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緣淺

純凈水

1.既然見，索性大方些

那天，許琮原本不想去吃那頓“團圓飯”的。他倒不是那種不通事理的子女，聽到父母再婚的話題便如臨大敵、橫加干涉。只是他覺得這樣的事爸爸自己愿意就好。現今年輕人都戀愛自由，何況閱世更深的前輩們。故此，許琮跟爸爸半開玩笑，我相信你的眼光，不去給你當電燈泡了。

爸爸卻不依，要許琮端正態度，至少，要讓對方感覺到他作為子女的誠意。說，你何姨的女兒兜兜也去，你們認識一下。

許琮笑起來，爸，就是說以后我不僅會有后媽，還會有個妹妹，不知她漂亮否？

笑過，許琮還是應允了一起吃晚飯，途中拐到花店買了一束鮮花。既然見，索性大方些。

快到酒店時，許琮接到可柔的電話，詢問他是否下班，在做什么。

許琮想了想，還是對可柔撒了謊，說同事過生日一起吃飯——好像這樣的事不太好開口。雖然可柔和許琮已是戀人且相處融洽，但他還是覺得，彼此之間缺少那么一點點東西。

也許是一起的時間還短，也或者，是因為相識的方式并非水到渠成。

大約半年前，在擁擠的地鐵中，只顧低頭玩手機的可柔，沒留神背著的包包里伸進了一雙意外的手，倒是站在旁邊的許琮無意察覺，制止了這一偷竊行為。

兩人就此相識，留下聯系方式，一來二去，彼此好感漸增，成了戀人。

許琮喜歡可柔俊美的容貌和銀行職員的清白工作，雖然可柔偶爾有點小任性、小矯情，但年輕貌美的女子，有幾個沒有小脾氣的？許琮并不介意這些，心里想和她走下去，有個花好月圓的結局。

可柔也并未疑心許琮的撒謊，只約了許琮，看明日一部電影的首映。

許琮應允著上樓去，推開小包房的門。抬頭，正對面，一個年輕女子的面孔映入眼簾。

2.被兩個無知小輩攪了局

那張面孔——許琮真不知該怎么形容，圓潤白皙的面龐，鼓鼓的額頭，大眼睛，略厚的唇。并不漂亮，甚至有些稚氣，但非常討喜。忽然想起老爸說的那個名字：兜兜。許琮就忍不住兀自一笑，難怪討喜，連名字都幼稚。

笑什么？許琮同學，遲到了還笑！那叫兜兜的女孩瞪了他一眼。

原來她也已經知道他的名字，只是沒承想，竟是這樣的開場白。

旁邊，許琮的爸爸和他的女友何姨一起站起來打圓場，何姨小聲嗔怪兜兜別任性。

許琮并不介意，這一場晚宴，他自知不是主角，禮貌地和那個相貌溫和的婦人打過招呼，把花束遞過去。

何姨笑著接過來，說了謝謝，然后遞給兜兜，示意她安放。

兜兜低頭嗅一下，忽然打了個噴嚏。想是花粉過敏，許琮幸災樂禍地偷笑。

兜兜察覺，又瞪了許琮一眼。許琮佯裝沒看見，招呼服務生上菜。

席間，也只是老爸和何姨兩個人相談甚歡，許琮只是間或禮貌地說上一兩句。兜兜顯然也無趣，過了片刻，偷偷地玩起手機來。

許琮忽然想逗逗她。不知怎的，如同她對他的挑剔，他對她也有一種奇怪的挑釁心理。微妙卻又蠢蠢欲動。于是許琮大聲問，兜兜，在發微博？

兜兜一下臉紅，不好意思抬頭看看兩個長輩，又落得母親的兩句數落。心里便存了對許琮的怨氣，大眼睛轉了兩圈，拿起酒瓶來，許琮，要么，我同你喝兩杯？

兜兜。何姨扯扯她的衣服。

兜兜卻裝作不懂，大眼睛看著許琮。

喝酒的事，男人自然不會服輸，于是許琮笑說，好啊，奉陪。

于是原本兩位長輩帶著各自子女的“見面飯”，就被兩個無知小輩攪了局，而最終的結果讓許琮極沒面子，他竟然沒有喝過那個長相幼稚的小女子，一對一地幾杯下去，兜兜猶自面不改色，許琮已經眼冒金星。

長輩終于出手及時制止，許琮才沒當眾出丑，醉意蒙■的眼神里，只看到面前那張圓鼓鼓的臉，笑得狡黠而得意。

3.是你的就是你的

許琮沉沉睡了一晚，醒來后，爸爸笑他著了兜兜的道兒，說兜兜對酒精天生免疫。

許琮口服心服，暗想，日后成了一家人，還真不能跟兜兜一般見識，惹不起總歸躲得起。但還是忍不住問，爸，都要搬到一起嗎？包括那個小酒鬼。

爸爸反倒沉得住氣，八字還沒一撇，以后的事以后再說。

倒也是，原來長輩談戀愛，也是按部就班的。

酒精后遺癥，許琮一整天都有點兒暈暈乎乎。下班后，去接可柔看電影之前，許琮又用冷水洗了洗臉，不想可柔知道他喝多了。在可柔面前，許琮還不能夠完全坦白最真實的自己。

大片的首映向來觀眾擁擠，好不容易買了票出來，許琮忽聽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扭頭去看，并不是可柔，卻是圓臉龐的兜兜。

