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說不出的秘密

□嚴及

小孩說不出的秘密

The Secret Children Can’t Tell

□嚴及

【采訪筆記】鄭女士剛剛從山西省大同市的一家幼兒園辭職，打算出來自主創業，賣點童裝什么的。對于自己為什么辭職？她的說法是，“良心過不去，受煎熬”。

話語中，更多是擔憂。她和丈夫馬上要小孩，因為深知內幕，她盼望幼兒園的現狀能盡早改變。

老師不敢吃食堂

鄭女士曾先后在兩家私立幼兒園當教師，之后又在公立幼兒園工作了兩年時間，用她的話說，各有各的優勢，也各有各的黑暗之處。

在第一家私立幼兒園上班時，鄭女士剛畢業不久，也非常有熱情，跟著兩位資深老師一起帶小班的孩子。她當時最大的感觸就是，這些資深老師都是“陰陽臉”——通常看到家長的時候，面帶笑容，又夸孩子進步，又讓家長放心。可等到家長送完孩子，臉色立刻就撂下來，對孩子大聲呵斥，給孩子喂飯也顯得“暴力”。雖然這個幼兒園的老師并不打孩子，但孩子們真的都很怕老師。

“在這種環境待長了，我也變得有點陰陽臉。”鄭女士說，但真正讓她忍受不了的是這家幼兒園的衛生狀況。

鄭女士強調，她所在的這個幼兒園在當地私立幼兒園里算是中檔的，寢室、教室、活動室、教學器材等都沒問題。但衛生確實存在問題。她親眼看見過幼兒園食堂的炒菜師傅，把沒有洗的蔬菜直接切碎做餡，或者把各種剩菜倒到新菜里一起炒。

孩子本來就小，話都說不明白，吃飯不可能吃出異常。而且為了節約成本，食堂采購的菜專門挑最便宜的，很多家長看幼兒園門口貼出的一周菜譜，今天吃蝦、明天吃羊肉，心里一定都很高興。殊不知，幼兒園買的都是市場的處理產品，回來高溫處理再加重味調料，小孩子又能吃出什么來？老師們當然不吃大食堂做的飯，也不敢說，否則豈不是一樣有責任。

“很多家長都擔心孩子在幼兒園被欺負，害怕出現被老師虐待的事情，但其實，更關鍵的是幼兒園的衛生狀況。偏偏幼兒園把應付上面檢查的措施做得很好，器具整潔，家長們又無從查起，至少在私立幼兒園，這完全是良心賬。”鄭女士說。

躲過監控整孩子

鄭女士在這家幼兒園工作了半年多時間，就去了另一家私立幼兒園。和上一家相比，這家幼兒園更讓鄭女士觸目驚心。

“我干的第二家幼兒園就屬于中高端的了，吃飯方面好一些，老師和孩子吃一樣的中午飯。”鄭女士說，這家幼兒園教室內設有監控錄像，家長可以通過互聯網隨時查看自己孩子的情況，這舉措雖然看上去挺好，但如果碰到無良的老師卻更危險。

“在第一家幼兒園里，老師總呵斥孩子，孩子怕老師，所以老師也不動手打孩子。可在第二家幼兒園，攝像頭之下老師不可能罵孩子，但卻有別的招數。”鄭女士說，簡而言之就是體罰孩子，比如把孩子拽到監控看不到的走廊，突然從笑容滿面變成聲色俱厲，捏著孩子手腕（很疼，但一般不會留傷痕），或者把孩子帶到廁所，讓孩子一直蹲著。

總之，雖然在監控里看上去老師對孩子像春天般溫暖，而且孩子也特別聽老師的話，但其實至少在這個幼兒園，孩子聽話都是老師“整”出來的。

老師當然有辦法讓孩子回家不敢說，有的是嚇唬孩子，一般打孩子都在上午，打完嚇唬孩子，問孩子我打你了嗎，孩子如果從沒被“教育過”，可能會點頭，那就又是一輪又掐又擰，直到孩子“反應”過來，連連搖頭。老師再帶孩子溜達一圈，把孩子哄樂了，再回到有監控的屋里。睡完午覺，孩子基本上就都忘了，但對老師的深深恐懼卻留在了心里。

