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不用冒險來證明

王小毛

撥一個電話就能調來的人

我在興華街路口把一輛微型車給撞了，車里拉著好多箱雞蛋，現在碎了一地，場面慘不忍睹。車主長著一臉嚇人的絡腮胡子，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滿了殺氣，我整個人僵在駕駛室里不敢出來，他便沖過來指著我大喊：“你給我下車，馬路殺手！”

我哪里見過這樣的陣勢，整個人僵在車里不敢出來。他不停地給別人打電話，好像特別有門路的樣子，這更讓我不安，我也翻動電話簿制造從容的假象，但翻了半天才發現，在這個城市里，在這樣的情況下，只需一個電話便能調來的人，只有馬克。

10分鐘后，馬克出現了，連工作服都沒來得及換，風塵仆仆。拐彎沒讓直行，我負全責。要不是因為工作地點實在偏僻、交通不便，畢業不久的我，哪里有錢買車啊。這輛小車幾乎花光了我所有的積蓄，還讓我無恥地加入啃老一族，哪里有錢買商業險？當微型車車主向我吼出賠償金額的時候，我絕望透頂了。

還好，有馬克。只見他掏出煙，攬住那絡腮胡子的肩膀，不到5分鐘，便稱兄道弟起來。看在馬克的分上，最終，他同意只讓我賠付車內損壞的雞蛋錢。我眼巴巴地看著馬克，他看穿了我錢包里的凄涼，最后幫我墊付了這筆賠款。

我想對馬克說聲“謝謝”，但又覺得太生分。馬克一邊吸著煙一邊沖我擺擺手，臨走前說了句：“有事給我打電話，別客氣。”

你是我身邊的天使

一年前，爸爸的好哥們兒馬叔叔帶著馬克來沈陽找我，他拜托我暫時收留馬克一段日子，最好能幫他找一份工作。那時，我剛好和前男友陳浩處于熱戀期，對于這個忽然介入我生活的無業大男孩，完全沒有好感。

馬克又不傻，自然能感覺到我對他的排斥。為了向我示好，以免我心情不好將他趕出去，每天早上他都會幫我做好早飯再去人才市場，下午也必定會早早回來，保證我下班后一進屋就能吃上熱菜熱飯。但即便如此，我還是覺得那個每天睡在我家沙發上的大男孩，影響了我的生活。后來，馬克實在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便去了入職門檻比較低的保險公司。他在搬走的那天，對我說：“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一定找我。”

他比我小一歲。大專畢業后因為一場車禍，在家休養一段時間。沒想到，他在那家流動率高得驚人的保險公司一干就是一年，業績很好，站穩了腳跟，現在已經做到團隊長的位置了。

我和陳浩在馬克搬離不久便分手了。事實上，我們之間的差異很大。他喜歡冒險，我只求安穩。每一次計劃出去旅行，都會因為想去的地方不同產生矛盾而最后作罷。后來，他和一個像他一樣喜歡攀巖、熱衷探險的女生在一起，但他滿口聲稱忍受不了我和馬克的曖昧。馬克從我這里搬走后，每個星期都會來看我，他用第一個月的工資的一半給我買了條裙子，平時常來我這里蹭飯并給我帶很多進口小零食。在我看來，這只不過是姐弟情深，但在陳浩那里，卻成了不忠的表現。

和陳浩分手后，馬克在我生命中天使的一面迅速顯露出來。

某個周末，我通宵看美劇，晚上11點時家里的燈管突然燒壞了，我拖著哭腔給馬克打電話，他二話不說便趕了過來;我每次逛超市必定要叫上馬克，因為只有他在，我才能肆無忌憚地購買所有想要買的東西，而不必擔心搬不到樓上;和原來的房東產生矛盾，我不依不饒地大吵，當房東沖我吼出“你馬上給我搬走”時，我毫不示弱地收拾了行李，我知道，馬克一定會收留我，雖然在他初來乍到之時，我對他并不是那么友好。

遠遠地看著我幸福

周末，因為撞車事件驚魂未定的我，躲在家里不肯出來。來探望我的馬克見我狀態頹廢，便拖著我的手，決意要帶我出去透透風。我被他拖到門口，門剛打開，就看見陳浩站在那里。

他換了新發型，說要和我一切從頭再來。

彼時，我的左手還留在馬克的右手里，陳浩撞見這一幕，冷冷地說了句：“還真是姐弟情深啊！”然后扭頭就走了，并釋放了濃濃的醋味尾氣。

我以為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誰知幾天后，我竟然接到陳浩的電話，他約我周末去郊區爬山，要向我證明他的決心。

