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科技和市場手段引導農機行業良性發展

文|方憲法 中國農業機械化科學研究院副院長、總工程師

如何才能提供更加有效的政策經濟調控手段，還需要深入探討，并做大量的工作。產業的發展，科技是一個核心，但如何發揮資本這個活躍的要素，做好產業組織結構建設，有效地組織和引導企業，也是非常重要的研究課題。

本屆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今后我國農業的重點發展方向分別是新型良種和高效農業機械。新型良種是關乎生命的根本，農業機械作為農業生產工具能夠直接反應勞動力的生產水平，它們都是現代農業的根本。

農機行業成就突出、問題明顯

最近15年，我國農業機械化發展非常迅速，取得了非常明顯的經濟效益。2000年，農業機械行業銷售收入總額約為483億元，2010年達到1100億元；2013年，農業機械行業中全年銷售收入超過2000萬的企業有2046家，全行業銷售收入超過3500億元，環比增速達到16.1%，這在整個機械工業行業中算得上是一枝獨秀。農業機械行業水平利潤率也有所改善，達到年利潤6.7%。形勢向好給農機行業技術改造投入、研發投入，乃至產業升級都創造了一個良好的外部資源環境，同時也帶動行業內部潛在可發揮的能力的自我提高。另外，國家出臺的農機補貼政策激發了農村對農業機械的有效需求，進一步推動了農業機械工業的快速發展。

在取得成績的同時，我們也不能忽視中國農業機械行業存在的問題。比如，農業機械企業中小型產品、低端產品產能過剩；農機補貼雖然促進了農機產品的推廣，但由于農民本身購買力的限制，目前市場上購置量最多的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或是九十年代后期的一些中低端的產品，能耗大、資源利用率不高等，這都是行業當前面臨的突出問題。

難得的發展機遇

在國家政策利好，糧食生產實現“十連增”的大形勢下，農村經濟和農村社會經濟迅速提升，全國工業化發展良好，農村勞動力工資水平快速增長，將農業機械化推進了一個全新的、面臨巨大需求的發展階段。

目前，除三大糧食作物之外，農業生產的重點耕種環節達到機械化以后，外部環境拉動明顯。各個生產環節都出現了勞動力工資迅速和剛性的攀升，某些地方一天8小時的林果業作業工資上升到300多元，勞動強度較大的大田作業工資需要200多元/天。盡管不同地區還存在一些差別，但這些主要指標的表現為農業機械大范圍進入農業生產創造了良好的條件。

其次，國家不斷出臺相關政策引導行業發展，2013年農機購置補貼為217.5億元，大量農機產品因此受惠，得以進入千家萬戶。除中央財政補貼之外，各級地方政府也根據自身的產業需求、農業經濟發展特點和農村產業結構情況，適當追加地方性補貼。還有一些結合了農業工程的項目，也給農民購置農業機械帶來了優惠。個別地區的用戶甚至只需要支付原價的30%～35%就能購買到農機機器。這是中央政府的典型拉動模式，但從政策支持的角度考慮，其作用主要在產品放量，而是否能給農機行業提供長期的政策，還值得探討。

科技開發壓力巨大

在WTO框架下，當前的農機購置支持政策還要持續一段時間。從國外的經驗來看，農業機械補貼在開始階段都是以購機補貼的形式支持農機的發展，之后會經過貸款優惠、貼息、共同利用設施補貼、實物補貼、生產資料生產工具固定資產投入補助優惠等形式，逐步過渡到補貼收入階段，也就是直接補貼農場收入。

從目前的補貼效果來看，國內市場上銷售量最大的還是十幾年前開發的中低端產品，耗能大、資源利用率不高。由于其技術不能達到歐美高端產品的程度，機器雖然便宜，但使用效率不高、利用率不高，這是當前產品開發面臨的突出問題。

在農機產品市場占有率方面，國產設備占領了92%左右的市場，是各類機械行業里最高的。但在高端技術設備方面，變速系統，發動機油料管理系統，收獲機械減損、流程監控，生物信息，動植物對象信息獲取等技術以及自動化和科技化的農機產品幾乎完全依賴從國外進口。

