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善刑事辯護權保障機制的思考

許金標　劉憲章

刑事辯護權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針對控訴進行辯解與反駁，以維護自身合法權益的一種訴訟權利。修改后《刑事訴訟法》充實和完善了刑事辯護制度，尤其是律師刑事辯護制度使律師參與刑事訴訟更為便捷，辯護水平得到進一步提升。但從司法實踐看，刑事辯護權行使受到阻礙的情況仍時有發生。因此，認真分析刑事辯護權保障的現狀及其存在不足，就保障機制的完善進行探索是十分必要的。

一、完善刑事辯護權保障機制應妥善處理的關系

（一）辯護與控訴的關系

辯護是在刑事訴訟過程中保障被指控人（即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享有和行使辯護權并不受非法侵害；控訴是對被指控人依照法定程序采取各種偵查、審查與定罪、量刑的活動。當今世界各國普遍追求控辯平衡，要求在刑事訴訟中控辯雙方的訴訟權利和訴訟義務應當對等，以保證辯方有相應的防御能力來對抗控方的指控。當然，刑事訴訟中的控辯平衡只能是一種相對意義上的平衡。刑事訴訟中偵控機關享有一些不可能賦予辯方的權力，從而使其訴訟地位具有天然的優越性，但基于刑事訴訟正當性的要求，尤其是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權益保護的特殊需要，又必須對刑事訴訟中的國家權力予以合理的規制，不能以犧牲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權益為代價來實現對犯罪的控制。實現控辯平衡，還應當相應地提升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訴訟地位。辯方訴訟地位的提升意味著在刑事訴訟中對國家權力予以合理規制的同時，賦予辯方切實可行的訴訟權利，保證其有足夠的能力來防御控方的指控，并通過律師的辯護職能的充分行使，使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合法權益得以保障。盡管這只是一種相對的平衡，但正是控辯雙方這種相對平衡的訴訟地位維系著刑事訴訟進程和目的的正當性。因此，在完善刑事辯護權保障機制時，必須始終堅持控辯平衡原則。

（二）公正與效率的關系

“司法公正是司法制度賴以存在和具有至上權威的基礎，是司法永恒的主題”。在當前我國司法資源有限及控訴技術仍處于相對落后的情況下，如果過多強調辯護權，在控訴過程中設置過多對抗環節，會使案件陷入拖沓冗長的程序中，造成司法資源的浪費。“一般來說，受刑事追訴者的辯護權若過分擴張，將會從總體上妨礙訴訟效率的提高”，“遲來的正義不是正義”，由此必然會損害當事人的合法權益，影響司法效率。“最低限度的公平是效率增長的極限，最低限度的效率則是公平增長的極限。無論是追求公平，還是追求效率，都要在最低限度的對立面所設定的極限之內尋求平衡和調和的方案”。因此，在完善辯護權保障機制時，既要保證公正司法，又要兼顧辦案效率，應當堅持“公正優先，兼顧效率”的原則，始終把保障司法的公正性放在第一位，訴訟效率的提高不應以犧牲司法公正為代價。

（三）接軌國際與立足國情的關系

“接軌”在一定意義上也就是“法律的趨同化”。法律的趨同化是指不同國家（地區）的法律，隨著社會需要的發展，在國際交往日益發達的基礎上逐漸相互吸收，相互滲透，從而趨于接近甚至趨于一致的現象，其表現是在國內法律創新和運作過程中，越來越多地涵納國際社會的普遍實踐與國際慣例，并積極參與國際法律統一化的活動等等。法律現代化和經濟全球化要求在法制建設中，要吸收已走向法制現代化的國家的成功經驗和先進做法，遵循國際慣例。我國刑事辯護權保障機制的完善也必須走這一發展之路。國外有許多保障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辯護權的經驗做法，可資我們借鑒。一些已加入的國際條約，如于1999年正式簽署的《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1990年第八屆聯合國關于預防犯罪和罪犯待遇大會通過的《關于律師作用的基本原則》中有關法律援助等規定，都需要在立法與司法兩層面有所體現。但是，我國不可能全盤照搬國外、國際做法，各國規定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辯護權保障的內容時雖然首先考慮了公認的價值和效率的規律，但同樣也是從其國情出發，其一些規定不斷變化正好說明了對各自國情的重視。立足國情，就是要保證立法切實可行，而且不能對其他價值的實現構成明顯的不利影響。對于辯護權保障機制方面存在的不足，應當在符合中國國情的前提下通過合理吸收與借鑒，來實現刑事辯護權保障機制的國際接軌。

