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在蒼涼中輕輕呼喚

亞楠

人們去遠方只是為了緊緊地摟住自己，我只喜歡在笛聲中聞著野草的清香。——倉央嘉措

1

我不知道，在雪域高原上，一顆圣潔的靈魂，究竟還要承受多少苦難？風從不同的方向吹來，剎那間，拉薩的天空彤云密布。此刻，遠處的血腥剛剛淡去，而草原的另一隅，貪婪的眼睛正覬覦著美人和財富。

沉重的使命，可以把一個人逼向絕境，卻也歷練著意志，成就了一顆高貴的靈魂。智慧是必備的品質，吸納百川的胸懷，使這片騷動的土地安靜下來。

沒有人知道，在那遙遠的歲月，刀光劍影，血雨腥風，為何莊嚴、神圣的布達拉宮竟然留不住一顆閃亮的心？

2

經輪依舊在風中旋轉。那么多虔誠的信徒，他們跋山涉水，從四面八方向拉薩涌來。不去問來世究竟多么遙遠，卻深信，只有堅韌和虔誠，才能獲救。

我們無論走的多遠，也終將回到生命的源頭。世俗的喧囂，已經淡漠了太多的心靈，貪婪和謊言，就像惡魔一般，鑿空了人類最后的堤岸。

沒有人知道，我們應該怎樣拯救自己。就像那些迷霧中的鳥，它們只能在清冷的曠野上靜靜地等待。

3

可是，時光終將收回一切。不管我們走向何方，陰晴圓缺的天空，也會潮起潮落。只是光陰如梭，還有多少莊稼正等待我們去收割？

在茫茫雪域，倘若一個人丟失了信仰，是否就像空中的鷹，剎那間就會迷失方向。而歲月深處，那些衣衫襤褸的人，目光炯炯。他們不在意生活有多么艱辛，也不在意今生今世，苦難是否還要向自己襲來。

就這么默默地前行吧，櫛風沐雨，永不停歇。

4

不再去想那些煩惱之事，靜心于晨鐘暮鼓，冬去春來，就這樣把滾滾紅塵參透。那一刻，煙火繚繞的高原，剛剛從惶恐中驚醒。

神靈在心中指引，前路已經透出曙光。那一夜，你在靜默中，接受了洗禮。你知道，這片內憂外患的雪域，寒氣襲人，此刻并不安寧。

你試圖用善良平息貪婪，用佛的旨意，扼住劊子手的咽喉。可是，你震驚了。黑暗就像一場海嘯，鋪天蓋地，洶涌逼來。

你終于放棄了自己。在巨大的黑暗面前，你明白，只有徹底放棄，才能換來布達拉宮的安寧。

5

我不知道，從神圣的峰巔自我放逐，需要怎樣的胸襟和膽略。可是，我知道，你胸懷蒼生，所有的生命都是你的子民。你秉承佛的旨意，用自己的悲愴，換取雪域的安寧。那一刻，你用一顆堅硬的頭顱，擊碎了一場曠日持久的陰謀，也用一顆博大的心，昭示人類一切邪惡終將受到上帝的審判。

還有多少事值得你去留戀？那個夜晚，你誦經超度亡靈，默默地懷念一個屈死刀下的老人。你知道，血雨腥風已經在雪域高原降臨了。你不愿看到無辜者的血染紅圣城，不想讓圣潔剎那間被陰謀擊碎。

那一夜，你沉思良久。曙光微露的黎明，你仰望蒼天，目光深處，刻滿了悲憫與凝重。于是，在無路可走的世界，你毅然開辟了一條路。

6

沒有人能夠讀懂你蒼涼的靈魂。也沒有人愿意在靜夜里，聽你那深及骨髓的哀鳴。一年年，巨大的孤獨吞噬著你，既使一個小小的愿望，也像夜空般遙不可及。痛是刻骨銘心的，一切都來得那么突然，仿佛一場風暴，瞬間就毀滅了整個季節。

布達拉宮的青燈，只能喚起你對家鄉的懷戀。你不曾想過有一天，會去遠方，會去一個陌生的地方擁抱靈魂。那一年，你抖去塵世的浮云，在誦經的祥和中，認知世界，也認知自己。

7

你曾把憐憫蒼生的心，與智慧一起，化作一腔詩情。佛事之外，就像一個酷愛生活的人，在大自然的懷抱中，馳騁激情。渴望美，渴望自由的靈魂多么圣潔，我知道，浮塵可以打磨歲月，卻永遠無法堙沒一顆滾燙的心。

沒有愛的世界是冰涼的。一個人在大地上行走，無論走多遠，只要有愛相隨，都不會感到孤單。善良是光明的火種，大愛無疆。

可是，時間拂去了太多的溫情。在雪域高原，圣潔就是照耀人類的陽光。

8

其實，你把蒼生看得比自己還重。敬畏生命，本是你一生的相守。可是那么多刀光劍影，那么多風云激蕩，那么多陰謀，鬼影幢幢，你無意廝守，布達拉宮，只是你曾經修行的驛站。其實你也無意卷入那些血腥，無意頭頂的光環和榮耀。你只想大地上五谷豐登，百姓豐衣足食。