為了改變這一局面，農業機械行業科技人員也做了很多努力和工作。比如，在科技部的支持下，中國農機院承擔了多項“863”計劃和國家科技支撐計劃項目，開展多項農業機械的技術開發工作。目前，中國農機院還在研發階段的技術和產品有400馬力拖拉機，CVT（連續無極換擋），大型聯合收割機全程流程監控、管理系統、測產系統以及需要高新技術支撐的高新設備，如結構非常負載的采棉機、西紅柿收獲機、甘蔗收割機等。這些技術還在研發階段，未能轉化成產品，更沒有形成產業來供應市場，這是中國農業機械行業面臨的最大壓力。

再次，目前，我國東三省地區、新疆大部分地區、華北地區的規模經營和集約化經營趨向成熟，幾千、幾萬畝大型地塊作業也越來越普及，農業機械市場空間巨大。從綜合規模來看，中國對大型高端農業機械設備的需求總量相當于一個歐盟。我們希望占領這個市場，但現在還沒有這個能力，我們的技術實力只在科研階段。在這個時間點，更應該加強產業規劃，真正用高新技術來拉動整個農機設備的技術進步。

創新戰略聯盟開創新的研發局面

任何科技形成產品之后，用到行業中去都要用經濟來核算。只有合理地為農業機械化投入，分析出合理的資源代價和合理的使用成本，才能真正讓農業使用機器，并得到相應的利益。目前，我們在這方面的工作做得并不細致。經常有人會問到，為什么科技很先進、技術很先進，在農村卻不能得到很好的應用？究其原因，可能在產品的經濟性上，在商品化的過程之中，對用戶使用的理解方面做得不夠。用戶使用機器，不僅僅投入了購置費用，還要投入管理、人員等各方面精力，這些都屬于他們的投入成本，科學技術如何提供全程的、系統的解決方案，而非一個產品，需要全體科研人員思考。

為了在科技創新方面有效地積聚科技資源，我們在2007年成立了農業裝備產業技術創新戰略聯盟，這也是科技部等部委首批推動成立的四個產業技術創新戰略聯盟之一，中國農機院是聯盟的牽頭發起和秘書長單位。聯盟針對兩方面問題開展工作，一是企業自身做不了、投入不足的；二是人才隊伍和科研儲備不足的。于是，在這樣的狀態下大家共同來攻克技術難題。現在聯盟共有42家成員單位，核心就是攻克產業共性、關鍵技術，首先服務行業骨干企業，然后再向中小企業擴散。但是從面上來看，這個資源和力量還不能完全覆蓋整個農業裝備量大、面廣的需求，而且時間有限。所以，我們在聯盟的工作中提出“有限目標，有所作為”，讓大家看到、體察到我們這支隊伍還能做事，更能做好事，但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是可以依賴的。

通過聯盟，幾年來農機科技創新取得了很大的進步。第一個項目就產出了120項新產品和新技術。“十二五”期間聯盟還有兩個項目正在實施，一個是“863計劃”的重大項目，一個是“支撐計劃”的重大項目，一個聯盟就代表行業承擔兩個國家科研主體計劃的重大項目，這是國內任何一個產業創新技術聯盟都沒有的。

在產品創新這一方面，聯盟也為行業提供了一些新裝備，也就是說已從科技成果轉化成產品的，并能在市場上買到的。一個較為典型的例子就是植保領域的高地隙自走式噴桿噴霧機，達到機動、快速的病蟲害防治效果，這一系列設備進入了世界先進行列，并代表行業參加了“十一五”科技成果展；再如200馬力動力換擋的拖拉機，其技術也是可圈可點的。

中國農機院自主開發的全自動大型噴灌機。

科研需要長期的積累

科技創新就是要支持產品創新，盡快走入市場，讓企業盡快滿足市場需求。在滿足市場需求的基礎上，在與國外產品的市場競爭的同時，適當、自主地把握農業機械化的使用代價和成本也是非常重要的。企業只有通過技術創新和產品創新，才能夠和國外產品基本上處在同一個競爭平臺上，才能真正用市場換來技術。

科技創新是我們一直在努力做的，也是我們必須持之以恒、加大力度要做好的。但是將技術轉化成產品，這方面有一定的難度，并且需要一個過程。科技創新的活動，至少要經過三步：技術創新、產品開發、商業化道路。這幾個階段要一步步走，不可能一蹴而就。

