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讓思念成傷

夜深了，退去一天的喧擾與繁雜，疲憊的心好不容易安頓下來，思緒卻又隨夢滲入記憶深處。

還是那條泥濘的山間小路，通向沒有盡頭的遠方，回家的路總是如此的漫長，不知過了多久，終于見到了那間熟悉的老屋，那扇陳舊的軒窗，還有那個日思夜盼的人。透過窗，是一幅溫情的畫面：一位面容慈善的老婆婆手上搖著撥浪鼓正哄著她牙牙學語的寶貝孫女。那眉眼間的笑意，是春日里的陽光，伴著林間的淙淙流水，浸入最溫柔的心底。

時光無垠，歲月結繭，時間短暫的駐留終究是昔日的美好。星光下的故事，搖籃曲中的輕柔，姥姥懷里的溫暖，只是被定格在不斷變幻的時空里，我無力掌控，卻能在記憶里與它相會。

穿過時光煙雨，走過四季輪回，如今的我也漸漸長大，不再像當初離家時那樣，要用眼淚洗刷裊裊離愁，只是飄然而至的清遠的山笛聲，總會在無人的夜里響起，恰如姥姥隱忍的嘆息聲。

午夜夢回，那一年清明掃墓時的情景，又如潮水般涌來，激起心底千層浪。姥姥跪在墓前，用顫動的手輕撫著墓碑，一聲“母親”喚不盡多年的生死離傷，姥姥靠著墓碑泣泣低語，訴不盡的是對親人無盡的思念。時間的沙漏倒置，飽經滄桑的老人淡去歲月抹下的濃墨重彩，碑前影影綽綽間，不是姥姥的拜祭，只是犯了錯的孩子在母親身邊輕訴心事。而血脈一線相承之中，竟是滿滿的“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歉意。

風云陡轉，又是深秋時節。在這個綿長的夜里，夢中的人慈祥依舊，只是，她的發絲何時已霜雪蒼蒼？她的步履又為何蹣跚遲遲？她朝我走來，眉眼間的溫柔尚在，但我分明看到了她的眼神中掩不住的哀傷。我沖上去抱她，想要再感受她懷里的溫暖，可她卻笑著消失在薄霧之中。

我驚起醒來，打開床邊的臺燈，桌上筆記本上的一段醒目的文字又再一次刺穿了我的心：

有一天，我也會歸去，

在我最眷戀的這一片土地，

風把我記憶抹去，

雨把魂淡淡地送離，

輕輕從你的生命中，

我也會淡淡地離去。

至親至愛終有一天會離我們遠去，時光永遠是冷眼的旁觀者，所有的傷痛都要由我們自己來承擔，失去之后的醒悟，任你淚流成河，在現實面前都會顯得蒼白無力。遺逝的歲月，已無法彌補，我們能做的，是從現在起，珍惜時光，珍愛身邊人，莫讓思念成傷。

明天，回家的路不再是夢中幻象。

（指導老師：雷坤）

評點：鄭文龍

此文語言清泠，工于造境抒情，情事如夢似幻，讀罷縈繞如縷。文中敘事有三，一為外婆寵愛襁褓之中的孫女，此處以夢中第三人稱描寫，情境客觀化增添了情節的奇異與表現的感染力；其二為午夜夢回之際外婆祭拜外曾祖母的場景，此段以情動人，表達了親情的血脈相承與孝親主題；其三則為“我”與外婆的夢中離別，故人之音容笑貌與永世之別相映襯，將抒情氛圍烘托至極點。以上三段敘事抒情以夢境模式淡出淡入，以時序與人物聚合為線索，將“孝、親”主題淋漓盡致地演繹為一株情思生動的親情樹，造景抒情臻于純熟。篇末更將孝親主題加以詮釋、升華，由夢境敘事落實為現實呼吁，使文章能超越于一般的記事憶人而具備道德倫理層面的現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