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是為了放愛一條生路

唐雅冰

從民政局辦完手續出來，已經接近中午，冬陽從云縫中傾瀉下來，穎卻感到每縷陽光都是一道冰柱，刺得她透心涼。“停留是剎那，轉身是天涯”，身邊那個與她一起生活了15年叫磊的男子，從今天起將不再與她有任何關系，一切的恩恩怨怨都隨著一紙證書而結束。一聲“保重”后，突然磊說：“穎，如果有機會，我還能追你嗎？”瞬間的吃驚后，穎的淚洶涌而出，為了不讓磊看見她的軟弱，她裝作什么都沒有聽見轉身走進擁擠的人群，消失在磊的眼眸，往事卻不可遏制地涌上心頭。

穎是土生土長的山孩子，野性的農村生活是上天對她的磨難也是饋贈，走出大山是她兒時求學的唯一動力。父母對家中這個聰明伶俐的小女也是倍加寵愛，在鄉親們“女兒反正是別人家的，讀書沒用”的觀念下，穎卻順順利利地成為家鄉第一只飛出大山的金鳳凰。大學的日子充實而快樂，身邊的同學很多忙于卿卿我我、花前月下，身材高挑、多才多藝的穎也不時收到一些小紙條，可她卻對那拿著父母血汗錢來忙于戀愛的人不屑一顧。她知道自己沒有有權有勢的父母，家境也不富裕，供她讀書的錢是一家人的全部積蓄，她唯有靠自己的努力來改變命運。于是她沉溺于自己的世界，有空就看書、練書法、寫作，三年下來倒也成為了校園名人，實習的時候被實習單位看中，一畢業就順利分配到一所鎮中心學校任教。

踏上工作崗位，成為一名孩子王，穎在童心世界里工作得得心應手，在親友的催促與同事的關心下，穎覺得是該認真考慮個人問題的時候了。那時，她身邊不乏追求者，總有人以各種借口到學校來找她，但渴望著一份浪漫愛情的她總找不到怦然心動的感覺。

磊晚一年分配到學校，寫得一手漂亮的毛筆字，這讓從小就在爺爺熏陶下開始練習書法的穎找到了知音，校園里，經常可以看見他們一起探討書法的身影。業余，老師們常常聚在一起下棋、玩樂器，穎和磊也是常客，穎拉二胡，磊吹笛子，雖然都只是業余水平，他們卻樂此不疲。穎在心里把磊當做了知己、好朋友、鐵哥們兒，甚至當有自己不想見的異性來找時也拉磊做擋箭牌。穎開心地工作、開心地生活，也偶爾和親戚朋友介紹的男孩相親、相處，日子就那樣平平淡淡地流淌。在所有人眼里，穎和磊就是兩個貪玩的大孩子，沒有人把他們聯系到一起，穎也一直把小她半歲的磊當做弟弟看待，以致一天磊突然對穎說喜歡她時，她不假思索地說：“別亂說，我是你姐姐，你也知道我有男朋友了。”磊傷感地說：“我知道，我可以等你。”從那以后，穎刻意拉開與磊的距離，磊卻天天在上下班的路上等著穎。細心的同事和家人發現了這一變化，都善意地給穎提醒，并從家庭背景、性格、個人發展等方面加以分析，一句話：穎和磊只適合做朋友，而不適合做夫妻。

無憂無慮的穎開始有了心事，驟然有一天，當她發現自己的心中也有了磊的一個位置的時候，她欣然接受了現實，雖然反對的聲音不斷，雖然沒有任何人看好這份戀情，穎和磊卻認認真真地勾勒著屬于他們的未來，強烈反對的父母也最終默許了穎的選擇。走進婚姻的那一刻，穎對未來充滿了憧憬。

生活平淡而幸福地進行著，共同的愛好讓穎和磊感到一切都是那樣的美好，磊很珍惜穎，處處小心翼翼地呵護著穎。穎在單位是大家眼中的女強人，一回家則變成了小女人，對磊特別依戀。隨著女兒的降臨，家中更多了一份溫馨。他們踏踏實實地工作，收入不高，卻安排得井井有條；他們孝順雙方父母，鍋碗瓢盆、油鹽醬醋，簡單的生活卻過得有滋有味。幾年下來，省吃儉用的他們在小城內擁有了自己的房子、車子，并且因勤奮努力都站上了小城的講臺，成為單位的骨干。一時間，這段不被人看好的婚姻成為了大家眼中的典范。

