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仁
大家說
思想性、學術性、
針對性、貼近性
城市密度的最高處,未來收益的預期最高,大家搶著要來,競爭也會把地價推到最高。
這些年房價成為社會第一關注議題。依個人之見,決定性的因素還是既聚人氣又聚財氣的空間位置嚴重供不應求。
1988年的憲法修正案,開啟城市土地市場化的合法通道。當時憲法文本的表述是“土地的使用權可以依法流轉”,并沒有限定唯城市土地才可流轉,只不過要依法流轉。而1990年頒布的是“城鎮國有土地使用權流轉”的規定,農村集體土地可不可以流轉被束之高閣,才形成城市土地率先合法進入市場的格局。
平心而論,真正賣得起價錢的,還就是城市土地。道理也不深奧,凡可以源源不斷帶來未來收入之資源,皆為資產。土地可不斷產出農副產品,也可“種樓”源源不斷讓人使用,當然也是資產。資產如何定價呢?費雪定下的準則是“未來收入的貼現”。
當然,資產收入是未來時,靠預期決定,而預期又總會出點偏差。不過再麻煩也遠勝不讓資產價格發揮資源配置功能的體制。
土地可種植農產品,也可承載建筑。問題是資源配置——留多少土地種農產,又用多少土地“種樓”?講市場配置要靠價格機制,講到底就是靠相對價格的變動來提醒、誘導行為主體“配置”資源。
簡略劃分,有種植農產的土地,在農村蓋房的土地,以及在城市“種樓”的土地。問哪一類土地的市價升得更快?答案是城市承載建筑之土地。為什么呢?農產需求受恩格爾定律的影響,增加有限。同時,技術進步和進口又容易提供替代。農村蓋房的需求,早期非常旺,但農民可以外出打工之后,此種需求就平穩下降了。但城市——特別是非常吸引人去的好城市——的“種樓”需求長興不衰,又面臨供給約束。加到一起,說城市土地比農地和農村土地的相對價格漲得更快,應該是靠譜的。
預期也離不開經驗的支持。這方面,開放功不可沒。如大陸城市土地使用權可轉讓的制度——俗稱“土地批租”——基本上就學自香港。港人見識過城市地價隨經濟起飛而“起飛”,預期自然不同凡響。
別家經驗加上自己的,一起支持預期,算到今天,就是城市土地的現價。因為相信未來收益將會大升,所以愿意出現金向土地出讓方購買未來收益機會。這筆投資拿過來,修街道、建設施、挖地鐵,就有錢了。把資本砸到城市的土地里,承載經濟集聚于人口集聚的能力大增,“密度”產生更高收入的預想成真,城市發動機轟隆作響,“城市化驅動的經濟增長”隆重登場。
原來,城市地價與土壤肥力無涉,僅與位置相關。簡單而靜態地看,城市密度的最高處,未來收益的預期最高,大家搶著要來,競爭也會把地價推到最高。隨密度降低,地價也降低。如此城市地價的分布,決定了土地的市場化之路,不是“農村包圍城市”,而是從城市中心向外輻射、向外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