓離合詞從外部構成形式看，離合詞“AB”根據與其他組合或插入成分“x”和“y”的具體語義范疇形成以下四種離合式：合用離合式[xABy]；省略離合式[xAy]/[xBy]；中嵌離合式[AxB]/[AxyB]；易位離合式[（yB）（Ax）]。③這里的“x”和“y”可以代替任何語用成分，且在運用時位置可不固定。

考察教材發現，四種離合式中合用離合式出現的次數最多占52.7%，中嵌離合式次之占40.7%，省略離合式和易位離合式最少，均占3.3%。④本文只討論合用離合式和省略離合式的“研”與“教”，其他兩個離合式的研究另文撰述。

本文以《新漢語水平考試（HSK）5000詞表》⑤國家漢辦修訂.新漢語水平考試（HSK）5000詞表（最新調整版）[M].北京：2013年。為行文方便，本文簡稱《5000詞表》，《漢語水平詞匯與漢字等級大綱》中共8822個詞語，本文簡稱《8822詞表》。中177個動賓離合詞為研究對象，主要探討這些離合詞進入合用離合式[xABy]和省略離合式[xAy/xBy]的特點，以及這兩種離合式對離合詞的選擇規律，同時結合教材及留學生的偏誤，探討不同層級應該教什么的問題。

二、[xABy]和[xAy]/[xBy]的“研”與“教”⑥本文所探討的“教”主要側重不同層級“教什么”，而不側重“怎么教”。

（一）[xABy]的“研”與“教”

離合詞“AB”根據組合成分的不同，形成多種合用離合式。為說明問題，本文選取留學生出現偏誤最多的兩個合用離合式[介詞+賓語+AB+x]和[x+AB+賓語]進行探討。

1.[介詞+賓語+AB+x]的研究

該離合式，留學生常常出現的偏誤，如：

（3）*敬酒你的時候，一定要干杯。

考察發現，能進入該離合式的離合詞都具有[+關涉]的語義特征。這類離合詞語義上需有一個名詞性詞語與之呼應。因為動賓離合詞一般不能帶賓語，所以在語用中如需出現與其語義相關涉的詞語時，須用介詞把相關涉的詞語引到離合詞前,構成介賓結構。從信息角度說，如果要用具有[+關涉]語義特征的離合詞陳述一個事件時，一般就要凸顯事件的焦點——即指關涉類離合詞本身。因此，語用中大都需用介詞把關涉的對象或內容引介到該類離合詞前，在句中成為話題和焦點的中間成分，從而凸顯關涉類離合詞句末焦點的作用。這就能很好地解釋例（1）和例（3）的偏誤了。

該離合式中構成介賓結構的賓語常常是“對象賓語”、“協同賓語”、“處所賓語”、“工具賓語”和“目的賓語”等幾種類型。[1]“關涉”類離合詞在動賓離合詞中所占比例較大，在《5000詞表》和《8822詞表》中分別占離合詞總數的40.68%和36.71%。考察《5000詞表》發現由介詞“跟（和、同）”和“給”引出的關涉類離合詞出現的最多。

2.[x+AB+賓語]的研究

該離合式，留學生常出現的偏誤，如：

（4）*我明天請客我的朋友。

上例偏誤的主要原因是動賓離合詞一般不能帶賓語，那么有的動賓離合詞為什么可以帶賓語？如：

（5）我和妻子一直擔心他開車可能出事故，擔心女孩子不愛他。

語言事實告訴我們，大部分動賓離合詞不能帶賓語。但自從邢公畹先生（1997）的《一種似乎要流行開來的可疑句式》的發表后，學界就開始注意這種動賓離合詞帶賓現象了。[2]目前大約有300左右能帶賓的動賓離合詞。[3]

研究發現，合用離合式[x+AB+賓語]的構式義主要包括：使令義、致使義、處所義和同指義。能進入[x+AB+賓語]中離合詞的結構類型及特點如下：

第一，離合詞“AB”是表示心理活動的或關涉類的離合詞。這時“B”語素多為“意”、“心”、“神”等。這些離合詞所帶的賓語有些是對象賓語，可用介詞引出構成介賓結構在句中做狀語，有些是提醒人們需要注意的。這些廣義上的受事賓語大都不能放在離合詞“AB”中間。如：

（6）我開始擔心她是否遇到了麻煩。

→我開始為她擔心是否遇到了麻煩。

→*我開始擔她心是否遇到了麻煩。

符合這一條件的主要是“操心”類離合詞。[4]

