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打醬油，談談戀愛

海潮

看載著老爸老媽的列車緩緩離開，江浩回轉身來，松了一口氣。卻聽到身旁的小練問：“這鏈子，我是要還你的吧？”

江浩回頭，看小練一邊把玩頸間的鉑金鏈子，一邊煞有介事地看著他。

江浩笑起來，不假思索地答道：“不用，算你的出場費了。”

小練放下手：“那我可收下了，怎么樣？演得不錯吧。”

江浩點頭：“不錯。當初你不學表演真有點兒可惜了。”

小練也笑起來。

江浩忽然覺得，小練的笑有點兒狡黠。

那天，江浩只是被老媽話趕話逼到那兒了，才隨口撒了謊：“媽，別嘮叨了，我有女朋友了，正談著呢。”

但江浩萬萬沒想到，撒謊的結果會如此嚴重，兩天后，江浩接到老媽的電話，已經和老爸坐上了開往南京的火車，一定要來見見江浩的女朋友。

江浩這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想到坦白的后果，硬是沒有勇氣撥個電話過去把真相說出來，可是不坦白又如何？毫無辦法蒙混過關……一個上午，江浩心神不寧，內線電話都接錯。坐在對面的小練詫異地探過頭，“江浩，你沒事吧？”

“我……”江浩看著電腦屏幕那端小練那張俊秀的臉龐，一時有些愣神。

小練笑起來：“看你一頭汗。”說著遞過來紙巾盒。

江浩抽出兩張紙巾，擦一下額頭，果然出汗了。

小練還在好奇追問：“到底怎么了？”

江浩遲疑著不知如何開口，畢竟是私事，又不光彩。但他的欲言又止引得小練更加好奇，眨眨大眼睛：“說出來，沒準可以幫到你。”

江浩只得壓低聲音吞吞吐吐地說了。說到一半，小練已經聽明白，哈哈笑起來，惹得同事都朝這邊看過來。

江浩趕緊朝小練擺手，示意她低聲些。

小練自顧自地笑過后，將身體朝江浩探得更近一些：“這有何難？我來客串你的女朋友。”

江浩一愣，又聽小練說：“請我三頓飯！不，五頓。”

江浩不由笑起來，吃飯算什么，只要解了眼前的難題。只是，可行嗎？這兩年，也知道有類似“租女朋友回家過年”的事情，但江浩總覺得不太靠譜。可是眼下，好像也沒別的辦法了。

小練倒是胸有成竹：“包在我身上了。”

江浩沒想到小練會應付得那么好，爸媽一下車，小練便迎上去，叔叔阿姨叫得甜蜜蜜，一口一個“阿浩如何如何”，聽得江浩一愣一愣的。

顯然，爸媽對這個客串的準兒媳完全滿意，江浩看到老媽拉著小練的手，完全都笑成了一朵花。當即拿出禮物來，一條細細的鉑金鏈子，綴著一個星星狀的小吊墜，親手給小練戴在頸間。

也是，24歲的小練有張天生討喜的臉和乖巧的嘴巴，自來熟的性格也容易讓人親近。半年前進的公司，很快就和全公司的人混熟。平常喊江浩的名字，有事相求，就嘟著嘴巴叫“浩哥”，讓江浩屢屢無法拒絕。

也只限如此，江浩對小練，和對其他異性同事并無任何不同。但此刻，江浩不得不感激小練的“雪中送炭”。也虧得小練，周全到只用兩個小時時間，就PS出了幾張和江浩的合影，打印出來即刻貼在江浩住處的墻壁上。很像那么回事。其他細節，如洗手間里的化妝品和門口的拖鞋，小練也一一想到。用小練的話說，雖然只是“出來打醬油的”，但比較專業。

爸媽全然沒有看出任何破綻，一周后，心滿意足地打道回府，離開前不斷叮囑江浩，盡早和小練把婚事辦了。

江浩畢恭畢敬地點頭應著，不無心虛。偷眼看，小練在一旁做鬼臉，偷偷笑。

江浩還是覺得，小練笑得有些狡黠。

江浩就這么渡過了“難關”，小練連后路都替江浩想好，過個三兩個月，跟老爸老媽通告一聲“分手”，這個謊，也就算圓了。但這期間，還是偶爾需要小練在電話里客串一下江浩女友的角色。

所以那幾頓飯，江浩請得很主動。

小練吃得也不客氣，那日，小練對江浩說想吃自助燒烤。

江浩好脾氣地應允，算了算，是欠小練的最后一頓飯了，而爸媽離開也已經快三個月。這場客串的游戲，即將收場。

小練把牛排烤得嗞嗞響，一張小臉散發著一個吃貨的光芒。江浩笑起來。

小練不解：“笑什么？”

江浩搖頭，不想實話實說。小練也不追問，忽然問：“你干嗎不找個女朋友呢？你都28歲了，也難怪家里催你。”

