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戀異性的腳，是病嗎？

曉林

戀足未必是病態

這天一大早，心理診所尚未開門，常女士就已經在臺階上坐著等候了。她是從浦東新區坐公交車來的，路上花了近兩個小時。之所以這樣奔波，不是因為浦東沒有心理服務機構，而是她怕碰到熟人，對兒子影響不好。

“最近我發現兒子不對勁兒，我越想越害怕，您一定要幫幫我。”她開門見山，急不可待的樣子。她告訴我，她的兒子小睿剛剛升入高三，學習非常緊張，經常要學習到后半夜。前天夜里，她給小睿送牛奶，看到小睿正在操作電腦，看到媽媽進門馬上慌慌張張地關掉顯示屏。她沒說什么，但開始擔心起來，害怕小睿在網上看什么不好的東西，影響學習。昨天上午，趁小睿去上學，她打開兒子的電腦，仔細搜尋，赫然發現兒子保存了大量女孩子裸足的照片?！坝泻脦装購埌?！各式各樣的，名種角度的，記錄顯示，他瀏覽得很頻繁，幾乎天天瀏覽，最后一次正是前一天晚上！您說，這孩子保存這些東西干什么？他該不是有心理疾病吧？”

我問：“小睿多大了？”

“18歲，”常女士說，又補充道，“18歲零4個月。他這種情況正常嗎？”

我說：“如果只是喜歡女孩子的腳，下載圖片來欣賞，那沒什么問題，畢竟孩子已經發育成熟，異性相吸嘛；再說，女孩子的腳確實很美，值得欣賞，不是嗎？如果喜歡得有節制，小睿頂多算是一個戀足者?！蔽蚁葘捨克男?，以免她緊張過度。

“戀足者？聽起來就是病態啊！”

我告訴她，迷戀異性或同性的腳的人，稱為戀足者，絕大多數為男性。古今中外不乏戀足者，比如唐代大詩人李白、武俠作家金庸、臺灣作家李傲、法國作家福樓拜、國際著名歌星瑞奇·馬丁、美國總統顧問迪克·莫利斯等人，都是戀足者。戀足就是一種喜好，并沒有影響他們的道德品質，也沒有妨礙他們在各自的領域做出突出成就。在世界范圍內，戀足從古至今都是一種文化，我國古代文學中就有很多描述女子玉足的美麗文字。所以，戀足未必是病態。

“可是他為什么單單喜歡腳呢？多臟??！”

“人們歧視戀足者，其實是觀念的沖突。”我舉例說明，“30年前，中國人認為女人乳房大是羞恥，現在觀念完全顛覆了，乳房大成了驕傲。女人的腳是身體的一部分，也是美麗的一部分，且看李白的《越女詞》，‘長干吳兒女，眉目艷星月，履上足如霜，不著鴉頭襪；再看金庸作品中對女人雙足的描寫，‘一雙雪白晶瑩的小腳，當真是如玉之潤，如緞之柔，‘十個腳趾的趾甲都作淡紅色，像十片小小花瓣。您一定讀過童話《灰姑娘》吧？其實也是戀足的故事，王子讓全城的女子試穿水晶鞋，實際上是在找一雙小腳?！?/p>

常女士如釋重負，說：“這么說，孩子的心理沒有問題？”

“那要看戀足的程度?！蔽艺f，“如果小睿深度迷戀女孩子的腳，而且伴有異常行為，比如偷看女孩子的腳，甚至強制撫摸，那就有可能是心理變態。心理學上稱之為戀足癖?！蔽腋嬖V常女士，戀足癖是對異性的腳或鞋襪有特殊的迷戀，往往超過對異性身體其他部位的興趣。不同的戀足癖患者有不同的方法滿足這種癖好，有的依靠自己的想象便可得到滿足，有的要通過看異性腳部的照片，有的通過偷窺，嚴重的會騷擾異性，甚至強迫對方用腳踩踏自己。“臨床心理學認為，戀足行為持續時間較長，并已經讓患者感到焦慮和痛苦，甚至嚴重影響工作、生活和人際關系，產生危害他人的行為，才考慮是病態?！?/p>

“小睿好像沒這么嚴重?！?/p>

“那就不要過分擔心。”我說，“不過，小睿已經表現出戀足的傾向，應該予以關注，適當地進行干預，以免孩子誤入歧途?！蔽腋嬖V常女士，從心理分析的角度來看，戀足的癖好往往與性有關，屬于性倒錯的一種。所謂性倒錯，就是一種需要借助不尋常的物體、儀式或情景才能得到性滿足的性行為形態，對以后的婚姻、感情會造成很大的麻煩。“福樓拜在小說里這樣描述戀足癖的心理狀態：‘一聽見她的靴子響，一切決心立刻土崩瓦解，就像酒鬼見了烈酒一樣。可見戀足癖患者的內心焦慮有多么嚴重?！?/p>

