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北京市懷柔區崎峰茶村的大山里漆黑一片,身著各種制服和便衣的隊伍在公路上集結,分成小組,每隔5米一個人,技術人員走在后面,在山上來回巡視。左芷津正是其中一員。次日,1995年4月6日清晨5點半,全部人員再次開始拉網式搜山。15分鐘后,他們在半山腰一條干涸的小水溝發現了一具死亡不久的男性尸體,衣著完整且看起來有一定檔次,右手握著一支比較少見的新型微型手槍。北京市委常委、副市長王寶森的司機被叫來查看,隨即確認,這就是王寶森的尸體。
“自殺還是他殺?” 王寶森仰面朝天、上身卡在兩塊石頭之間,半坐半臥在水溝里。“尸體頭部左側和左耳有流向腦后枕部的流柱狀血跡,頭部左側地上的枯草和樹葉上有少量流淌和滴落的血跡,左耳上方和右耳上方各有一孔洞,兩個孔洞呈左側高右側低的走向。”1995年4月6日清晨,左芷津在崎峰茶山上看到的是這樣的場景。
仔細勘察,可以看到王寶森的尸體衣著完整,沒有撕扯拖拉的破損現象。他右手緊握一把手槍,食指扣在扳機上,槍口指向左胸。右腿伸直,左腿稍扭曲。其食指仍扣在扳機上呈尸體痙攣狀態。“這是自己開槍擊中頭部導致瞬間死亡,形成尸僵的典型姿態,他人加害無法形成這種始終緊握手槍的尸僵。”左芷津推斷。但事關重大,現場的技術人員都十分謹慎,沒有人說出口。
初步檢驗,王寶森手持的是國產八四式7.62毫米手槍,使用的是六四式7.62毫米子彈,槍膛內有一發子彈,彈匣內有三發子彈。左芷津和同事們在王寶森左肩下方的皮夾克上找到了一枚子彈頭。十幾天后,經過數次拉網式搜尋,他們用金屬探測器在附近找到了一枚子彈殼。不過,公安部副部長指示,“這個案子一定要辦成鐵案、經得住歷史的考驗”,要確認是自殺,還需要更多證據。
王寶森的最后一天 調查顯示,王寶森4月4日早上照常起床,喝了家人熱的牛奶,和妻子一起下樓,司機已等在門口。夫妻倆一起上了車,妻子到單位中途下車時,王寶森什么也沒說。到達市政府后,他參加了一場英模命名大會,在會上與其他幾位領導微笑著點頭打了招呼。中午,他向秘書吩咐了晚上8點半在長期“租用”的天倫王朝飯店單間接待客人的事情,還向飯店預訂了晚餐,點名要炸醬面。然后他在市政府領導小食堂吃了飯,開始午睡。下午,他去聽了北京市一場關于調整經濟結構的會議。5點鐘匯報結束,王寶森表態說內容很好,充分肯定了大家的工作,然后被財政局長等一群人送到樓門口。之前他一直是上了車就走,這天坐進車后,他把后窗玻璃降下一條縫,向大家擺了擺右手算是道別,送他的人因此感到很奇怪。隨后,他回到辦公室。過了20分鐘,又吩咐司機送他去不遠處的市委。
王寶森在市委書記陳希同的辦公室待了45分鐘。6點30分,兩人邊走邊說一同出來,各自上車奔向不同方向。這次上車后,他用跟平常一樣的口氣對司機說“去懷柔”。司機一開始以為是去懷柔的市財政局培訓中心。不過,走到懷柔范各莊時,王寶森讓司機開往崎峰茶村。一路上總是問還有多遠,還把車窗搖下來不斷向外張望。途中,他兩次下車試圖進入路邊破舊磚房或工棚,因為磚房有鎖、工棚有人而放棄。
他對司機說,與兩個人約了8點10分在崎峰茶山上亭子見面,對方開一輛白色桑塔納,說好誰先到誰就等。8點鐘到達山下時,司機環顧四周發現沒有亭子,而王寶森表示“就是這個地方”,他還拒絕了司機的繼續陪同,把司機硬塞回車,并囑咐“不管誰呼你,都別回電話,明早9點在單位等我,如果有人問我,就說咱們倆沒有在一起,我是坐別的車走的”。司機只得上車起步,那地方路很窄,只能開車繼續向前走找地方掉頭。車掉頭經過王剛才下車的地方時,司機向外看去,已不見了王的身影,也沒有見到其他任何人或車。4月5日早上,陳希同和王寶森兩人的秘書先后找司機詢問王在哪里,司機按之前王的交代回復了,不過心里十分不安。等到10點鐘,他向懷柔同鄉、王以前的司機征詢意見,得到的建議是再等等。那位司機自己開車去了一次懷柔,不過沒有找到王。到下午5點多,兩人實在怕出事,決定說實話。
市委書記陳希同和市長李其炎聽說后,立即給懷柔縣委打電話問詢,縣委領導說沒看見王寶森。“此時大家隱約感到王寶森有可能失蹤了。”陳希同立即命令北京市公安局局長、政委帶隊,帶上警犬和有豐富探案經驗的民警及法醫,立即隨王寶森的司機進山尋找。于是,有了本文開頭的一幕。
4月26日下午2時,左芷津和同事們站在解剖臺前,臺上是王寶森尸體。由于是重大命案,最高人民檢察院派了人在一旁監督。法醫鑒定結論是:王寶森是用手槍接觸射擊頭部、造成重度開放性顱腦損傷而死亡,創口符合自己右手開槍形成。14位領導和專家在鑒定書上簽了字。(方澍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