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楚函 胡運杰
在《現代漢語詞典》中,搭訕一詞是這樣解釋的:為了想跟人接近或把尷尬的局面敷衍過去而找話說。很明顯,這個詞至少不是個褒義詞,但這絲毫不妨礙它的流行。
6年前,阮琦的出現帶火了一個叫“搭訕學小組”的網絡論壇,而今這個小組已經成為數萬青年男女的聚集地,甚至還拓展出搭訕培訓這個產業,他也因此被冠以“搭訕教父”“魔鬼搭訕師”的名頭。第一次見阮琦時,環球人物雜志記者有些吃驚。因為他迥異于記者想象中的形象:一臉壞笑,穿扮張揚,油嘴滑舌。事實上他內斂而沉靜,言談間矜持靦腆的笑容不時閃現在臉上。
帶著學員在商場搭訕女孩
今年7月的一個周末,北京驕陽似火。位于東四環附近的高檔商城內,穿著清涼時尚的俊男靚女穿梭其中。阮琦斜倚在一個咖啡桌旁,正給圍坐在身邊的5位男學員做“戰前理論指導”。“開場白要直接真誠,‘你好,我想認識你,比那種上來就拐彎抹角一頓夸,讓對方有安全感,省得把你當推銷或騙子……”
兩小時理論學習后,學員們跟隨阮琦來到一樓一處開闊區域。“人多嘈雜的地方,女孩容易急躁。”阮琦解釋道。
阮琦機敏地掃視四周,“背粉色包的女孩,氣質跟你很搭。”說著,他拍了拍一個瘦高、皮膚白凈的學員。那名學員沒有絲毫躊躇,快步追上去,微笑著和女孩聊了起來。看到男孩掏出手機記下女孩的電話號碼,阮琦滿意地說:“收號了,這就行了。”
幾分鐘后,阮琦示意另一個年齡30多歲、表情略顯木訥的學員,“這個你去”,并耳語幾句。猶豫片刻后,學員時走時停地趕上去,最后一個箭步跨到女孩面前。女孩猛地后傾,顯然是受到了驚嚇。“迎面上去太突然了,而且離太近,會讓女孩有壓迫感。”阮琦評點著。果然,這個學員悻悻而歸。“比昨天有進步,剛才女孩走開時抿嘴笑了。”他適時地安慰著學員。
培訓課上,阮琦做的更多的是引導男性解讀女性心理。“女人受情緒左右,男人靠欲望支配;而情緒又受環境影響,欲望則指向具體目標。比如男人約女人周末爬山,只要沒有重大突發事件,男人會把這個約會作為周末必須的事情。女人卻不然,生活中的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影響她去赴約,比如昨晚沒睡好,和同事鬧矛盾了,按她們自己的話說,就是沒心情了。女人是情緒動物,所以不要糾結那個具體原因,遇到這種情況,我會答復:好的,周末愉快。但宅男們的做法正好相反,會把‘她不去了解讀為‘她拒絕我。”
問及阮琦何以能如此了解如海底針般的女人心,他說:“我自己接觸的,加上指導學員間接接觸的女性有千余人之多。有時會同時指導七八個學員給女孩回短信,就像自己在和她們談戀愛。”
不少人覺得,他有北京大學心理系的科班教育背景,卻專教人與女孩搭訕,是不務正業。對此,阮琦說了一句特深刻的話:個體與個體最深層的社交,就體現為愛情。
快樂在于突破,而非獲得
阮琦出生于北京一個干部家庭,兄妹三人中排行老幺。“父母關系緊張,時常爭吵,很少有心思管我。”這樣的家庭環境讓阮琦從小就習慣了無拘無束的生活,“我沒太大事業心和成就欲。”
1992年,阮琦從北大心理系畢業后就職于一家外企,單位環境壓抑拘束,他毅然辭職。“閑散的生活,讓我猶如一個游離于社會之外的邊緣人。”這時,阮琦開始把興趣轉移到追逐自己的本性,“男人有兩大本性:競爭和性。每個男人有不同的側重,我對性的興趣要大于對競爭的興趣。”面對環球人物雜志記者,他的這番表白倒也坦誠。