目前，面向產業的科技活動和科研院所還不能持續有效地開展科技研發，甚至會出現科研斷檔。比如，一個五年計劃做完一些事情后，下一個五年計劃任務方向不是由原來的團隊做，而是換成了別的團隊，形成科研斷裂層。我們知道，科研活動需要大家長期的積累性的工作，形成的不僅僅是經驗，還有需要長期積累和傳承的科研氛圍體系、團隊精神創新思維方式等等。以前，農業機械行業在這個方面做得不好。通過聯盟幾年的努力，我們把科研傳承又找了回來，總體效果還不錯，各個科研單位也形成了自己的科研方向和研發優勢。比如，中國農業大學工學院在保護性工作、水稻栽種、農產品干燥等方面技術突出；華南農業大學在自動化導航方面做得最好；吉林工業大學在隴作、東北寒地，黑土的保護性工作做得不錯；黑龍江省農業機械研究院在大型大馬力機械研發上做得漂亮。現在的創新局面來之不易，我們也寄希望于在“十二五”末和下一個五年計劃，全面機械化發展過程中，面臨著中國的機遇，任務非常緊迫，要開發的技術和產品都很多。

創新需要市場化和自主化

讓我記憶猶新的是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我們還曾探討，中國這么多勞動力，機械化是一種什么樣的機械化？要如何平衡勞動力的使用關系？到2005年左右，就無需再討論這個問題了，勞動力市場已經出現短缺。下一步的任務是如何做好機械化，需要從根本上抓好科技支撐、資源積聚，建設好科研持續創新能力。

科技創新、產品創新和市場化運作，并真正在市場上形成銷售能力，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但科技創新是根本與核心，沒有這方面的大量積累，后續的事情是談不上的。產品的商品化要通過幾年時間，進行大量的產品開發試驗活動才能成熟，這一過程需要大量的資金、人力物力的投入，是科研投入的上百倍、幾十倍。有這樣一個規律，如果科研投入是1，工程轉化投入則是10，而商品化的投入是100。在這個過程中，企業面臨巨大的市場投資風險。此外還要承擔技術風險。要看發展、看過程，要有急迫的心態，但更要有踏踏實實的實干措施。光嘴上說不可能解決問題，我們也呼吁社會理解我們的創新活動。

當前我國的農機行業科技創新還沒有形成以企業為主體的自主創新格局。在十幾年前，包括近三年內，我國企業的創新投入占企業銷售收入的比重從0.7%左右上升到1%，一般的國際水平上，企業創新投入大約應該在2%～3%，好一點的企業能達到4%左右。當然，我國企業在對創新的認識和行動方面也出現了一些積極的變化，也做出了極大的努力。大型的企業集團紛紛建立自己的研究院和技術研究中心以及省級的企業技術中心。有了人才，還要有很好的團隊、科研經驗與知識積累，才能干成事。

任何企業的創新活動都是內在的、自主的，外溢效益很少能作用到創新活動中，靠企業向外部轉移技術要依靠產業生態體制的建設。大型龍頭企業之間不可能轉讓技術，但他們完全可以向自己的配套企業、零部件配套企業、總成的配套企業來轉移生產管理技術、產品技術、工藝工裝技術、加工技術，以形成一個有效的上下游價值鏈、產業鏈。我國農業機械行業產業鏈的形成還缺乏有效的政府引導和市場規范。比如，農機購置補貼，補貼的都是最終產品，造成了企業無論規模大小、能力大小都去做整機產品，誰也不愿意給別人做配套。其實做配套也很好，也有很高的技術含量，而且沒有整機企業那么耗費精力，后續服務簡單，資金回籠快，能夠得到很好的回報。現在全國有一百五六十家企業做收割機產品，這一現象在國際上是不可想象的。全世界真正有能力在做收割機主機產品的不超過10家，剩下的大部分都是配套企業，之間都存在上下游關系。

如何才能提供更加有效的政策經濟調控手段，還需要深入探討，并做大量的工作。產業的發展，科技是一個核心，但如何發揮資本這個活躍的要素，做好產業組織結構建設，有效地組織和引導企業，也是非常重要的研究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