二、完善辯護權保障機制的具體構想

（一）保障權利告知

對于刑事辯護權的告知，不但要有必要的形式，更要有實質的內容；不但要在刑事訴訟全程落實，更要注意訴訟環節之間的銜接。針對存在的不足，筆者建議：

一要書面告知。落實辯護權的告知制度，要從嚴格保護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合法權利出發，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實施權利告知應該統一采用書面形式，以促使公檢法三機關全面履行告知義務，避免隨意性及出現相互推委。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告知內容上的疑問，案件承辦人員在告知時負有提供必要解釋的義務。同時，訴訟各環節的權利告知書及送達回執應全部附卷備查。

二要全部告知。要告知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辯護權的全部內容，特別是公安偵查階段，應告知犯罪嫌疑人有權申請法律援助或者依法將提供法律援助，并詳細告知提供法律援助的具體途徑。在檢察與法院訴訟環節，遇到法律援助的法定情形的，也應當在告知權利的同時，詳細告知提供法律援助的具體途徑，并做好與法律援助機構的對口銜接。

三要全程告知。要將辯護權的告知制度貫穿于刑事訴訟全程，公檢法三機關對各自訴訟環節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依法享有的辯護權利，應予全部告知。在檢察機關審查逮捕環節，應當增加告知犯罪嫌疑人辯護權的規定。對訴訟進行中的案件程序回流，如案件退回補充偵查、撤回起訴、發回重審，以及改變管轄（包括公安機關將案件移送其他平級公安機關偵查或者檢察機關偵查、檢察機關報上級審查提起公訴、上級法院對案件的指定異地管轄）等，都應當告知辯護權。

（二）保障權利行使

1.建立自行辯護與委托辯護的互動機制。針對自行辯護存在的信息單薄、權利有限的困難，需要密切與委托辯護的相互配合，實現兩種辯護之間的互動維權。筆者建議，增加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主動要求會見委托辯護人的程序性規定。司法實踐中一直將“會見權”界定為“辯護人會見在押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權利，這是非常不完整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未決羈押狀態下，一旦遇到亟待解決的法律問題，尤其是需要及時與辯護人協商的情形，其同樣可以提出“會見辯護人”的申請，而不只是被動地等待會見，消極地接受辯護人所安排的會面和談話。“辯護人會見制度”是“辯護人申請會見在押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與“在押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要求會見辯護人”的有機結合，是辯護人與在押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構成一對雙向的互動。作為喪失人身自由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一旦委托辯護人提供法律幫助，就應當擁有要求會見辯護人的權利。

2.規范完善非律師辯護制度。針對當前非律師辯護的制度欠缺，可由公檢法通過聯合出臺文件的形式，對非律師辯護人參與刑事訴訟活動進行全面規范并突出以下幾方面：

一要規范身份核實。根據《刑事訴訟法》及配套實施細則關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委托辯護人的相關規定，對提交的辯護人資格應及時進行核實，以利辯護人及時開展辯護活動。辯護人資格一般是基于要求會見、閱卷等辯護活動而提交的，但又是會見、閱卷等要求能否得到公（檢、法）機關同意的前提條件，只有及時核實，才能及時開展辯護活動。為避免案件承辦人變相拒絕而人為拖延時間，建議明確將核實資格的時間算在批準相關事項的時限內。此外，對于提交的證明辯護資格的材料，高法“解釋”是應當核實其身份和授權委托書，而公安與檢察機關則沒有具體規定，建議統一采用高法的規定。

二要規范審批程序。對于危害國家安全犯罪等三類律師會見也必須經過批準的案件，排除于非律師會見的案件范圍。對于在審查起訴、審判階段，非律師辯護人查閱、摘抄、復制案件的卷宗材料，要求同在押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會見和通信的申請，應明確審批的時限與方式。時限上，參照辯護律師持“三證”要求會見在押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看守所至遲不得超過48小時安排會見的規定，對于非律師辯護人會見的申請，建議相關辦案部門的審批與看守所的安排會見均至遲不得超過48小時；對于查閱、摘抄、復制案件的卷宗材料，同樣應強調至遲不得超過48小時安排。方式上，同意申請的，應以書面形式許可，不同意的，必須出具不同意的書面文書并說明理由。

