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反特片”

劉澍

反特片可說是從新中國誕生后應運而生的，在一定程度上強烈凸顯出當時政治宣傳：新生革命政權是牢不可破的。17年間，出產了30余部反特片，成為中國電影中特有的一種類型。

“我們不搞‘美人計”

早期反特片模式大致類似：我方偵察員在識破敵人的陰謀后，喬裝打扮，深入虎穴，然后與敵展開斗智斗勇的較量，直至取得敵方信任，最后與大部隊里應外合，直搗黃龍。

在這些影片中，大多有一個儀態萬方、妖冶艷麗的女特務，她們是特務機關施展“美人計”的工具，往往成為推進情節發展的主要元素。

上世紀50年代初，話劇演員丹尼扮演了根據茅盾小說改編的影片《腐蝕》中的女特務趙慧明，這是新中國銀幕上出現的第一個女特務形象。最初幾部片子中的女特務都只是走過場的無名小卒，相貌平平，后來，導演編劇們發現女特務“元素”很有看點，女特務們這才開始愈加美艷，戲份增加。例如《鐵道衛士》中的王曼麗、《冰山上的來客》中的假古蘭丹姆等都給觀眾留下很深印象。

而女色攻略在《英雄虎膽》中演化成一個極大的亮點。由王曉棠扮演的漂亮迷人的女特務阿蘭小姐，在影片中與于洋扮演的我偵察科科長曾泰大跳時髦的“倫巴舞”，使當時的觀眾大開眼界，還出現了許多偷偷學跳倫巴的青年男女。后來阿蘭對曾泰暗生情愫，悔恨交加舉槍復仇而被我軍擊斃的結局，竟讓觀眾發出了與時代氛圍并不和諧的嘆息：“阿蘭罪不該死，她還是完全可以改造好的啊！”

正是眾多的反特片逐漸形成了固有的公式化、模式化的套路，所以，在1964年拍攝《兵臨城下》時，周總理明確指示：“我們不搞‘美人計。”雖然同樣有我軍特工人員打入敵人內部的重要情節，但名叫羅曼的國民黨女特務有意給淡化處理了。同樣在1965年拍攝的《烈火中永生》中，以記者身份出現的國民黨女特務瑪麗的身影，更是在銀幕上時隱時現，完全成了一個活動道具。

中國“希區柯克”

在新中國“反特片”大名單中，有一部不可不說的電影，它就是有“新中國第一部驚險樣式反特片”之稱的《羊城暗哨》。

《羊城暗哨》源于一個真實事件：新中國成立前夕一批從全國各地逃來廣州的社會渣滓，準備武裝劫持10月3日從廣州至海南的客貨輪到菲律賓，賣掉貨物，再將船開往聯合國，組成所謂“中國人民控訴團”到國際講壇“控訴”共產黨，幸而陰謀被廣州公安及時粉碎。著名作家陳殘云曾掛職廣州市公安局辦公室副主任，被這一案件觸發了創作靈感，寫出他第一部反特影片《羊城暗哨》。

1956年，從香港返回上海電影制片廠工作已經4年的盧玨接到了拍攝任務。

來到廣州進行拍攝前期籌備時，盧玨等人在廣州市公安局的安排下，參觀了一個裝滿炸彈的庫房。滿滿一屋子沒有爆炸的炸彈，全是特務安放在不同地點，被神勇的公安人員偵破并拆解的。盧玨一下子感到了強烈的震撼，全身心地投入到平生第一部反特片的創作狀態當中。

除了影像風格驚險刺激，他還對劇本進行了大膽修改，把敵特頭子梅姨由原劇本的馬老板延伸到不被人察覺的女傭劉媽身上，并且在特務內部的馬老板和八姑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給人造成情節線索撲朔迷離、出人意料的良好效果。

1957年，《羊城暗哨》亮相銀幕，受到廣泛好評。報端評介該片為“新中國第一部最具獨特創造，為以后社會主義偵破片開辟新路的示范性影片”，電影界也發文贊譽其為“不朽的時代佳作”。《羊城暗哨》作為先期投放輸送到國外放映的國產影片，曾經被數十個國家稱為“中式希（希區柯克）派的杰作”。

銀幕外的創作生活

銀幕上抓特務的故事驚險曲折，扣人心弦，而在銀幕外，編、導、演們的創作生活同樣也是精彩紛呈。

長影廠1956年拍攝了《國慶十點鐘》，編導吳天原本并不熟悉公安的反特工作，在實地體驗生活時，吳天多次當面旁聽被抓特務的審訊，仔細地觀察特務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

有一次審訊的是一個很有城府的老牌特務，他在被審訊時，說話慢條斯理，似乎彬彬有禮，可是回答問話全是避實就虛。同一天下午，還審訊了一個剛被抓到的特務。此人正值壯年，滿臉橫肉，雙眼斜看著公安人員，表現出一副滿不在乎、清高自傲的蔑視神態。然而，隨著審訊的推進，這個特務也由剛開始的蠻橫，漸漸變得亂了分寸，神色慌張，充滿了絕望的表情。

不動聲色的吳天，把這兩個特務的嘴臉暗記心間。后來，影片中由浦克扮演的特務何占彪和李頡扮演的特務白松亭，便在導演的手中各自找到位置，對號入座。一個老奸巨猾，一個兇狠頑固，因貼近真實生活，顯得十分鮮活。

上世紀60年代初，廣州市公安局的兩位公安人員，根據自己多年辦案積累的素材，創作完成了電影劇本《跟蹤追擊》，盧玨再次出任導演。影片是在深圳的羅湖口岸實地拍攝，那時的羅湖口岸僅是相當簡陋地用一座木頭橋連接了內地和香港。在拍攝時，正遇到一批偷渡客從香港押回，一個個神情黯淡、衣衫不整。他們瞅見現場人多，不知是在拍電影，以為可以乘亂逃跑。緊急之下，攝制組立即全體出動，配合抓捕偷渡客。扮演偵察員李明剛的演員林嵐身穿白色警服，醞釀好了表情剛要入戲，見此情景，趕緊加入了追捕偷渡客的行列。經過半個多小時的追捕，偷渡客一個不漏地全部抓獲歸案。劇組人員興高采烈，意外地過了一把公安癮。

（摘自《檔案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