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孩子待在童年里

羅文娟

過年回家，見到許多事。

有個留守孩子，6歲，非常乖：一見到我，家長還沒介紹，就開叫“阿姨”；吃飯時只夾面前的菜，幾個孩子搶荔枝肉時，她笑笑表示讓給弟弟妹妹；不粘人，她媽媽打從孩子6個月起就出門做生意了，她從來不鬧也不哭，安心跟著奶奶，過著一年只見媽媽兩三次的日子。

“多么乖巧啊！”七大姑表示。

“太省心了！”八大嬸表示。

很不幸，我的女兒棉朵被推為對比方，惡行歷歷在目：

一回外婆家，就帶著鄰居家小弟弟在田埂里瘋玩，滿山地逛；大年初二幫忙外婆撿雞蛋時，死活不肯上繳雞蛋，還說這個蛋她會親自孵出來，不勞母雞幫忙了；不喜歡上學(xué)，回到家就大叫一聲把書包扔在地上；不懂看別人的臉色，對著一個嬸嬸宣布非常喜歡另一個嬸嬸；滿腦子都想著好吃的、好玩的；我要出遠(yuǎn)門時，她總要傷心一陣……

無疑，棉朵不是大人喜歡的那種孩子，具體地說，她還太孩子了。她幼稚，經(jīng)常忘記規(guī)定，做事顧頭不顧尾，也不懂察言觀色。

我的好幾個來訪者，都是小時候非常標(biāo)準(zhǔn)的“優(yōu)秀孩子”，履歷列出來，不加三個感嘆號，都不足以抒發(fā)我心中的感嘆之情。但同時，他們話里的悲傷也是顯而易見的：

“我好像直接就長成現(xiàn)在這樣了，沒有童年。”

“我的人生最重要的事是學(xué)琴，那架鋼琴在我媽心里，比我重要。”

“在周圍人的眼中，我一直就很懂事，但是，我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從來就沒活過，沒有自己的想法，全都在小心翼翼迎合別人。”

人類，是地球上童年時期最長的動物。童年里的每一件事都有意義，比如玩泥巴，蹚過小河，抓知了，打架……這些都是以孩子的狀態(tài)，以孩子的感知，以孩子的身體，去體會世界，從而獲得感性經(jīng)驗的過程。

我一點(diǎn)都不擔(dān)心棉朵成熟得晚，也不擔(dān)心她在與別人家“乖孩子”的比較中敗下陣來。她就是一個孩子：依然在學(xué)習(xí)，以后會成長。

在她如此美好的童年時期，我只希望別在她身上建立社會規(guī)則與評價標(biāo)準(zhǔn)，別給她體內(nèi)生命力的種子過早套上一個殼，別把那個真實(shí)生動而有靈氣的她，變成面目模糊的大多數(shù)人。

所以，噓，小聲點(diǎn)，別打擾孩子的自由時光，就讓童年的風(fēng)、日光和小伙伴們，以它們特有的方式，陪伴孩子漸行漸遠(yuǎn)的童年吧。

請讓孩子，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