三要增加復議程序。辦案部門不同意非律師辯護人查閱、摘抄、復制案件的卷宗材料，不許可非律師辯護人同在押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會見和通信，非律師辯護人有異議的，可以向辦案部門申請復議。辦案部門應當在收到申請之日起二個工作日內進行審查，經審查認為符合條件的，應當以書面形式及時予以糾正，同時通知申請的非律師辯護人；認為不符合條件，維持原不同意的決定的，應書面告知申請人，并說明理由。

3.完善指定辯護機制建設。一要逐步擴大指定辯護的適用范圍。考慮到當前刑事司法資源負擔，在《刑事訴訟法》已經擴大了應當指定辯護、相關刑訴配套規則進一步擴大可以指定辯護范圍的基礎上，通過循序漸進的方式，逐步擴大可以指定辯護的范圍，如適當增加老年人、婦女和外來農民工，體現出對特定人權的保護，同時在針對盲、聾、啞的殘疾人進行保護的過程中，可以繼續擴大至所有殘疾人。在經濟困難的標準上，要逐步將可以指定辯護的適用范圍擴大為所有在經濟上無力承擔法律服務的人群以及可能會受到監禁的所有特定人群。待條件成熟后，進一步將可以指定辯護的案件全部納入應當指定辯護的案件范圍。

二要完善指定辯護工作的部門銜接。建立公檢法三機關與法律援助機構的工作銜接，在相關刑訴配套規則中明確公檢法三機關履行告知義務的時間要求，詳細規定告知內容的同時，要求留存相應的資料證明其曾經履行過告知義務，以提高其履行此項義務的自覺性，也讓后一訴訟環節的案件承辦人員及時了解前訴訟環節的權利告知情況。建立在偵查、審查起訴和審判階段之間的工作銜接，指定辯護特別是應當指定辯護除需要公檢法三機關分別與同級法律援助機構相互配合，同時還必須保持偵查、審查起訴、審判各階段指派律師辯護工作的連貫性，建立“同一受援人偵查、審查起訴、審判不同階段的援助律師交接制度”等銜接機制以滿足要求，避免出現刑事法律援助律師介入過遲，以提高刑事法律援助水平。

三要賦予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選擇辯護律師的權利。由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自己來選擇辯護律師，其能夠較為容易地對辯護律師產生信任感，也就能夠更好地實現與辯護律師之間的溝通。而對于辯護律師而言，由于其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選定，心理上必然強化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責任感。當然這可能會產生另一個極端，即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選擇的辯護律師過于集中。解決矛盾的可行方案是，由法律援助機構將當地執業律師的資料進行梳理分類，然后與公檢法三機關進行協商，列出相應的名單，當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需要選擇辯護律師時，將相應的名單及簡單資料交給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由其自己進行選擇。而當一位辯護律師在承擔一定數量的法律援助義務后，可不再列入名單，以減輕其刑事法律援助的工作負擔。

（三）保障權利救濟

一是部門工作分工要再細化。控告檢察部門作為統一接受申訴、控告的職能部門，除對性質不明確難以歸口、檢察長批辦的進行初核外，原則上還是依申訴、控告對象的不同進行分流辦理。屬公安機關偵查階段的，由偵查監督部門負責調查處理；屬法院審判階段的，由公訴部門負責調查處理；對申訴、控告看守所及其工作人員的，移送監所檢察部門辦理。

二是內部受理要上提一級。為強化檢察機關內部的監督制約、體現司法的公正，對于申訴、控告檢察機關及檢察人員侵害辯護權的行為，其訴訟環節包括職務犯罪案件的偵查及各類刑事案件的審查逮捕、審查起訴等，建議借鑒職務犯罪案件上提一級審查的做法，由上級檢察院相關部門受理并依法處理。

三是審查處理程序要再規范。要細化受理審查期限，建議對發生在偵查、審查逮捕、審查起訴、審判階段的侵害行為，區分訴訟時效的長短及維權的緩緊程度，將受理審查期限分別規定為3日、3日、7日、10日，對發生在羈押場所的侵害行為，受理審查期限為3日。要區別侵害行為造成后果程度的不同，采取進一步的處理措施。除通知有關機關或者部門予以糾正外，可視情況進一步采取建議更換承辦人、建議給以相關責任人員紀律處分等措施。要細化審查方式，審查部門可通過詢問有關當事人或者知情人、查閱案卷材料等方式，對申訴或者控告的內容進行審查核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