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蝴蝶之戀

春意甚濃了，但在北方還是五風十雨，春寒料峭，一陣暖人心意的春風剛剛吹過，又來了一陣冷雨。我在草地上走著，忽然，在鮮嫩的春草旁看到一只雪白的蝴蝶被雨水打落在地面上，沾濕的翅膀輕微地簌簌顫動著，張不開來。它奄奄一息，即將逝去。它白得像一片小雪花，輕柔纖細，楚楚動人，多么可憐呀！

它從哪兒來？要飛向哪兒去？我癡癡地望著它。忽然像有一滴圣潔的水滴落在靈魂的深處，我的心靈給一道白閃閃的而又強烈的光照亮了。我彎下身，小心翼翼地把白蝴蝶捏起來，放在手心里。

這已經凍僵了的小生靈發蔫了，它細細的足腳動彈了一下，就歪在我的手中。我哈著氣，送給它一絲溫暖，蝴蝶漸漸蘇醒過來。它是被剛才那猛烈的風雨嚇蒙了吧？不過，它確實太纖弱了。你看，那白茸茸的像透明的薄紗似的翅膀，兩根黑色的須向前伸展著，兩點黑漆似的眼睛，幾只像絲一樣細的腳。可是，這纖弱的小生靈，它飛出來是為了尋覓什么呢？在這陰晴不定的天氣里，它表現出尋求者何等非凡的勇氣。

它活過來了，我感到無限的喜悅。

這時，風過去了，雨也過去了。太陽明亮的光輝照亮天宇，撒滿人間，一切都是那樣晶瑩，那樣明媚。樹葉由嫩綠變成深綠了，草地上開滿了小米粒那樣大的小花朵。我把蝴蝶放在一片盛滿陽光的嫩葉上，向草地漫步而去。但我的靈魂在吶喊——開始像很遙遠、很遙遠……我還以為天空中又來了風、來了雨，后來我才知道這風雨就在我的心靈深處。我為什么把一個生靈棄之不顧……于是我折轉身又走回去，又走到那株古老婆娑的大樹那兒。誰知那只白蝴蝶正緩緩地在樹葉上蠕動呢！我不驚動它，只靜靜地看著。陽光散發著一種淡紅色，在那葉片上燃燒，于是帶來了火、熱、光明、生命，雨珠被它曬干了，那樹葉像綠玻璃片一樣透明、清亮。

我那美麗的白蝴蝶呀！我那勇敢的白蝴蝶呀！它試了幾次，終于一躍而起，展翅飛翔，活潑伶俐地在我周圍翩翩飛舞了好一陣，又向清明如洗的空中冉冉飛去，愈飛愈遠，消失不見了。

這時，一江春水在我的心頭輕輕地蕩漾。在白蝴蝶危難時我憐憫它，可是當它真的自由翱翔而去時我又感到如此失落、悵惘。“唉！人啊人……”我默默佇望一陣，轉身向草地走去。

（選自《劉白羽散文集》，有刪改）

欣賞感悟

作者筆下的白蝴蝶，有著纖細的外表，看上去似乎不堪一擊，但內心卻是堅定不移的。它為了追求自己的理想，甘受風雨的洗禮，并在經歷了被風雨擊落的挫折后，依舊不放棄飛翔。文中，“我”對白蝴蝶復雜的情感經歷了憐憫、幫助、內疚、贊嘆、惆悵的變化過程，而結尾的失落與悵惘則突出表現了“我”對白蝴蝶的依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