不知什么時候，生活在悄然地發生著改變，磊工作之余喜歡上了牌桌上的生活，常常三朋四友玩起來就忘了時間、忘了回家，為此穎找磊吵過、鬧過，卻沒有任何作用。穎不喜歡和人交往，她渴望下班后就能看見家里溫暖的燈光，渴望回到以前在鄉下工作那種夫唱婦隨的日子，然而，那種生活在逐漸遠去，心思細膩的穎經常站在窗前，望著黑漆漆的夜空發呆。隨著環境的改變、工作崗位的改變，穎感覺心頭的壓力很大很大，不善與人交往的她把心事埋藏在心底，有時候想回家向磊傾訴，卻要么是不見人影，要么聽不見安慰的話，漸漸地，電腦成了穎最好的精神伙伴，網上虛擬世界為她推開了另一扇窗。愛好寫作的她活躍于一些文學論壇，并精心經營著屬于自己的網絡空間。

網上遇見帆是一個偶然，她不知道帆是何時成為自己的QQ好友的，也不知道何時開始和帆聊天的，帆聊她空間的文章，聊他的工作、生活，無意間他們發現，彼此竟然是小學校友，不覺多了一份親近。帆在外地工作，很少回老家，他經常通過穎了解一些家鄉的變化，穎偶爾也把自己的煩惱向帆傾訴，得到的都是善解人意的安慰，漸漸地，他們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時空的距離拉近了心的距離，累了、苦了，甚至和磊發生矛盾了，穎都向帆說，她不用擔心向帆說過的話立即變得滿城風雨，更不用擔心那些話經過許多次轉述過后變得面目全非。在這充斥著欺騙與戒備的世界里，他們享受著彼此帶來的這份難得的信任與友情。每到節假日，他們也相互發條短信或者打個電話問聲好。帆偶爾也開玩笑地說：“要是早十年遇見你，我一定要讓你為我穿上嫁衣。”穎回他：“因為沒有早十年，那就再等百年，下輩子見。”玩笑歸玩笑，他們都深愛著自己的家，深愛著自己的另一半，他們都不可能走下網絡，走進彼此真實的世界。因為有了一個人可以隨時聊聊天，說說心里話，穎心情也逐漸變得陽光，竟然慢慢忽略了磊的貪玩，日子，依舊平淡如水，緩緩地流淌。

穎沒有刪除聊天記錄的習慣，也沒有離開電腦就下線的習慣。一天，平時不上網的磊無意之間看見了穎的聊天記錄，平靜的日子一下子風起浪涌。磊認為穎背叛了自己，他受不了，他天天找穎吵鬧，也打電話威脅帆，兩個平凡的家庭都變得不再平靜。穎一遍又一遍地給磊解釋她和帆只是從未謀面的網友，沒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可磊認為穎精神上已經背叛了他，他無法接受。穎刪掉了帆的手機與QQ號碼，并保證不再與帆有任何聯系，然而，所有的解釋和承諾在磊面前都顯得那樣的蒼白，磊也開始報復性地和網友聊天，說著曖昧的話，電話一打就半個小時，并一次次冷冰冰地提出要離婚，家第一次面臨嚴峻的考驗。無奈之下，穎接受了磊的離婚要求，并按照磊的意見寫好離婚協議。當離婚協議擺上桌子，磊后悔了，他不斷責怪自己太小心眼，責怪自己冷落了家、冷落了穎，他要重新開始。穎也知道，他們彼此愛得很深，他們都很珍惜這個家，只是在愛的交流與表達上出現了差錯。一番長談后他們撕掉協議，家恢復了表面的平靜。

穎和磊依然是別人眼中令人羨慕的一對，然而，愛之深恨之切在生活中演繹得淋漓盡致。穎和別人的聊天記錄不時涌上磊的腦海，想忘卻偏又常記起，一次次刺激著他脆弱的神經，解不開的心結讓他變得疑神疑鬼，不時地他又會老話重提，與穎斗氣，并把心情掛在QQ說說上，讓旁人好多猜疑。工作的變動讓穎疲于應付，磊的無理取鬧讓穎身心疲憊，很多時候她一個人默默地QQ上線，又悄悄地下線，好友幾百卻沒有一個可以坦誠聊天的。在又一次激烈的爭吵和十多天的冷戰后，穎經過內心一番痛苦的掙扎后，選擇了離開。

毋庸置疑，穎愛著磊，愛得義無反顧，磊愛著穎，愛得霸道自私，然而時間與心情改變了這一切，無休止的吵鬧讓他們都變得傷痕累累。最終，他們選擇了放開彼此的手，各自去舔舐傷口，重新尋找一份心靈的寧靜。

離開，是為了放愛一條生路，一切還會重頭再來嗎？他們誰也說不清。

責任編輯 楊麗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