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毛驢的王子

追夢人

朋友們叫王楠“王子”，不僅因為他姓王，更因他帥氣多金、風度翩翩，年紀輕輕就擔任國企高管并自開一家公司，具備白馬王子的所有條件。

29歲的我經人介紹認識了王楠，對他一見鐘情，沒想到我們居然快速修成正果。王楠說：“我都三十多歲了，想早點有個家。”

我只是普通小學教員，長相僅夠端正，以我的條件，比王楠差一大截，能釣得如此金龜婿，自然是喜不自勝，在我們見面兩個月后，父母急忙操辦了我們的婚事，生怕夜長夢多。

都說女人有精裝版和平裝版之分，沒想到男人也有精裝、平裝之分，當王楠脫去他華麗的王子外衣，正式融進我的生活后，我發現他并不是我之前想象的那樣完美。

我們婚禮那天，王楠仍然電話不停地忙業務，賓客坐齊了，司儀都上臺準備介紹我們上場了，王楠卻跑下去接電話了，害得我一個人尷尬不已，司儀和賓客們哭笑不得。新婚之夜，他跑去送一位據說很重要的朋友上飛機，好晚才回來，真是夸張。

“男人忙了，說明他有事業心，我們要相守一輩子，不在乎新婚夜這一晚。”我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婚后10天，學校要期末考試了，我非常忙碌，加班補課到很晚才回來，回到家里，不僅冰鍋冷灶的，茶幾上還堆滿酒瓶和果殼，上萬元的地毯被卷起，冰箱門大開著，如狂風過境般亂。

整個房子像垃圾場，而王楠卻醉臥在床上睡得呼嚕震天，不像“王子”，倒像個酒鬼。我在亂得一塌糊涂的家里發了好一陣呆：這原來就是生活的原色。

這才是第一回合，之后我越來越發現，王楠根本不會做家務，也不屑于做家務。未進入圍城的女人會以為做家務是小事，因為水暖、家電齊全嘛，可當你面對一個油瓶倒了都不扶、碗臭到水池里也不洗的男人，你累了一天回來面對一個垃圾站，會作何感想？

有一天，暖氣管漏水，我找來小工修理，王楠回來了，在門口一皺眉：“怎么一屋子水？你收拾完我再回來。”我火了：“這個家不是你的家嗎？你不操心修倒罷了，打掃衛生總可以吧。”這是我們婚后第一次發生口角。

王楠說他有事要忙，可我還要備課呢。王楠心不甘情不愿地拖了幾拖把，把臟水都濺到墻上了，他只會幫倒忙，這不是技術問題，而是就沒有用心，后來他對我發表觀點：“男人就是忙事業的，家務活就該歸女人干。”

我手一攤：“你有事業有錢，那給錢啊，雇用老媽子也得給錢。”

“我不是一個月給你1000元生活費嗎？這房子還是我的呢。”

1000元剛夠他的飯錢及水電暖費，房子是婚前財產，我可沒有產權。王楠還有一個讓我不滿的毛病，就是小氣。

本以為王楠是高管、有公司，應該大方吧，但他絕對沒給我買過什么奢侈品，他說那些玩意兒華而不實，衣柜里有個暗格上了密碼鎖，不知道鎖著他什么金銀財寶。想想我住他的房，就陪嫁了幾臺家電，我也就沒多提要求。

精頭精腦的生意人、經歷過失戀的老男人，是不是對妻子都有戒備？王楠對我小氣，對朋友卻很大方，經常與他們海喝海吃到深夜，有時會讓我作陪，常聽到酒至半酣的王楠胡吹：他有個舅舅在海關當大官、他準備籌資600萬加盟美國某連鎖食品店、我曾出過暢銷書是知名作家……

據我所知，他舅舅是海關的普通職員，那家美國公司不過在他那里加工紙杯，我嘛，在報紙上發過一些豆腐干，偶然混個雜志，一年下來20篇到頭。

王楠不著邊際地吹牛皮時，我難堪不已，又不能當眾揭發他。這男人怎么會有這個毛病？是性格問題，還是人品問題？

我私下勸王楠收斂點，王楠不以為然：“給他們炫大點，把譜端起來，他們才好跟你做生意，反正這些人又不是警察，難道還去調查我不成？”

除了這些胡謅的吹牛，王楠還常常口若懸河地大談股市、樓市、金市、國際國內形勢，那架勢比總理還有派，好像他什么都懂什么都會，他甚至在我父母面前也大吹特吹。父親評價他“有深度有見解”，而母親則評價他“夸夸其談，不實在”。

父親夸他是怕我不高興吧，我的想法和母親一樣，王楠每次海吹胡侃，我感覺好丟人，真想捂上他的嘴巴，尤其我拖地做飯累死累活，他還喋喋不休、天馬行空卻不幫我一把時，我更煩，有勁胡謅，不如幫我洗個菜實在。

被我搶白了幾次后，王楠說我“沒思想沒情趣”，不跟我吹了，當然，聽他吹牛皮的觀眾多得很，不在乎少我這一個。據心理學家說：男人都有吹牛的毛病，他們吹牛是因為底氣不足，重視聽他吹牛的對象，想對其表現。