頓覺“冤家路窄”，兜兜和一個年紀相仿的女孩一起，口吻依舊幸災樂禍，許琮，以為你喝得爬不起來了呢。

許琮臉色微變，可柔臉色亦微變。兜兜卻毫不識趣，沖許琮樂，哥，保重哦。說完轉身離開，留下許琮對著可柔質問的眼神凌亂不已。

凌亂了半天，許琮只得實話實說。

可柔只聽了一半便怒了，許琮，你跟我撒謊？

許琮更加慌亂，可柔，你聽我解釋。心里恨死了兜兜，分明是故意的。但眼下顧不得去討公道，只想把可柔哄好。大庭廣眾，影院暖氣又足，許琮出了滿臉的汗，不知所措。

電影最終沒有看成，許琮不停道歉，后來可柔打斷許琮，我知道，你是怕我介意你的家庭關系，可是……可柔抿抿唇，可是你猜對了，許琮，我介意。我想，我沒有能力去處理那樣復雜的關系，一個繼母，還帶著一個古怪刁鉆的女兒。

許琮心一沉，原來自己的擔憂并非多余，最初就怕可柔介意此事，沒承想，她果然是介意。可是日后并不用住在同一屋檐下。許琮說，我有自己的房子。

但他是你的父親，總脫離不開關系的。可柔嘆口氣，我自小父母離異，12歲時母親再嫁，家庭并不美滿，我不想一生都在那種尷尬關系里。

許琮怔住，這件事可柔之前不曾對他說過。原來，她也有所隱瞞和顧忌。而此時她的坦白，也讓許琮意識到，他們之間沒有可能了。

人生諸多的附加，將剛剛開始的愛情阻攔住了，再也走不下去。不無惋惜，卻也無可奈何，許琮在路口默默送走可柔。回轉身來，卻見惹事的兜兜站在身前。

她竟一直沒走，就等在那里，是為看好戲嗎？

許琮忽然震怒，她一出現就和他作對，分明是成心。那么現在，你滿意了？許琮憤憤。

兜兜歪歪頭，我有什么滿意不滿意，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早晚都不是。

許琮頓時泄氣，可不正是如此？現實擺在那里，兜兜的出現，不過是讓結局提前了幾天。

許琮轉身離開，既如此，他懶得和她■唆。

走了幾步后，許琮聽兜兜在身后說，許琮，以后……請你對我媽媽好一點兒。

許琮的腳步一頓，心也跟著莫名地一軟。

4.誰都沒有醉

之后有段日子，許琮沒有再見兜兜，倒是兩個長輩慢悠悠地談著一場中年的戀愛，有時候許琮回家，會吃到何姨做的可口飯菜。

只是老爸遲遲不說結婚的事。后來還是許琮耐不住了，問爸爸啥時候和何姨把手續辦了。爸爸才對許琮說，何姨想等兜兜結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再搬過來。

許琮微微一怔，他和她有同樣的難處，他們都希望父母幸福，可是父母的幸福，未見得是他們的。

忽然，許琮就想見見兜兜。

兩天后的下午，許琮去了兜兜上班的幼兒園，等了半個小時的樣子，兜兜走出來。

看到許琮，兜兜頗意外，她當他對兩位長輩的事有什么想法，于是詢問。許琮沉默片刻才慢慢地說，看好人，別因為母親的事太匆忙把自己嫁了，那樣只會讓她不安心。

兜兜這才明白許琮的來意，不由笑起來，笑過，問許琮，你是怕我媽媽不安心呢，還是怕我不幸福？

許琮也發怔，是啊，他怕什么呢？只是兩面之緣，即使彼此的父母以后生活在一起，他和她也只是陌生人。可是他是真的擔心了，如她所問，他擔心她會尋錯人，不幸福。

但是許琮說不出口。

兜兜亦未再堅持問下去，忽然轉了話題，要么，去喝兩杯？

許琮也笑起來，于是尋到附近一家清凈的小餐館相對而坐，要了幾個小菜，一打啤酒。

說了許久也喝了許久，卻誰都沒有醉，燈光下，兜兜的面色微微紅潤起來，更多了幾分討喜的可愛。

有那么一剎那，許琮想，若非是這樣的關系，也許，他會愛上她。

可是，若注定這樣的關系，他還可以去愛她嗎？原來，情深緣淺不是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