第二，離合詞“AB”帶處所（或某一領域）賓語。動語素“A”多表“起始、存現或趨向”，賓語素“B”多表“處所”。[5]如：

（7）我們的大量電子產品是從國外進口的。

例（7）中“進”表“起始”，“口”表處所，指“國外”。

符合這一條件的主要是“出口”類離合詞。[1]

第三，離合詞帶名量詞做賓語，當賓語是數量時，“B”語素與數量詞有同指關系。如：

（8）因為他們公司偷稅，所以被罰款10萬元。

例（8）中“罰款10萬元”中“款=10萬元”，即B語素與數量詞之間具有同指關系。

符合這一條件的主要是“撥款”類離合詞。[1]

3.[介詞+賓語+AB+x]和[x+AB+賓語]的教學

考察教材發現，[介詞+賓語+AB+x]貫穿教材的各個層級，只是不同層級所授內容不盡同。

兩套初級教材中出現的關涉類離合詞大都是用“跟（和、同）和給”引介的句子，只有兩個句子用“為”和“向”引介的。如：

（9）為友誼、為大家的健康、為世界和平干杯！

（10）他讓我向您問好，還讓我給您捎來一些東西。

初級階段，在教[介詞+賓語+AB+x]時，如果出現關涉類離合詞，指出與其語義相關聯的詞語，讓學生知道與該離合詞常搭配的介詞是什么。如出現“見面、生氣、說話、握手、結婚、鼓掌、理發、打針、道歉”①這些均是《5000詞表》中1-4級詞匯中的動賓式雙音節關涉類離合詞。本文所說的初級階段和中、高級階段主要含義有二：一是就《5000詞表》而言，學生掌握《5000詞表》中1-4級1200個詞語為初級階段，掌握5-6級2500-5000個詞匯為中、高級階段；二是就考察的兩套教材而言，學生掌握《漢語教程》（一年級教材）和《發展漢語》（初級上、下冊）中的詞語為初級階段，掌握這兩套教材中、高級階段中的詞匯為中、高級階段。等關涉類離合詞時，就告訴學生與“見面、生氣、說話、握手、結婚”等相關的語義搭配是動作的協同者“人”，常與“跟（和、同）”搭配使用，構成“跟（和、同）‘誰’AB”的結構；與“鼓掌、理發、打針”等相關的語義搭配是動作的對象“人”，常與介詞“給”搭配使用，構成“給‘誰’AB”的結構；同理，與“道歉”相關的語義搭配對象也是“人”，常與“向”搭配使用，構成“向‘誰’AB”的結構。然后再進行多種形式的操練。

初級階段[x+AB+賓語]只出現了“擔心”一詞。如：

（11）我曾經擔心過她會提出和我分手。

考察《5000詞表》發現，4級以下能帶賓語的離合詞很少，只有“操心（三級）、擔心（三級）、注意（三級）、負責（四級）”等幾個。遇到這一情況只需告訴學生這幾個離合詞比較特殊，能帶賓語，暫可淡化這一格式的用法的講解。

中、高級階段，在教[介詞+賓語+AB+x]時，可以讓學生知道該離合式中用介詞引介的賓語主要有“對象賓語”、“協同賓語”、“處所賓語”、“工具賓語”和“目的賓語”等幾種。根據賓語類型，使用不同的介詞，構成介賓結構在句中做狀語。并根據需要，也可以向學

生闡釋該格式的構式義和進入該格式離合詞的語義特征，也可以從信息傳遞的角度，說明使用[介詞+賓語+AB+x]格式的理據，等等。在教[x+AB+賓語]時，可以根據需要告訴學生能進入該離合式中的離合詞的特點和構式義等。

（二）[xAy]/[xBy]的“研”與“教”

離合詞“AB”與其他成分合用，在一定語境下，離合詞“AB”其中一個語素脫落，另一個語素臨時負載了離合詞“AB”的整體義，從而形成兩個省略離合式：[xAy]或[xBy]。

1.[xAy]/[xBy]的研究

從語言交際功能上講，在特定語境中，離合詞的兩個語素“A”或“B”省略后，離合詞的動語素“A”或賓語素“B”與不同的成分組合，用以強調事件或焦點，從而凸顯動語素“A”或賓語素“B”所代表的動作行為事件的典型性。這種省略離合式對語境的依賴性極強，且大都用于答句。