形成怪癖的原因

“可是，戀足癖是怎么形成的呢？”常女士皺著眉頭問。

關于戀足癖的形成原因，各國研究者給出過各種各樣的說法。著名精神病學者梅林杰爾在其《人類心靈》中分析道：“世界各國的神話和民俗里有大量的材料表明，腳與性觀念有著緊密的聯系。在某些地方的某些時期，人們甚至覺得裸露腳比裸露生殖器更可恥。在世界很多地方，人們認為一個女人在大庭廣眾之中裸露出自己的腳是丟臉的，即使穿著鞋子也是如此。婦女把腳和腿包裹、裝飾起來，從而使它們更加引人注目，具有多種特殊的心理學價值，其中有意識到的，也有潛意識的。它們表現出相當的性特色，因而被看成是極有價值的器官?！毙睦韺W家弗洛伊德支持這一觀點，他認為，女性的腳經常被隱藏起來，因此，男性通過偷窺女性的腳，能獲得心理上窺破別人秘密的快感。

有神經學家認為，在大腦皮層中的感應區，負責生殖的神經元和腳部的神經元位置相近，有可能令人在潛意識中將足部和生殖器官聯系在一起。

一般來說，戀足癖患者往往性格內向，不善于表達，與異性交往過程中很容易受挫，產生的挫敗感或壓抑感往往促使他轉移目標，尋求新的滿足感，這時，某些“物”便可能成為替代品，比如女人的腳，即便只是圖片。他被女人的腳吸引，產生沖動反應和興趣，甚至慢慢地固化這種行為——將女性的足部和他的性興奮聯系起來，以此作為日后性刺激的方式。

其實，戀足癖的形成也是個惡性循環的過程。性格內向，不善與異性交往會促使戀足癖的形成，而有了戀足癖好，患者往往更害怕與異性交往，內心因矛盾而痛苦，只有當一個人獨處時，看看女人的腳或僅僅是腳的圖片就會感覺輕松愉快，甚至有一種陶醉感，這無疑也會使戀足癖更加嚴重。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戀足也可以說是一種自我保護行為，欲尋求一種心理上和生理上的雙重滿足感，只是這種方式比較畸形。當然，也有一些人僅僅是將戀足作為一種釋放壓力的方式。另外，戀足的形成還與個人的成長經歷有著密切的關系，比如家庭關系不好，父母的關心不夠，受人嘲笑，某些需要得不到滿足等都會成為其誘因。

有心理學家認為，環境的影響及性經歷對戀足癖的形成有著密切的關系，當青少年經歷初次性興奮時，若看到女性的腳，有可能將它和性興奮聯系起來，并喜歡以此作為日后性刺激的方式。前蘇聯醫學家波波夫舉例說，一個男孩在初次性興奮時，從女性浴室的鑰匙孔里看到女性的腳，從此這男孩一看到女性的腳就產生性興奮。另一理論認為腳踝的弧度容易讓人聯想到女性的臀部，所以對男性有隱秘而強烈的吸引力。

常女士一邊聽我的介紹，一邊凝神回憶，她拿不準小睿在成長過程中是否經歷過什么不尋常的刺激，不過，她說小睿確屬性格內向、不善與異性交往的男孩?！俺醵臅r候，他好像暗戀過班里的一個女生，后來就淡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背Ｅ恐荒芴峁┮恍┠：男畔?。

“小睿是否有自虐傾向？”我問。研究資料顯示，不少戀足癖患者渴望被異性踩踏，享受痛楚中的快感。心理學家認為，這種心理是出于對愛的渴求。不少小時候被母親虐待的孩子，長大后不會離開母親，竭力向母親表示自己的愛，這是因為他們把母親的虐待視為一種愛的表達。中國人常說“打是親罵是愛”、“棍棒之下出孝子”，也是這個意思。

常女士臉紅了，支支吾吾地說：“小睿3歲那年，我就離異了，心情不好，看到他長得跟他爸爸一模一樣，說話腔調也神似，有時會忍不住拿他出氣，不過每次打完他我都會格外寵他，帶他吃好吃的，給他買新玩具，我以為這樣就沒事了……”

“我們是在分析，不必對號入座?！蔽艺f，“如果您認為有必要，可以帶小睿來接受催眠治療，找到隱藏在他潛意識中的戀足成因。不過我覺得，如果他情況不嚴重，不必小題大做，因為他還是個孩子，心理醫生的任何干預對他都是一個很強的暗示，他會懷疑自己得了嚴重的心理疾病，這不僅不能幫助他，或許還會促使他的戀足傾向迅速定型?！?/p>

