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蘭德的散文詩

董繼平

馬克·斯特蘭德（Mark Strand，1934-）。第四任美國桂冠詩人，生于加拿大愛德華王子島，曾在耶魯大學和艾奧瓦大學作家班學習，后來在美國多所大學執教。他先后出版了詩集《睜一只眼睛睡覺》《移動的理由》《愈加黑暗》《我們的生平故事》《遲來的時刻》《延續的生命》《黑暗的港口》《一個人的暴風雪》《雞，影子，月亮及更多》和《人與駱駝》等多部；散文詩集有《幾乎無形》。他獲得過普利策詩歌獎、波林根獎、全國文藝獎、愛倫坡獎、斯蒂文斯獎等美國重要詩歌獎。

清晰于九月之光里

一個人站在樹下，看著不遠處的一幢小房子。他振動雙臂，仿佛他是鳥，也許在向某個我們看不見的人發出信號。他可能在大叫，可是既然我們什么也聽不見，他或許并沒有大叫。現在，風穿過樹木送來一絲顫抖，吹得草叢伏地。那個人雙膝跪下，用拳頭連續猛擊地面。一只狗走來坐在他的身邊，那個人佇立。再次振動雙臂。他所干的事與我毫無關系。他的絕望不是我的絕望。我并沒有站在樹下看著一幢小房子。我沒有狗。

言語無法描述

那些再也不復存在的火焰怎樣燃燒，天氣怎樣惡化，鷗影怎樣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是一個季節之末，一個生命之末？難道在如此之久以前，它就好像可能從來不曾存在？在我們的內心中，那生活在過去并且渴望未來，或者生活在未來并且渴望過去的東西是什么呢？當光芒進入房間——那里面，一個孩子在睡覺，那醒來的母親睜著眼，只希望不要被她所不能命名的事物喚醒，這又有什么關系呢？

死后的生活中

她在我身邊佇立了很多年，還是一瞬？我想不起了。也許我愛她，也許我不愛她。曾經有一幢房子，然后又沒有房子了。曾經有樹木，可是都沒有留下來。在沒有人回憶的時候，那里有什么呢？你，所有的瞬間都消失了的你，在死后的生活中如煙飄浮的你。把什么事情告訴我吧，把所有事情都告訴我吧。

無限事物的勝利

我在夜里起床，走向大廳的盡頭。門上，有碩大的字母說：“這是來生。請進來。”我打開門。越過房間，一個長著大胡子的人身著淺綠色套裝，轉身對我說：“最好做好準備，我們要走漫漫的長路。”我想：“現在我將醒來。”可是我錯了。我們開始旅行，越過金黃色的苔原和小塊的冰。四周老遠都不見一物，我能聽見的一切，就是我的心在怦怦劇跳，以至于我認為自己會重新死去一次。

社會工作者與猴子

我曾經坐在有一只猴子的房間里。那只猴子告訴我說它不是猴子。我理解它陷入一個它所厭惡的軀體中的痛苦。我說：“先生，我想我知道你如何感受，我愿意幫助你。”它說：“把我當成猴子來對待，那就恰好適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