另外，前一陣新聞曾報道西安一家幼兒園長期給孩子服用病毒靈之類藥物的事情，鄭女士所待的第二家幼兒園也干過這種事，只不過次數很少。比如一旦遇到流感、腮腺炎、支原體感染比較流行的時段，幼兒園會弄些廉價的預防藥，摻著糖水給孩子喝。這么做一方面保證孩子出勤率——這種中高端私立幼兒園每個班的孩子都比較少，如果一個班有幾個孩子因病不來上學，那幼兒園收不到托費和飯費，怕要賠錢。另外也給家長們一個好印象，顯得幼兒園衛生條件好，孩子們都不生病。

公立就可信嗎

2012年下半年，鄭女士進入了一家二級公立幼兒園，但這里的環境更讓她不適應。

“公立幼兒園其他方面都比私立幼兒園規范一些，但就是老師比較牛，對孩子好不好完全隨心所欲。”鄭女士說，很多家長都希望把孩子送到公立幼兒園，覺得正規一些，而且都會私下里給公立幼兒園老師送禮，比如購物卡、帶發票的衣服、飾品等，有的干脆給現金。家長們或許都覺得給了老師錢，就應該對孩子好一點了，但實際上還真不一定。

“家長給了錢，公立幼兒園的老師也一樣整孩子，原因也簡單，幾乎都給錢了。”鄭女士說，像他們這種幼兒園是不愁生源的，家長多數都有“表示”，極少數不“表示”的家長，孩子往往會被當成“典型”，做游戲掉隊、不好好吃飯、不及時睡覺等，都會被點名訓斥，以起到震懾其他小孩的作用。

而家長給錢的孩子如果范了錯誤，也照收拾不誤，推推搡搡是常事，似乎家長給錢是應該的。但如果給錢給的超出其他家長很多，老師或許能有點印象，但這印象僅限于在做游戲或講課的時候多照顧一些，出了問題，一樣不會因為錢多就溫柔地開導。

鄭女士說，在公立幼兒園里工作其實挺滋潤的，雖然孩子多（有時一個班要三四十個孩子），但帶班的三個老師可以輪流出去辦事。她所在的這個幼兒園，老師們經常輪流請假，有時甚至白天只有一個老師帶班。

“總之，由于家長不能隨便進入幼兒園，而孩子又太小不懂事，幼兒園更像一個三不管的‘獨立王國’，很多讓家長想不到的情況都會在幼兒園發生。”鄭女士說。

雖然曝出一大堆幼兒園老師如何虧待孩子的內情，但鄭女士一再表示很多事不能完全怪教師素質，目前對民辦幼兒園的監管缺失是最根本原因。

現在的幼兒園，教育方面歸地方教育部門管、保育方面歸衛生防疫部門管，行政方面歸上級主辦部門管，但實際操作過程中卻是沒有一個真正的監管部門。至于民辦幼兒園，就更是幾乎沒有監管了，在這樣的環境下，民辦幼兒園當然要以利益為第一位，幼兒園的老師也自然學會陽奉陰違。至于公立幼兒園，則因為其稀缺性更容易讓老師無拘無束，在這種情況下，僅僅靠“素質”約束老師是不現實的。

鄭女士說，她現在雖然離開幼師行業，但卻即將要有孩子，很擔心自己孩子將來上幼兒園的事情。在她看來，想讓幼兒園杜絕各種黑幕，就應該加強監管，但不應該是讓政府部門監管，而是應該增加幼兒園的透明度，讓家長和社會共同監管。而且做到實時監管，這樣才能保證生活尚不能完全自理的孩子，避免受到不公平的對待。

（文中人物姓名為化名）

繪圖/王鐸

責編/王深ws@lnddgr.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