“可是，總不能坐視不管吧？”常女士說，“小睿明年就要參加高考了，我可不敢讓他有一點閃失?！?/p>

“不是不管，而是更高明地管?！蔽艺f。

自我調節是關鍵

我告訴常女士，針對小睿有戀足傾向，但程度尚不嚴重的情況，心理干預應采取溫和的方式，引導他自我調節。作為母親，她應做到以下幾點：

第一，不要聲張。小睿喜歡收藏女性腳部圖片，學習間隙欣賞欣賞，本來就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不必大驚小怪，更不要審問小睿，讓他交代內心的秘密——小睿即使想交代也交代不出什么，因為答案在他的潛意識里，他也說不清楚。

第二，留心觀察。在日常生活中，要留心觀察小睿的說話內容和行為方式，可以不著痕跡地引導他闡述自己的審美觀。比如，可以和小睿討論哪個女演員漂亮，哪里漂亮。以此了解他的趣味和喜好。如果他提到女性的腳，要格外注意，看他有沒有癡迷的跡象。

第三，對孩子進行系統的性教育。高三男生應該對性知識有正確而全面的認識，否則他就會從其他渠道了解到錯誤的信息。如果母親對兒子進行性教育不方便，可以委托家族里的男性長輩代勞，也可以給兒子購買性教育方面的正規出版物，放在巧妙的地方，讓他在不經意間偶然看到。

第四，引導孩子主動與人交往。青春期的孩子必須學會與人交往，只有和同齡人在一起，孩子才會真正長大。通常情況下，18歲的男孩都有與人交往的渴望，如果他自我壓抑，會出現很多問題，而主動與人交往，會轉移孩子關注女性腳部的視線，使他的心態陽光起來，性格開朗起來。如果有條件，可以帶小睿多與同齡女性交往，讓他領略真實而全面的女性美，讓他在正常交往中感受友誼的愉悅，但最初母親要陪伴在側，以免小睿失控，發生不愉快的事。

第五，鼓勵孩子參與體育運動。體育運動可以鍛煉身體、愉悅身心，可以釋放過剩的體能，也是一種社交方式，在拼搏的過程中，孩子能體會到集體的力量和合作的快樂。同時，體育運動還是一種天然的心理治療，幾乎對所有心理疾病都有明顯的療效，因為它能讓人產生正能量，抵抗不健康思維的干擾。

第六，給孩子無條件的愛。小睿幼年離開父親，內心可能缺乏安全感，對母親又格外依戀，母親的情緒和日常言行對他潛移默化的影響很大，所以，母親要保持穩定的情緒，不要在不經意間向孩子轉嫁焦慮。必須提醒的是，愛孩子必須是無條件的，不能讓孩子用好表現、好成績來交換母愛，因為只有無條件的愛才能給孩子真正的安全感，而安全感是孩子一切生命力量的源泉。另外，愛孩子要注意方式，8歲男孩需要母親的擁抱、親吻、撫摸，而18歲男孩更需要母親的信任、理解和默默的支持。

我對常女士說：“做到以上幾點，對母親來說不算困難。我們可以保持聯系，我愿意隨時向您提供專業指導。如果小睿的戀足癖好有失控的跡象，我也可以出面干預?！?/p>

常女士遲疑了一下，好像不情愿地問：“如果小睿的戀足癖好以后真的越來越嚴重，又該接受怎樣的治療呢？”

我告訴常女士，臨床心理學認為，戀足癖屬于心理性障礙，是人格障礙的一種，通常會使用普通戀物癖的治療方法，主要有以下四種：

第一，認知療法。通過專業催眠，找到患者戀足癖的準確成因，實施情景再現、角色互換等手段，直接根除患者潛意識里的心理病灶，治愈幼年創傷。

第二，厭惡療法。即喚起患者對女性的腳、鞋、襪的反感，改變其迷戀情感。比如強制患者看污損、殘缺、變形、有膿瘡的女性腳部圖片。

第三，橡膠圈療法。給患者手腕上佩戴橡膠圈，讓他一有不良念頭就彈繃橡膠圈，給自己輕微的懲罰性刺激，從而自我約束。

第四，社交療法。即組織病情相同的患者集體演講、交朋友，改善患者的內向性格，同時全面認識自己的病情。

“但愿小睿用不上這些療法。”告別時，常女士心情忐忑地說。

在此后的幾個月里，小睿果然沒有用上這些專業療法，戀足傾向大為好轉了。除了情況本來就不太嚴重之外，重要的原因是常女士成功地改善了母子關系，給小睿營造了一種溫馨、幸福而又充滿正能量的家庭氣氛。

【編輯：陳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