阮琦回憶起自己第一次和女孩搭訕的情形。當時,他正在商場等人,一個高挑漂亮的女孩出現了,于是他就一直跟著她。由于距離太近,他被發現了。“那一刻,緊張、羞愧、恐懼此起彼伏,但我控制住了情緒,走過去說了句:你好。”女孩似乎并不討厭他,阮琦乘勝追擊問道:“你逛完了嗎?咱們去哪兒聊聊吧。”女孩同意了。他們在咖啡廳聊了半小時,最后互留電話。
“為什么要去和陌生女孩搭訕?”面對環球人物雜志記者的提問,阮琦表現得很自信。“搭訕是一種對人際關系束縛的擺脫。我們平時就生活在親朋好友這種人際關系中,人生如同坐火車、輪船,我們被分配在一節節車廂、一個個船艙里;而搭訕,卻是我們自己在駕駛汽車。搭訕帶給我的快樂,在于突破,而非獲得。在面對一些不太被人認可的事情時,人常常感到一種力量在阻止著自己,這就像座監獄。其實,只要說一句‘嗨,這座監獄就土崩瓦解了。就是這么簡單,也就是這么不容易。”接著,他又狡黠地一笑,“對我來說,搭訕的魅力恰恰在于它在當前社會習俗下的不正常。”
2008年,阮琦開始在豆瓣網“搭訕學小組”發表文章,講述自己的搭訕歷史,受到大量宅男宅女的熱捧。
一年后,阮琦在北京開了個搭訕培訓班,現在已經拓展到上海、廣州、深圳等城市。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周末帶著一幫兄弟約會,還能賺錢”。
“我不是約會高手”
阮琦曾列舉自己2006年搭訕的數據:搭訕150次;要到電話81個;見面35人;發展成好朋友16人。盡管他以“魔鬼搭訕師”的名字為人所知,但他對自己評價是:“我不是約會高手,只是個教人溝通的老師。”
1970年,美國人埃里克?韋伯出版《走向愛河:如何贏得異性的心》一書,搭訕學理論由此興起。但在阮琦看來,他更想教會學員的是,通過搭訕,去創造一個在喜歡的人面前真實表達、充分展示自己的機會。“如果男孩喜歡一個女孩,但又不懂如何表達,是件特悲哀的事情。”至于結果則是聽天由命。“把女孩當成一種獵物,只想著怎么去對付人家,這個心態本身就會把人引向歧途。我們誰也不應該左右別人的意志,哪怕是以愛的名義。正是這點,讓我們有別于很多其他搭訕學流派。”
搭訕學在中國社會一直頗受非議,所以,在初期為數不多的新聞報道中,阮琦刻意隱藏著自己的真實身份,照片也均以墨鏡遮面。曾有電視臺覺得他帶人在街頭搭訕這個事很刺激,就想找他錄制一些這樣的場景,但都被謝絕。“在大眾對搭訕沒有理性認識之前,如果只讓他們看到這樣的畫面,可能會更反感,覺得這就是一群小流氓在街上追逐姑娘。除非你讓我坐下來跟你聊聊搭訕這事兒,同時配合著畫面,否則就是誤導。”
阮琦是學心理學的,他能很清晰地感知現代都市人的孤獨與迷惘,“人和人之間的溝通交流是我們現在所有生活最本源的問題。在傳統社會中,我們的情感資源來自家庭、學校和單位,但其局限性在現代生活中越來越明顯。隨著各種社交網絡技術的興起,人類正進入更廣泛聯系的一個時代。而另一方面,商場、街道和地鐵這些人多的地方卻成了真正的荒漠——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沒人看得見你。搭訕正是去幫助人們在真實的世界中進行溝通,所以從廣義上來講,它也是一種拓展訓練——在日漸冷漠的現實里尋找心靈生存。”阮琦頗為感慨地對記者說:“搭訕的動機雖是為了認識異性,但結果卻往往是認識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