即便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馬克也會保護我。這樣想著，我便答應了他的請求。等我們費盡力氣爬上山頂的時候，只見陳浩穿著滑翔衣，站在懸崖邊，他說：“這是我第一次滑翔，如果我成功了，你要回到我的身邊;如果我失敗了，你就會成為我生命中的永恒。”

那一刻，我是感動的。從未有一個男生用生命做賭注，只為拼一個有我的未來。陳浩深情地注視著我，一步一步地挪向懸崖邊，在最后的時刻，我的防線潰敗了，但同意復合的話還未說出口，他便飛了出去。彼時，恐高的馬克正在遠處蹲著，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我一直盯著那個在空氣中飄蕩的小紅點，它牽動著我的心忽上忽下。我知道，即便是有過多次滑翔記錄的專業人員，也要面對殞命于此的可能性，更何況是沒有任何經驗的陳浩，如果他慘遭不測，我的下半生，哪里背負得起這么沉重的十字架啊。

萬幸，陳浩只是在最后降落的時候受了點傷，左腿輕微骨裂。在他住院的那半個月里，我們又恢復了熱戀的狀態。

陳浩身上的所有缺點都變得不再重要，他的義無反顧，深深打動了我。

你的守候，從始至終

因為我與陳浩舊情復燃，馬克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少了。有一天，他下班后扛著一袋大米、拎著一桶油出現在我家樓下。當我和陳浩從商場回來的時候，已是晚上10點鐘，他看見我之后的第一句話是：“我以為你家的燈管又壞了，正準備上去修呢。”

我莫名地心疼起來。我和馬克從10歲時就相識了，那時我們兩家經常聚會，馬克曾不止一次在飯桌上宣布喜歡和我在一起玩。現在，我任性又貪婪地以姐姐的名義把他拉進我的世界里，依賴他、信任他，給他無限希望，明知道這種付出與守候會讓我成為他生命中濃墨重彩的回憶，可我還是不肯讓他淡出我的生活。

馬克走后，陳浩看著那袋大米和那桶豆油，揶揄著說：“有人照顧的感覺真好，還好，我沒在你身邊的時候，還有這個傻小子不離不棄。”

陳浩這么說，讓我很難過。

因為我終于看清了自己在情感世界里的卑鄙與自私。怎么界定馬克在我生命中的角色呢？備胎？退路？抑或是保護傘？

想想當年，我之所以能那么痛快地和陳浩分手，之所以能那么快地走出失戀的陰霾，都是因為我知道，我還有馬克，我知道無論什么時候，他都不會不管我。

再見到馬克是在兩個月后，而他來見我的目的，是曝光陳浩的劈腿真相。上周末，陳浩和他的前女友約會被馬克撞破，為此，馬克還和陳浩在餐廳里打了一架。

我帶著馬克去找陳浩對質。陳浩最終承認，他不愛我了，他想和他的前女友在一起。

原來，當初陳浩之所以會選擇重新和我在一起，是因為他以為那個出國的豪門女友再也不會回來了。誰承想，那個女人在外面玩了一圈，最終還是決定回國定居。

陳浩說：“和你在一起的生活，一眼便能看到老。我喜歡充滿新奇刺激的生活，可你連坐個摩天輪都不敢。我是在她的鼓勵下開始接觸滑翔的，上次并不是我第一次滑翔，受傷只是個意外。你也無須怨我，因為沒有任何意義。”

愛情不用冒險來證明

兜兜轉轉的愛情，最終以“毫無意義”收場，這件事對我的打擊很大。那天，我和馬克一起喝了很多酒，我揪著他的脖領子哭著說：“你知道嗎？我與他從大學時便在一起。愛情是不可再生的資源，用一點就少一點，陳浩榨干了我的感情，拍拍屁股走了，他讓我以后怎么繼續相信愛情？”

馬克只顧抱著我，什么都沒說。

第二天早上醒來，發現手機里躺著一條短信：“來陳浩滑翔的地方找我。”

我趕到山頂的時候，風力正好，馬克穿著藍色的滑翔衣，閉著眼睛站在山頭上，我朝他吼道：“你想干什么？”

他顫抖著說：“如果這樣做能讓你感動的話，我愿意試試。”

那一刻，我忽然那么害怕他就這樣死掉，我沒有感動沒有驚喜，只感覺如果他真的跳下去，我便失去了全世界，我費了好大力氣，才從喉嚨中擠出這樣一句話：“你給我回來！”

我終于知道什么是真愛了。時而當他是鎧甲，在他的保護下為所欲為;時而當他是軟肋，一想到失去便痛徹心扉。最終，馬克沒有跳下去。因為對于相愛的人來說，所有冒險的證明，都是在對方心頭剜一刀。慶幸，我終于找到了心里最柔軟的地方。

編輯 / 楊世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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