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會”在職場

辦公室是典型的豪豬群落，相互依存但也時時因利益而劍拔弩張。有時不妨收起尖刺，看看左右吧。

就在不久前，有兩位同事相繼離職，是那種互相仰慕但交往不多的隔部門的同事。我們有一些尊敬客氣的工作來往，但并不熟稔，有點像江湖上天各一方的劍客，有心相交但往往失之交臂。

說實話，這類同事在公司里是最多的一類，特別是那些過千人的大公司，每日來去匆匆，有時在同一樓層工作兩三年也只是點頭之交，無暇也無意有更深的了解。

在“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的現實和不好的經濟情況下，早經歷了十幾年來來往往的我，不會再像十年前那樣，為相熟的同事的別離，或是在工作幾年后離開而痛哭。所以，按部就班，Farewell飯吃了，禮物送了，照片照了，email發了，我想，一切就該平靜結束了。周二，一個走了。到周五下午六點多，當張學友的《祝福》的歌聲響起，看著這個外表斯文有禮，做事專業認真的財務經理溫文爾雅地在辦公室里與大家一一道別，目睹他高高瘦瘦的背影漸行漸遠，消失在門口，一陣傷感失落突然擊中了我，連忙回去對著電腦坐下，免得眼淚當眾落下。

次日是周末，我飛到東京，驅車兩小時，到了群馬縣著名的水上高原滑雪場。滑完雪，泡在冒氣的池子里，看著山巒在暮色里慢慢由青色轉成黛色，繼而融入茫茫夜色里，而大雪，一片片，在窗外無聲地落了下來。

我忽然想起在大學聽比較文化時，曾有一課講到在日本的茶道里非常有名的，后來成為一個術語的詞——“一期一會”。這個詞語來源于十六世紀茶僧千利修的弟子山上宗二。一期就是一生，一會就是一次相會，說的是人生的每一個瞬間不能重復，所以每一次的相會都變成了僅有的一次。用意是提醒待客以茶者珍惜每次相會，以及每一個相對喝茶的機緣，為可能僅有的一次相會付出全部身心，專注于對面的人，口中的茶，還有院子里落花的聲音。

當年聽這課的時候，年少懵懂，只為這個詞在日語里念起來的美妙節奏記住了它，這時候，它忽然浮現，切合了此時此刻的心情。其實這些失落和遺憾，未嘗不是為了朝夕相處，一起打拼了三年，并沒有機會真正認識到這些人而隱隱后悔。

縱然今天老僧落定般寂靜的茶會已被熙熙攘攘的俗世所代替，一落葉一飛花的自然也已不可多得，但這種一期一會的執著和認真，應該會帶給我們更豐滿的感受，也會有更少的遺憾吧。

人類學里形容人的群體性為豪豬現象。一群豪豬在寒冷的冬天擠在一起取暖，但是身上的刺毛讓它們不得不分散開。嚴寒又把它們聚在一起，同樣的情況又發生了。經過幾番的聚散，它們發現，最好是彼此保待一定距離。最后，它們發現彼此可以相安的那個距離，便是禮貌，凡違反禮貌者會受到攻擊。用一句簡單的話說，就是請保持相當距離。用這種方法，取暖的需求可以滿足，彼此也可以互不“攻擊”。辦公室就是典型的豪豬群落，相互依存但也時時因為利益而劍拔弩張。所以說距離是一種美，也是一種保護。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彼此需要有一定空間。要想友誼長久，一定不要忘記“好朋友也要保持距離”這一簡單的道理。

但其實在大多數時刻，當食物還夠的時候，不妨看看左右，收起尖刺，也不忙覓食。也許有時間認識多一些朋友，結交多一些美麗的生命，比起食物，這會不會更重要，也更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