王楠說：“哼，你別裝清高，我可是被人稱作白馬王子的，找上我你就偷著樂吧，前幾天還有女網友給我打電話呢。”看，有時他還有雞婆的毛病。

早前我是把他看成白馬王子，現在這“王子”的優點還是有，暴露的缺點更多，至多算個騎著毛驢的山寨版王子，有其表，卻配著不與王子名號相宜的氣質行頭。

雖然王楠毛病不少，但他有事業，對家庭還算忠誠，對我也還禮讓，可能婚姻就是這樣吧，人無完人，金無足赤，大體過得去就行了，畢竟我不再是只愛風花雪月的小姑娘了。跟王楠結婚3個月，發現了他的不少毛病，也加深了與他的親情。

一天，我發現王楠居然跟趙阿四混得火熱，兩人勾肩搭背、稱兄道弟。趙阿四是什么人？他17歲因強奸罪坐過牢，長大后因打架斗毆進過班房，他開高利貸公司，養著幾個打手，在當地就是一流氓混混。打架斗毆倒沒什么，但趙阿四是強奸犯，在監獄里地位最低的就是強奸犯，連犯人都看不起他們，何況我這冰清玉潔的女人？

人以群分、物以類聚，王楠這體面的王子，居然跟這種貨混，有時還把他領到家里喝酒。一想到趙阿四的斑斑劣跡，我就犯惡心，他一來我就黑著臉出去。

王楠沖我發火，說我不給他朋友面子。我說：“那種貨你也勾搭，我不和流氓為伍，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王楠再沒有領趙阿四到我家，但依然與他交好，難以想象，跟這樣的人在一起，王楠會變成什么樣。

一天晚上，王楠好晚沒有回家，我打他電話關機，外面小雨綿綿，以前他要有應酬會提前打電話告知我，因為電話多，他的充電器隨時放在身邊。

不知王楠到底出了什么情況，正焦急萬分時，有人打電話來：“王楠在我這里，喝多了，他明早回，你不要擔心。”

我問他是誰，對方說他是趙阿阿四。是他！我讓趙阿四叫王楠接電話，他卻快速掛了電話，口氣明顯不對。

我心中一凜，一定出了什么事。難道是因為高利貸扣了王楠？沒聽說過王楠借過他的錢啊。

不祥的預感折磨得我不能入睡，我連夜趕往趙阿四家，他人不在，他母親給我一個地址。當我不顧危險、心急火燎地趕到那個地址時，在巷子口，正看到王楠從里面出來，他嘴角有血、眼角青紫。

一臉橫肉的趙阿四就在后面，我怒叱道：“你為什么打我男人？你這個混蛋。”

王楠拉住我：“你瘋了？”

原來，王楠的公司職工鬧事扣押了他，并發展為肢體沖突。這事讓耳目眾多的江湖佬趙阿四知道了，他先給我打電話安撫我，后又出面解救了王楠。

原來趙阿四是我們的恩人，我看著猥瑣丑陋的他，不知說什么好。趙阿四一拍我的肩：“我和王楠是好哥們，他的忙我一定要幫。”想到他是個強奸犯，我被他拍的肩膀像被毒蛇咬了，如果不是知道他前面的事，我真要好好感謝他，他在我眼里也不會這么丑陋。

王楠說：“誰年輕時沒犯過錯，不能因為曾經的過失，全面否定一個人的現在，我認定趙阿四是我的哥們。”

到底王楠交往的是好人還是壞人，我也搞不清了。

經過這次被“劫”，我了解到原來王楠開的公司效益并不好，都到了拖欠工人工資的地步，王子之所以被稱為“王子”，最重要的是因為他尊貴多金，現在發現王楠其實沒那么雄厚的經濟實力，他還能被稱為“王子”嗎？

我發現了王楠更多的毛病：他是錯字大王，上學時語文成績很差；他家不爭氣的窮親戚多，經常來騷擾我們；他重男輕女，天天叫嚷著要我生男孩，諸如此類，很多。

當然，王楠也有我沒發現的優點，例如他在我的督導下開始學做家務，雖然質量很差；他胡侃吹來了不少有用的朋友，雖然那些朋友三教九流；他給我展示了他的密碼柜內容，雖然我依然拿不到鑰匙；他話多能聊和他在一起不會寂寞，雖然他愛吹牛皮，他的牛皮要換個聽眾聽，倒能聽到一些“深度見解”。

媽媽告訴我：當年父親也是眾多女孩愛慕的白馬王子，母親暗戀他好多年，結婚后才知道，他性格偏執、愛慕虛榮、不思進取，這么多年過來了，早了解得如右手了解左手，缺點也罷，優點也罷，都變成了割不掉、離不開的親情。

現在我對王楠也是一樣，他是王子，不過不是白馬王子，而是騎毛驢的王子，毛驢接地氣，能騎能拉，到處可見。完美的白馬不食人間煙火，我是凡人遇不到，能遇到個毛驢王子，也應該知足。

知足吧，知足常樂，畢竟生活不是童話。

編輯/尤雅

（E-mail：youya@yeah.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