你沒能夠踐行諾言，那不是你的錯。時代風起云涌，無奈的事每天都在發生。那些歲月，你左右不了自己，你甚至也無法左右一只貪婪的手。

可是，那一年，你卻遏制陰謀與殘殺，也左右了整個雪域高原的走向。

9

我知道，你面北而行的那一刻，心在泣血。突然的災難降臨，根本無法回避。當無數毒箭射向你，風暴洶涌而來，你仰視蒼天，大義凜然。驚天地，泣鬼神的壯舉，把你推向了死的絕境。你的信徒，你的臣民撲向你，可是，一股更大的風把你吹走。

是命運，還是冥冥中神的召示？于是你選擇了苦難。

就像一株苦艾草，在荒原，在大地某一個角落，啜飲孤獨，讓內心的光亮成為普度眾生的燈塔。

10

那是因為你朝向了生命的源頭。并且，每一次磨難你都坦然面對。你用浪漫情懷指點江山，以及布達拉宮深不可測的奧秘。你聽從自己內心的指令，不為來世，只愿把一縷芬芳留給人間。

而那時，我看見你憂心如焚，而靈魂是強大的。面對苦難，面對絕境，你用闊大的胸懷為人類樹立了精神標桿。

去遠方吧！風云變幻的時代，到處都是陷阱。你只能夠選擇離開——當神靈在高處，在看不見的高處燭照，還有誰會為著自己而哭泣？

請不要再問為什么。天空布滿烏云，刀光劍影里盡是陰謀和殺戮。

11

因此，讓靈魂朝向自由的那一邊，朝向空闊和飄浮。當然你是對的，那時血雨腥風將天空遮蔽，而生靈渴望陽光，渴望一個能夠帶來平安、吉祥的巨人。可你不是，在雪域高原，你看穿塵世，也對梵音失去了定力。那時，你被一股巨浪推向危崖，稍不留神就可能被摔得粉碎。所以那時，你選擇了遁去，像一縷光融入黑暗。

這時侯，戰火彌漫，整個雪域高原遭遇滅頂之災。作為轉世活佛，你沒有秉承旨意，也沒有站起來，與蒼生一道超度苦難。只是，你用自我毀滅的方式，喚醒靈魂，讓黑暗在驟然的爆發中碎成粉末。

12

于是我看見，你去遠方只是為了讓大地充滿芬芳，或者也是為著，你的百姓和那些追隨你的人，免遭屠戮，讓苦難像風一樣匆匆離去。我知道，這是一顆悲憫的心所發出的光亮，是一滴水擊穿巖石——這恒久的韌性可以化悲為喜，讓惡魔般的殘忍不再攫取善良者的靈魂。但那時，時勢險惡，沒有人愿意挺身而出，為著高原持久的安詳，讓自己慷慨赴難。

退變成為了唯一的選擇。你的信徒們終于明白了，這不得已而為之的行動，不是選擇，卻又超越了選擇。

13

也許這都是命，是冥冥中一道無法跨過的坎。要不然，就是門隅納拉山濕潤的空氣滋養了靈魂，便有了自由意志和浪漫情懷。因此，我更愿意稱你為詩人。在曠野，在布達拉宮之外，你放縱性情，為了愛，即便成為佛界另類也不為所動。那時侯，在人們心里，你便是人世間最美的情人。

自然，這以后在風云變幻中，也成為你的一個塵世罪名。我知道，你并不想束縛自己，因為在你的皮囊里，一顆自由不羈的心，總是帶給你不安和痛楚。或許你一直就相信，沒有愛，何以生？

14

啊！不為來世，只為漫漫長路能夠貼近你的溫暖……這是一顆怎樣的心靈呀？愿為愛舍棄一切的人是令人欽佩的。這也是聽從內心的召喚，把塵世中鮮亮的部分化為甘露。人們于是看見了，這亮閃閃，晶瑩剔透的露珠是引領，也是呼吸。

而你畢竟付出得太多，太多。佛國并不能慰藉你那顆躁動的心，塵世也只能讓你一次又一次把悲和痛獨自咽下。正因為此，你的付出尤為可貴，你的光亮成為了夜幕中引領人們前行的星辰。

15

不過我也為你痛心。紛亂的塵世將你置入刀尖，然后，每一刀下去，都是滴血的悲情。沒有路，也沒有希望，就這么默默獨自忍受。于是我也想，假如你按住自己，不讓愛的曙光成為一股巨大的潛能，你依然高居布達拉宮，講經布道，并且用深居簡出的嚴謹放大威嚴，那又會怎樣？

當然我知道，歷史不允許出現假如。現在，我只能安靜下來，用敬慕為你送上心中的挽歌，也讓世界在你的輝映下，把光明帶給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