沒想到小練會冒出這樣的話，著實把江浩噎了一下。

沒錯，江浩已經28歲，從大學畢業到現在，被父母逼婚數年。其實也不是找個女朋友有多難，江浩相貌不錯、家境不錯，工作也不錯，自己有房有車，這些年，身邊也不乏年輕女子客串過女朋友的角色，不過是為了驅逐身體的寂寞，但一直沒有誰讓江浩真正動心，動心到想要戀愛結婚。

江浩并不急，28歲的單身男子比比皆是，并且男人不比女人，只要不過40歲，都還算搶手貨。江浩想再等一等，等到想要的那個人。只是這些道理，在爸媽那里說不通。不過，讓小練理解應該不難。所以，面對小練的詢問，江浩索性實話實說。

“哦。”小練淡淡應了一聲，又問，“那你到底對什么樣的女孩有感覺呢？”

江浩愣了一下，什么樣的呢？依稀想過，該是那種長發飄飄、溫潤安靜的。而身邊的女孩子，她們好像都太鬧騰。

比如小練。

但這個答案，說出來未免矯情，所以江浩不語。

“看，你自己都不知道。”小練啃一口牛排，嘟噥，“說白了，男人就是自私，不想承擔婚姻的責任罷了。”一副看穿男人的口吻。

小練吃得嘴唇油汪汪，還有一小粒肉粒沾在左邊的唇角，小孩子一般貪婪，卻又說著這么有“城府”的話，江浩不由笑起來，拿了紙巾欲去擦小練的唇角，卻忽然聽得一聲斷喝：“放手。”

江浩被這個憤怒的男聲嚇一跳，縮回手來抬頭看，發現不知何時，小小卡座旁站立著一個高大健壯的青年。二十五六歲的樣子，有張英俊而時尚的臉。只是這張好看的臉此刻滿是怒氣，直直瞪著江浩。

江浩不明所以，直到小練站起來同樣怒喝：“干嗎你？還有完沒完了？我們已經分手了。”

“為他？”青年直指江浩，“他哪里比我好？”

“他哪兒都比你好。”小練毫不示弱，噌地跳到凳子上，“李佳明，你有點兒出息像個男人好不好？分手就分手了，糾纏不休算什么……”

江浩明白過來，這個叫李佳明的男孩，應該是小練的前男友，眼下，他被李佳明誤解了。江浩趕緊解釋：“這位先生，你弄錯了，我和小練只是同事。”

說著伸手把小練拉下凳子：“有話好好說。”

李佳明轉身朝向江浩：“你也像個男人好不好？搶就搶了，別敢做不敢當……”完全不聽江浩的解釋，一味蠻不講理，“你憑什么搶了小練，你半點兒都不如我……”句句逼迫，終于把江浩激怒，用力一拍桌子：“我搶了小練怎么了？有本事你把她搶回去！”

李佳明瞬間握起了拳頭，江浩一把就將小練擋在了身后。

劍拔弩張之時，服務生趕過來拉開了兩人。

被拉到一旁的李佳明，眼神由憤怒轉為悲傷，定定地注視兩人良久，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如果你敢對小練不好，我跟你拼命”，悲壯地離去。

江浩愕然。小練卻只翻個白眼，坐回去繼續烤肉。竟然還吃得下去。

江浩盯著小練，為剛才的一幕生著悶氣，卻又不知道該氣誰，小練好像沒什么錯——和一個男子分手而已。李佳明好像也沒什么錯——誤解了女友和他分手的原因傷心而已。可是自己又有什么錯？莫名其妙地陷到這場三角戀的爭風吃醋中。正百思不得其解，忽聽小練笑說：“沒看出來，你還挺有擔當的，剛才，你是不是怕他傷到我？”

江浩一愣，剛才？是，剛才他幾乎不假思索地擋在了小練的前面。是怕小練受到傷害嗎？或者只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子本能的保護。

“他還說，以后你要對我不好，他跟你拼命。”小練慢悠悠地重復李佳明的話。

“你可以跟他解釋清楚。”說完了，江浩才覺得自己的聲音很低，沒有底氣的那種低。

“他不會相信的，他很固執，這就是我們分手的原因。”小練依舊慢悠悠的口吻，“所以，現在，江浩，換成你要陪我演一段戲。不然，他會沒完沒了地來找你的麻煩，他可是跆拳道教練，你打不過他的。”

江浩愣怔，他倒不怕李佳明跆拳道教練的身份，男人嘛，打輸了也不算什么，只是，如果李佳明真的糾纏不休，還是有些麻煩的。

“沒關系，演一段就好，然后，過一段我不要你了，就像你對你爸媽說的那樣。”小練說，“但是這一段時間，你要對我很好很好。”

說著，小練笑起來。

江浩覺得，小練真的笑得有些狡黠。

兩個月后，直到江浩假戲真做地愛上了小練，他一直都不知道，李佳明只是小練的發小，他于小練，一如小練最初于他，都是“出來打醬油的”，客串罷了。而這一切的起因，不過是小練愛上了江浩，這個愛情感覺遲鈍的家伙。

編輯 / 孫魯寧

（E-mail：sln9009@163.com）