考察發現，留學生對下面一些問題常常感到疑惑，同樣是動賓離合詞，為什么會有下面幾種情況。如：

（12）A：你剛才洗澡了嗎？

B：洗澡了/洗了。（*澡了）

（13）A：你昨天打架吃虧了嗎？

B：吃了/吃虧了。（*虧了）

（14）A：女兒35還沒對象，你說父母發愁不發愁？

B：愁/愁死了/發愁。（*“發/發死了”）

例（12）只能用A語素或及其組成成分來回答，而不能用B語素或及其組成成分來回答。我們發現，例（12）句中的離合詞“洗澡”具有[+自主]的語義特征，A語素“洗”為自由語素。

例（13）句中的離合詞“吃虧”具有[-自主]的語義特征。“吃虧”中的“吃”原本是具有實際概念意義的實語素——“自由語素”，當與“虧”結合使用時語義就變得虛化了，此時“吃”的非自由語素特征凸顯，一般不能單獨使用。然而，在例（13）的答句中“吃”又被臨時激活，恢復了“自由語素”之身，所以可以單獨或與其他成分組合使用，來表達“吃虧”的整體義。

例（14）與上兩例正好相反，答句只能用B語素或及其組成成分來回答，不能用A語素或及其組成成分來回答。例（14）句中的離合詞“發愁”的語義重心大都在“B”語素“愁”上，而不在“A”語素“發”上。我們發現，“發愁”具有[-消極]的語義特征，其中，“B”語素“愁”是形語素，且是自由語素。這樣就能解釋例（2）和例（14）的偏誤了。[6]

2.[xAy]/[xBy]的教學

考察教材發現，[xAy]貫穿于教材的各個層級，[xBy]只出現在中、高級階段。

初級階段，在教[xAy]時，可告訴學生這類離合詞多用于答句，一般只能用A語素或及其組成成分回答問題，不能用B語素或及其組成成分回答問題，這一格式對語境依賴性強，這部分只告訴學生“是什么”就可以了。

中高級階段，要循序漸進地告訴留學生進入[xAy]和[xBy]中離合詞的特點及規律，這部分教學時，不僅要告訴學生“A”、“B”語素“是什么”，還要告訴學生“為什么”。

三、結語

（一）雙音節動賓離合詞及其合用離合式和省略離合式的特點及規律

（1）合用離合式及其離合詞的使用特點及規律：①動賓離合詞均可合用，相當于一價動詞，一般不能帶賓語；②能帶賓語的動賓離合詞大都是“操心”類、“出口”類和“撥款”類離合詞；③關涉類離合詞合用時，大都需用介詞引出關涉的內容，構成介賓結構在句中做狀語。

（2）省略離合式及其離合詞的使用特點及規律：①這兩個離合式對語境依賴性很強，多用于答句；②大部分動賓離合詞都可用A語素或其組成成分回答問題，且語義重心側重在A語素上，大都可用“A不/沒A”來提問；③能用B語素或及其組成成分回答的語義重心一般側重在“B”語素上，且“B”語素具有動詞或形容詞的特點，大都可用“B不/沒B”來提問。

（二）雙音節動賓離合詞及其合用離合式和省略離合式的教學

初級階段，一般是《5000詞表》中1-4級詞匯中的動賓離合詞。這一階段，老師只需講離合詞及其離合式“是什么”，可以運用“刺激—反應”的方法進行機械操練。

中、高級階段，一般是《5000詞表》中5-6級詞匯中的動賓離合詞。在初級階段學生已習得的各個離合式的基礎上，這一階段根據需要，可以有選擇性地告訴學生離合式的構式義，進入不同離合式中離合詞的規律，離合詞AB各語素的特點，以及離合詞的語義特征等等，也就是要說明“為什么”的問題。

[1]李春玲.現代漢語離合詞及其離合槽研究[M].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2008：60.

[2]邢公畹.一種似乎要流行開來的可疑句式—動賓式動詞加賓語[J].語文建設，1997（4）：21-23.

[3]施茂枝.動賓型動詞帶賓語的類型及特點[J].中學語文教育，1998（8）：46-48.

[4]李春玲.“操心”類離合詞及其離合槽的“研”與“教”[G]//漢語國際教育“三教”問題研討會論文集.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0：188-204.

[5]凌德祥.試論雙音節動賓式動詞帶賓語的基本規律[J].漢語學習，1999（5）：9-13.

[6]李春玲.Astudyon“Worry”Separablewords&ItsSeparableSlots [G]//亞太地區計算語言學國際會議論文集.哈爾濱，2010：47-50.

【責任編輯 曹 萌】

H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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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5450（2014）06-0077-03

2014-07-03

李春玲，女，遼寧鐵嶺人，北京語言大學教授，語言學博士，沈陽師范大學客座教授，主要從事現代漢語語法研究、對外漢語教學語法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