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秋，悲秋

撰文/祝 溶

暖秋，悲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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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祝 溶

《呼蘭河傳》

蕭紅 著

鳳凰出版社2013年版

平靜的悲憫

《呼蘭河傳》

有人說《呼蘭河傳》太冷，如同冬日凜冽的寒風，讀起來心里瑟瑟。蕭紅這一生都被凝結在《呼蘭河傳》中，怎能不悲涼。也正是因為如此，這本書更適合在秋天里閱讀，陽光尚有一息溫暖，不至于被冷得打顫。而到了冬天，再字字句句回味小說里的場景，就越發地感同身受，刀刀刻骨了。

蕭紅是現代文學史上的傳奇女子，民國四大才女之一，僅僅在人間度過三十一載就匆匆逝去。她的作品為人所熟知，她的軼事也被搬上銀幕，坊間里提溜打轉的是她的情事，卻鮮少有人愿意多憐顧這個被命運摧折的女人，這個即便生活再多不易，卻仍然懷有一顆悲憫之心的女人。也僅僅因為她是女人，才華總是不那么被人所提及，若像是徐志摩之類的才子，人間四月天便是他們傍身的風流韻事，而蕭紅只能是和家庭抗爭，和愛人抗爭，和世事抗爭，即便自己悲屈得說不出話來，也依然擔憂著自己的愛人，即便有著青春和才華，也依然擺脫不了貧窮所帶來的困苦。

《呼蘭河傳》是一本帶有自傳回憶性質的小說，呼蘭河是蕭紅的出生地，在她最苦難寂寞的歲月里，她把記憶中的生命和情感寫成了這本書。

粉身碎骨的稻草

在說這本書之前，我們先來看看它的作者沼田真帆香留的生平。這個年紀輕輕當了家庭主婦，隔了幾十年之后離婚、出家，又經營過一家自己的公司的女人，在56歲時發表了自己的處女長篇小說《如果九月可以永存》，而這本小說也獲得了第五屆恐怖懸疑小說大獎。或許也正是因為過了知天命的年齡，沼田才能夠寫出讓眾人折服的、細膩又深刻的故事。

故事從九月的最后一天開始，九月是曾經平靜歲月的代稱，在這個秋風蕭瑟的季節里，小說的主人公開始了一段難以想象的經歷。

經常看日劇和日本小說的人會知道，這個國度盛產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的人和事，這個國家的人們好像總是背負著各種各樣的壓力，生存的，人際的，職場的，家庭的，在高度發達的文明中，情感變得越來越難以維系。也正因為如此，“黑暗”是作者們一致瞄準的主題。人性的黑暗開出一朵朵惡之花，如同被火焰舔舐過，帶著灰黑色的摧殘的紅色，刺目不已。

薩特說，他人即地獄。在無法溝通的人與人之間，人們不知道對方內心最深處究竟藏著怎樣不為人知的秘密和欲望。《如果九月可以永存》就從一個明媚的秋日將讀者帶入到殘酷又冰冷的世界。

小說的主人公是一個離異的四十出頭的家庭主婦水澤佐知子，與兒子文彥相依為命。她遇見了當駕校教練的犀田，并產生了戀情。然而，隨著兒子的失蹤，她開始詢問前夫，卻得知前夫再婚妻子的女兒冬子正在和犀田交往。就在兒子失蹤的次日，她得知犀田從月臺跌落摔死。在尋找兒子的過程中，水澤漸漸發現，文彥和冬子，犀田和冬子，前夫的新組家庭之間，埋藏著一樁樁令她感到恐懼和窒息的秘密。原本在平靜生活之下流淌的暗河，噴薄而出，淹沒了水澤的生活。

這本書太難以用語言去解讀，它所存在的意義，就撰寫在書中的字里行間。一如書名里所蘊含的微妙的情感，對九月永遠不要過去的期待，和對于九月過去之后所會遇見的一切的希冀，彼此交織著，仿佛所有人都身在煉獄，彼此折磨卻又依賴于此。

對于愛的渴望，對于欲望的困惑，一如抓住救命稻草，要么與之一起沉淪，要么被拯救上岸。但你只能去抓住它，因為你所擁有的也只有它，并在抓住它的那瞬間，感受到自己是幸福的。這樣的幸福太苦，即便沒有流淌一滴血，內心的秘密會緊緊地纏繞著你，越來越緊，透不過氣。

《如果九月可以永存》

[日] 沼田真帆香留 著

王玲玲 譯

南海出版公司2013年版“呼蘭河這小城里邊，以前住著我的祖父，現在埋著我的祖父。”在看似淡薄的情感之中，蕭紅的筆下綿綿密密地織著一張回憶的網，如同她還是三五歲的時節，看著這呼蘭河，看著北方大地上生存著的人們。

呼蘭河是不出奇的，和廣袤北方里任何一個小城一樣，平淡，寡味。一條大街從東到西，一條大街從南到北，就看完了這座小城。但在蕭紅的筆下，這條道像是被鐫刻在腦海里，一點點地鋪展開，藥店，布莊，油鹽店，緩緩地寫下來，小城里的人就在這緩緩中重新活了過來。東二道上的大泥坑子，淹死了雞鴨，淹死了豬，淹死了人，想要解決問題，說要種樹，讓人們攀過去的有，說要拆墻的有，就是沒有人說用土填了。要是有一匹馬陷了進去，倒成為城里的大事，攜家帶伙也得趕過來看。這樣的城，大抵就是這個樣子，有什么事發生了，大家一齊聚過來看一看，傳一點兒流言，拉幾句長短，日子也就這么過了。即便有瘋子，隔三差五地發一回瘋，剩下的日子，仍是平平靜靜地活著。

無論在《呼蘭河傳》里，蕭紅花了多少筆墨，寫著多么熱鬧的場面，述說多么細碎的心理，只要合上書，閉上眼，心里深切感受到的是平平靜靜地活著的悲涼。頑固，牢固，像是可以幾千年、幾萬年都這樣過下去一樣，窮的仍舊窮，富的仍舊富。

在聽著跳大神送大神的鼓點的夜晚，蕭紅反復地寫著“滿天星光，滿屋月亮，人生何如，為什么這么悲涼”，“人生為了什么，才有這樣凄涼的夜”。念著都心肝打顫，怕是自己也被卷入這悲涼的夜里，一陣一陣地酸悵。

《呼蘭河傳》也是易讀的，火燒云那一段還曾出現在小學課本上，你看著如同孩子一般天真的雙眼所看到的世界，沒有批判，沒有褒貶，洋洋灑灑的，如同一幅白描，畫下來的是幾千年來中國農民的模樣，也是從這里開始生出來的，對于自由最原始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