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和煙火

三傾薈

一

晚自習最后一節，窗外有煙火升起，原本安靜的教室突然有些騷動。

“欸，在這間教室的最后幾分鐘了呢?！蓖涝趯憯祵W輔導書，突然抬頭來了這么一句。

我正在用小刀艱難地把當初寫在木桌上的人名和一些七七八八的東西劃掉，隨口接了句，“嗯，是啊，最后幾分鐘了呢?！?/p>

這節晚自習結束后，我們就要搬到樓下三層的教室了，離開隔壁的理科班，離開承載了我一個多學期沒來由的壞情緒的木桌子。

就像人走茶涼的道理一樣，我當初上課無聊時曾在這張桌子上一筆一劃寫下你的名字或者是一些只有我明白其中含義的日期和數字，也應該在離開之際被我親手劃掉。我擔心那些鮮活的情緒真的在歲月中消散，我擔心它們真的變得毫無意義僅僅是他人眼里破壞公物的表現。

所以就劃掉吧，反正那些情緒本來就只有我一個人明了。

這樣想著，鼻子就像是被塞進了半顆檸檬，酸到讓人忍不住落淚。

“你怎么了啊別嚇我……”同桌抽了張面巾紙給我，有點不知所措的樣子。

“沒事的，我只是，有點難過?！?/p>

“難過個鬼啊又不是要畢業不就換個教室嗎？”

“可是我舍不得……”難過的時候一定不要開口說話，不然那些以為會堵截住的眼淚就會像突然找到了出口，洶涌而至。

我放下小刀，捂住臉，在煙花聲中哭到哽咽。

我舍不得的東西太多，我舍不得這間我曾在這里面出過無數糗，笑到趴在墻上無數次的教室，我舍不得我在這個走廊遇到的初冬的寒氣和清晨的陽光。

我更加舍不得隔壁班那個曾經裹挾著寒氣和晨光對我笑容溫暖給我帶早餐的你。

二

我看向窗外，煙火在我蒙眬的淚眼看來仍舊絢爛。只不過在今日這樣難過的場合一點都不應景。

木桌子上“十一月二號”的印記依然清晰，那一天我見到過最為絢爛的煙火。

那時候和你剛剛在一起，感情只是顆青澀的果，我們一無所知所以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把這果子打壞了。

那是第一次約會吧，在公寓的頂層。那里有間屋子收著雜物，露天處有套石桌石椅，但可能因為很少有人會上來頂層，在石椅上隨手一抹指尖就會變黑。

剛入秋的天氣顯得潮濕，地板也有些臟亂。

你將外套鋪在地上然后和我并肩靠在石桌上用ipad看電影。是一部你很喜歡看了數遍的電影。偶爾你會按暫停鍵和我說點什么，因為身子靠得太近，你說話時吐出的氣流輕輕地拂過我的左耳，是溫熱的，像在心里撓癢那樣，又酥又麻的觸感。

那天我穿著亞麻質地的襯衫，入夜后風帶著些許涼意，一陣涼風吹來，我打了個哆嗦。你將身子慢慢地挪近，然后伸手攬住我的肩。

我僵直了身子，你似乎有所察覺，輕聲說：“別怕。這樣子你比較不會冷?！?/p>

聞言后我便放松了些，看著你近在咫尺的側臉，心里浮現出密密匝匝的溫柔。這樣的男生，實在是很難不讓人喜歡啊。

就在這時，不遠處有煙火升起，因為是在頂樓所以看得格外清楚。

“現在放煙火好奇怪啊。”我將目光投向了天空。

你按了暫停鍵，說：“沒關系啊。不管是為什么，剛剛好不是嗎？”

我點了點頭。然后在溫柔夜色的籠罩下，伴著升起的煙火，我們就這樣沒有來由地，朝著彼此笑起來。

“這世界美好至此，我不敢再有所奢求?！碑敃r我是這么想的吧。那時候我肯定連眉眼里都溢滿了喜悅。

事后回想起，那樣場景，此生都再難遇見。

可能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感觸，覺得整個世界，晴天也好下雨也好，夜色靜謐也好升起煙火也好，無論發生點什么都是為了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襯托得更美好。

可那樣“整個世界都為我當了次配角”的感覺可能也只有一次吧。不然為什么明明我這么難過可煙火還是響個不停呢。

三

下課鈴打響了。放在教室的書本太多以至于我得分成兩次搬走。

抱起書本往外走，樓上的文科班也全部都要搬教室，樓梯上已經擠滿了人。

隨著人潮一級一級臺階往下邁，抬頭突然看到人潮中有一個太過熟悉的背影，那樣挺拔，一如往常。是你。

你沒有回頭。

淚水又泛濫起來，我埋下頭，書頁被一點一點打濕。

現在的你我已經不在一起，即便很早之前就聽說過“形如陌路，根本就是人生”，可還是會在和你擦肩時瞥不見你臉上絲毫表情的變化或是在你察覺不到時盯著你的側臉一次又一次地想，為什么曾經的親密真的可以在不久的時日中被消磨得蕩然無存，為什么往事那么美好我卻一定得往前走。

四

往事就像煙花，可能它們曾經裹挾著光，一點一點地照亮了我，讓我有那么一瞬間相信世界美好如此再無他求。

可是煙花綻放只一瞬便會落下，而往事再也不會回來。

是吧？G。

編輯/張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